见到叶浅,倪雪舞微微一笑:“你来了。”
“皇……您知道我会来?”叶浅愣了愣,怪不得都这个时辰了,寝殿内的蜡烛却依然亮着,看来,倪雪舞早料到她会来,特地在等她。
就如同纪云桓在等傅瑾睿一样。
倪雪舞点了点头,烛火映照下,她脸色更显柔和:“在席间便看出你有话对我说,只是当时不便,只能等到夜深人静之时,你来找我了。”
叶浅默然,顿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您不想知道纪临寒为什么会来陵安吗?”
“我猜,他是打算要对云桓下手了。”
叶浅一惊,想不到,她竟然能够如此平静地说出这句话,还是说,她早就料到,纪临寒是不会真正地放过纪云桓,肯让他安度余生的,即便,纪临寒已经坐稳了皇位。
倪雪舞神色淡淡:“你不必觉得惊讶,他之前之所以留着云桓的命,一是为了他可以顺理成章的继位,二是因为他手上并无实权,怕引起各大世家的不满和动乱。如今,他这般招摇的来到陵安,我猜,是他手上一定握着一股兵力,完全被他掌控的兵力。”
“您猜得没错,他的手上,有叶家军的兵符。”
“这么说来,还真被我猜中了,不过,你来与我说这些是没用的,眼下,我只是一个跟随丈夫被囚禁在此处的女人,我帮不了你,叶浅。”
“我也并非是来找您帮忙的,相反,我是来帮您的。”
“帮我?”
“是。”
叶浅定定地看着倪雪舞,她与从前身为皇后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整个人比从前更加淡然。从前的她,背负着倪家的使命,背负着皇后的职责,如今的她,卸下那一切,守着自己所爱的丈夫,再也没有比这段时日更加轻松的时候了。
她也终于明白,为何纪云桓始终都不肯与纪临寒兵戎相见,因为一旦拔起了手中的刀,就再也停不下来了。而纪云桓,他注定不是一个为了皇位残杀手足的人,当年不是,如今更不是。
忽明忽暗地烛火下,叶浅语气深沉,宛如冬日里卷起帘幔的风一般,带着入骨的荒凉:“是帮您,也是帮我。”
彼时,傅瑾睿与纪云桓面对面的坐着,神情各有所思。
良久,纪云桓缓缓开口:“纪临寒可是拿到了叶家军的兵符?”
傅瑾睿点了点头,却不告诉他那兵符是假的,反而冷笑着开口:“为了算计我,您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纪云桓愣了愣,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我何时算计你了?”
“呵,您将两块儿兵符都交给叶将军,就是为了留一条后路,让纪临寒有所忌惮。您之所以放心兵符不会落到纪临寒手中,而是因为从一开始您就料到我会去救叶将军,而叶将军被处斩后,兵符顺理成章的下落不明,也不过是您做戏给纪临寒看的。我猜,为了逼真,您连叶将军也没有告诉,只是却叮嘱了他,一定要将兵符留给叶浅,而非是叶渊或者叶笙,因为您知道,只要兵符落到叶浅的手里,我就绝不可能坐视不管,一定会出手相助,我说得对吗?”
这些,都是傅瑾睿在今日抵达行宫的时候忽然想明白的,怪不得,叶霆偏偏会将兵符留给叶浅,他还以为是叶霆自觉对不住叶浅,所以想把兵符留给她以作保命之用,可是如今想来,叶浅早已和他说明自己与叶家再无关系,他又怎么会将叶家至关重要的兵符留给叶浅呢?
除非,是有人让他这么做。
傅瑾睿定定地看着纪云桓,嗓音低沉,继续说道:“本来,叶将军和兵符都是您留给自己的后路,只是可惜,您没想到,纪临寒会那么快找到了没有死的叶将军,并当众于亓烽台上斩杀。于是,您只能将计就计,将皇位让给了纪临寒。而更让您没有想到的是,拿到兵符的叶浅,竟然并没有立即找纪临寒为叶将军和叶家报仇……”
说到这里,纪云桓不由得微微动容,他的确想不通,如果兵符真的在叶浅手中,她为何不即刻号令叶家军为叶家平反,为叶霆昭雪呢?只要她这么做了,那么傅瑾睿便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帮她的。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叶浅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叶家女儿,甚至将兵符给了叶渊……
“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想不通,叶浅既已拿到兵符,为何却没有任何作为?”
“那是因为您不了解她。”傅瑾睿勾了勾唇,敛下了眸中的宠溺,看着纪云桓继续道:“您费了这么大劲,难道就是想让我联合叶家军与纪临寒抗衡,明目张胆的造反吗?”
傅瑾睿亦想不明白,纪云桓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既然都已经心甘情愿地将皇位让给了他,又何必做这一番部署呢?倘若那时叶浅拿到兵符,果真带领叶家军举旗造反了,纪云桓从中又能得到什么呢?重新做回皇上?可他明明,并不在乎那个皇位。
纪云桓沉吟了许久,终于释然地笑了起来:“你果真是没辜负我对你的期望,这么快就猜到了这一切。”
“可您这么做的用意到底是什么?明明知道纪临寒迟早有一天会逼宫,明明知道只要您想要,影卫就会把纪临寒所有谋逆的证据一一摆在您的面前,可您故意装糊涂,舍弃了叶家,并让纪临寒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您为什么当时不阻止,却又想方设法的留下兵符呢?”
“因为……那是我欠临寒的,我总要还给他,舍弃叶家,也是没有办法……至于故意留下兵符则是因为……我虽然不在乎那个皇位,我却不能不在乎这个天下,父皇将皇位留给了我,我便不能让大衍毁在我的手上,瑾睿,你明白吗?”
容忍纪临寒谋逆,抢他皇位,那皆是他在向纪临寒赎罪罢了,若是能以此化解纪临寒心中的仇恨,那他便甘愿退位。可是,如果纪临寒登上了皇位仍不满足呢?为了收复势力,他将赵毕那个草包派去西北,甚至对黎老下手,逼迫朝中一些老臣们妥协,他的眼中,只有权势和控制欲,没有一丝一毫对这个天下的责任心。
或许,纪云桓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才会故意将兵符留给叶霆,以做后路。他没有办法与纪临寒兵戎相见,手足残杀,所以,他便将傅瑾睿算计了进去,想要让傅瑾睿去与纪临寒抗衡……
这还是头一次,他傅瑾睿也会被人算计!
傅瑾睿黑着一张脸,冷冷地看着纪云桓:“我不明白,您不如直接承认自己是个没有担当的懦夫,身为一国之君,却因为心中的愧疚甘愿将皇位让给一个冷血无情的人,自己不敢去面对,却算计旁人,您这样,可对得起朝中对您忠心耿耿的大臣们?又是否对得起爱戴拥护您的百姓们?口口声声说这是您欠纪临寒的,那何以要拿这个无辜的天下来偿还?”
“若我告诉你,当年若不是我,萧妃娘娘便不会被人陷害,也不会自焚于凤澜殿呢……”
“什么?”傅瑾睿一惊,当年陷害萧妃娘娘的人不是穆贵妃和叶霆吗?怎么会是纪云桓呢?
当年,纪云桓十六岁,一直养在倪皇后膝下,性情温和,从未与朝中任何势力有牵扯,况且,萧妃娘娘待他向来视如己出,与倪雪舞,纪临寒三人时常玩闹于凤澜殿,无论如何,陷害萧妃一事都不该与他沾染上半分的关系,可眼下,纪云桓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
见傅瑾睿吃惊,纪云桓反而淡笑了一声,目光悠远,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能让你堂堂睿世子这般惊讶,也算是值了……当年,我母后倪皇后滑胎,所有的人都说是萧妃娘娘做的,我自然不相信,那般善良温柔的萧妃娘娘会做出那样的事,想着其中一定有误会,便悄悄去冷宫看望她……她告诉我,不是她害我母后的,她也是被人陷害的,当时年少气盛,我便想着查出凶手,还萧妃娘娘一个清白,好巧不巧的,那日被我撞见了穆贵妃宫中的两个宫女,她们鬼鬼祟祟地抱着一个盒子埋在了御花园,说一定不能让别人看到,尤其是萧妃娘娘……也怪当时太傻,没有任何防范之心,挖出了那盒子,我便直奔冷宫,拿去给萧妃娘娘看,萧妃娘娘看到后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外就有侍卫闯了进去,说是要搜查罪证,匆忙间,萧妃娘娘将我藏进了箱子里,把那盒子扔进了床底下,就这样,盒子里奇怪的符咒被呈到了父皇面前,萧妃娘娘妖妃祸国的罪名,板上钉钉,无力回天……当晚,我一直藏在那箱子里,直到萧妃娘娘受审回来,她看到我,与我说了许多话,她说她不想让父皇为难,不想让临寒一辈子抬不起头,希望我日后可以多加照顾临寒,最后,她说她饿了,想让我为她找些吃的去……瑾睿,你可知道我有多后悔,若我那晚没有离去,而是一直陪着她的话,她便不会自焚于宫中,或许,我还可以去找父皇说明那盒子的来历,或许,一切就还有挽救的余地……”
那一夜,当捧着一碟点心返回冷宫的纪云桓看到面前熊熊燃烧着的宫殿时,少年的一颗心仿佛沉进了冰窟里,由内而外的冷……
是他,是他害了萧妃娘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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