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史无前例的腥风血雨，向东璃后宫扑来。
自皇后和皇子殁去的那天后，每一天都有宫婢和内侍被严刑拷打至死，不过区区三天便有上千宫人被虐杀。
到了后头，人心惶惶，大家互相攀咬，似乎只要有说过皇后坏话的人都有害死皇子的嫌疑。
一时间，自太医院到浣衣局，血流成河，人人自危。
而最让人害怕的，就是仿佛已成妖魔本身的莫景安。
这天夜里，一名内侍得了军情急递，匆匆自宫殿外奔赴大殿。
一进门，还未看见莫景安，一股特殊的气味就把他呛个半死。
内侍露出紧张、害怕和不少的恶心表情，但终究还是梗着脖子，快步绕过屏风进入正殿。
“据宫人张氏、刘氏、裴氏供述，芙美人、孙才人还有许贵嫔曾私下对皇后议论，对皇后得宠心中懑愤，曾商量要铲除皇后和那腹中的皇子……”
“都杀了！”
“是。”
这些声音传进内侍的耳中，可他却不惊不惧，好像早已习以为常。
他很快就走到龙椅下，却强忍着不敢抬头看莫景安，而是跪地启禀道：“陛下，抚州那儿又有了新的军报。”
上头没有什么响动，只有那特殊的气味更令人作呕。
内侍皱起眉毛，嘴巴抿成一条直线，肚子里却翻来覆去的，只感觉要张口吐了出来。
但此刻，他却听到这辈子最不想听见的话：“把急递呈上来。”
内侍的脸色顿时涨成紫红。
可他究竟不敢违抗这个疯子的命令，只能憋气，自地上赶紧爬起，几步就蹬上玉阶，双手呈上急递。
但他的表现早已落入莫景安的眼中。
“抬起头来。”
莫景安声音沙哑，却透着威严。
那内侍颤巍巍地慢慢抬头，一张眼就看见消瘦变形的莫景安，正瞪着血红的眼睛死盯着自己。
而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被白布条缠满的小尸体——
那是他的儿子，自夭折后就被处理了放在莫景安的身边，莫景安一刻都没有把他放下来过。
这具恐怖的小尸体就一直陪着莫景安，不论日夜。
而那特殊奇怪的味道，就是由这抹了防腐液剂的尸体发出的。
内侍被莫景安眼中暴虐吓到了，身子往后一倒，几个翻滚就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他手里的急递也跟着摔开成两截。
“拖下去。”
莫景安冷冷地下令，双臂搂着儿子哄了几声，露出瘆人的微笑：“别怕，儿子，父皇把这个对你无礼的人赶走了。”
那内侍很快就被御林军给带走了。
还留在殿内的内侍急忙将急递送上去。
莫景安接过来一看，两眼间的凶光更是激越。
“终于……终于让朕等到这一天了……”
他仰头大笑，长满络腮边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晃动：“马上，马上派兵过去！”
他突然收了笑容，带着寒意和深切的仇恨，一字一句地咬牙道：“把三万的兵，全都派到抚州去！”
“陛下，这三万的兵可是拱卫京师的最后力量，若是全部出征抚州，那么京师防护空虚，万一……”
“什么万一？哪里会有万一！”
莫景安显然已经丧失了理智。
他抖着手指着那内侍，破口大骂道：“边境并未有军报传来，而抚州正在鏖战的林逆贼和霍逆贼，现在的总兵力已不足八千！”
“朕现在就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莫景安嘴角吐着血沫，狰暴的眼神直向殿顶，歇斯底里地吼道：“朕是天子，是真命天子！朕说的话就是金口玉言！”
“谁也不许反驳朕，谁也不许反驳朕！”
他这副疯态让内侍迅速逃离了大殿。
不久后，大殿里只有一声声悚人的轻笑，和扭曲变调的哼唱小曲。
就在那三万大军，开拔顺安的同一天夜里。
早就按耐不住的二十万北泱和胡狄联军，闪电般地冲进东璃境内，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大军几乎是通行无阻地一路南下，直达顺安。
沿途的城池要么早已人去城空，要么见到北泱军的旗帜便开门束手就擒，根本没有抵抗。
当然也没办法抵抗。
就这样，在三万大军离开的第三天，联军将整个顺安城团团围住。
顺安城里早已乱成一团。
早在围城前，已有无数百姓连家产衣服都来不及收拾，便仓惶出城。
而宫里的宫婢内侍们亦各显神通，逃的逃，跑的跑，临走前还不忘卷了国库里的金银财宝，留下个空壳子给莫景安。
而负责守护宫殿的，只有最后五名忠心耿耿的士兵了。
此刻，顺安城南城门外。
夜惊鸿与巴尔，以及轩辕凌风骑于各自的马上，立在城门下。
他们目光复杂地看向这扇依旧金光灼闪的大门，还有城垛上空荡荡的营地。
“来人，把门捶开！”
最终，是轩辕凌风下令上攻城槌。
华而不实的金大门，几下就被攻城车擂开了。
大军长驱直入，由熟悉顺安地形的夜惊鸿带领着，直奔皇宫。
不久，成千上万的火把照亮了整片沉寂的天空。
莫景安披头散发，抱着自己的孩子，站在宫里最高的一处望远台上，目光平静而死寂地看着那万火攒动。
他身上的龙袍早已松一片、垮一片，脚上的鞋子也不知如何丢了一个，只能光着一只脚四处游荡。
他如同一个真正的孤魂野鬼一般，在阔大而安静高台上走来走去，时哭时笑。
没了，全都没了。
不管是亲人也好，仇人也好，奴仆也好，全都离他而去，全都不管他了……
突然，他枯黄无神的眼睛被一处地方吸引住了。
那是对着城北静心庵的方向。
黑暗中，他似乎看见了夜惊鸿的脸。
看见她笑靥晏晏地对着自己伸出手，看着她朱唇轻轻地蠕动。
可他听不见她说的话。
莫景安急了，抱着孩子匆匆的，带着渴慕和救赎的目光向虚空奔去，一边跑一边大哭着喊道：“鸿儿，鸿儿，你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但夜惊鸿的曼妙身姿，却越飘越远。
莫景安不住地奔跑，呼唤，没料到自己早已踏上高台的边缘。
只要再进一步，便是一脚踏空，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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