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泱和胡狄军马,大举压境的时候,莫景安却由于种种原因,并没有收到边境进犯的消息。
他如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于位于东璃南边的那两只叛军身上,以及即将临产的皇后林氏。
林氏的肚子已经很大了,随时有可能生产。
这天夜里,林氏突然发动,整个皇后的鸣鸾殿人仰马翻起来。
莫景安收到林氏开始阵痛的消息时,正好就在殿中。
他披着一条大披风就坐在寝房门口等着,而娇小的林氏则被几名宫婢搀扶着,往房门里走。
林氏大约是被阵痛折磨得痛苦不堪,整张小脸都被汗水所覆。
她在走进寝房前,回头看了看莫景安,突然唤他:“陛下……”
莫景安脸色不变地抬头,看向她。
见她似乎是有话要说,莫景安屈尊纡贵地走上前去,就听见她急喘着,忍着痛楚断断续续地说:“陛下,我的伯父他,他领兵,似乎有别的打算……”
再多的话,她也不能说了。
林氏底下头,任宫婢们继续将自己扶进房间,留下一脸阴晴不定的莫景安,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的背影。
又过了几个时辰,夜色更晚。
林氏的惨叫声却不绝于耳。
那一声高过一声的苦嚎令莫景安心浮气躁。
“去,去问问里头怎么回事,里头的稳婆会不会接生啊!”
他焦躁愤怒地一拍身边内侍的背,那内侍马上小跑着冲到寝房门,叫喊道:“里头的人出来一个回话!”
“吱……”
门开了,走出来一个满头大汗的肥胖稳婆。
她跪地后,神情焦灼地说道:“回大人的话,娘娘是初次生产,胎儿又过大,所以有些难生……”
“那该怎么办?”
内侍蹙蹙眉,问道。
稳婆的眼睛转了转,下决心道:“这事要让陛下知道,先让太医开一剂猛药,把孩子催下来就好……”
“那你等着!”
内侍得了准信后,马上禀告了莫景安。
“那还等什么,让太医马上开药啊!”
莫景安不耐烦地下令道。
黑乎乎的药汁很快就端了进去。
可林氏的声音不但没有停息,反而叫得更凄惨和痛苦起来!
莫景安坐立不安,来回在寝房里走来走去,又踱步了一个时辰后,寝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血!大出血!”
“嘭!”大门被用力地甩开。
门里慌慌张张奔出数名稳婆和宫女,跑到莫景安的面前跪下,面如金纸地叫道:“陛下,陛下不好了!娘娘大出血啊!”
“怎么回事?”莫景安瞬间白了脸:“不是喝了催生的药吗?”
“可娘娘太年幼了,胎儿太大,宫口狭窄,胎儿的头下来了,可肩膀那处下不来啊!”
稳婆的话让莫景安心中惊恐而恼怒。
“那怎么办?!”他来回跺着脚,连连仰头咆哮道:“那是朕的儿子,那是朕的嫡子……”
“陛下,事到如今,您需要做个决断了。”一位稳婆定了定神,爬到他的脚边深深匍匐:“现在是要保大还是保小,您一定要马上决断,不然时间拖长了,血流干净了,怕是母子都保不住啊……”
“什么?你个贱婢竟然敢诅咒皇后?”莫景安大怒,一脚踢过去将这稳婆踹出老远:“再敢胡诌,朕扒了你的皮!”
“陛下!”
那稳婆忍痛翻身继续跪着,声泪俱下地哀嚎道:“陛下,奴婢只是实话实说,您听听里头娘娘的声音,都没了力气了!”
莫景安抬起潮红的脸,偏向寝房。
果然,就听着林氏的声音越发轻微,几乎没了气息。
他双手陡然攥紧,痛苦而无奈地闭上眼睛。
事已至此……
“……你们,快点进去,务必把皇子安全接生出来。”
他说着,声音里充满了落寞和坚决。
跪在地上的人迅速跑进寝房里。
不一会儿,伴着林氏一声震彻屋顶的长长惨叫声后,一切归于平静。
莫景安“扑通”一声重重坐倒在龙椅上,背上的汗都将层层锦衣湿透了。
“莫怪朕,莫怪朕,莫……”
他哆嗦着嘴唇,呆怔着碎碎念。
紧接着,房间里有了几声婴儿的啼哭。
那声音并不大,娇娇啼啼如同小猫儿叫,柔弱地很。
莫景安滞住的眼珠子倏地发亮。
“皇儿!”
他从椅子上迅速跳起,一步一晃地冲向寝房,满脸的喜色怎样都抑制不住:“朕的皇儿,朕的太子!”
“啊!孩子怎么是黑的!”
“鬼……有鬼啊……”
可不待莫景安冲进寝房,里头再次乱叫起来。
他两眼瞪大,气急攻心,一脚踢开寝门,就见几个宫婢,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在怀里不住颤抖。
而那个婴儿已没了哭叫声。
莫景安一步一步走过去,直到所有的人都跪倒在地,他终于走到孩子的面前——
就见一个四肢健全的男婴,全身漆黑地躺在襁褓里,脖子软软地歪在一边,半张着嘴一动也不动,表情永远凝固在哭喊的那一刻。
莫景安脑子里“嗡”地一声响,伴着一片空白,手慢慢地伸了过去。
伸到孩子的鼻口下。
意料中,没有一丝呼吸。
但莫景安没有放弃,还是固执地一直等着,等着哪怕只有一声微弱的吸气,他就有希望,就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可他站了许久,始终等不来那一次呼吸。
莫景安终于绝望了。
他脸色是难以形容的白,如雪,却透着灰败;如纸,却透着狂暴。
他一把夺过儿子已渐渐冰凉的尸体,紧紧抱着,开始大笑。
“哈哈哈……”
他笑着,叫着,如同一头濒临奔溃的野兽,声音“丝丝”骇人。
宫殿里的宫婢们,都被他这惨绝人寰的笑声骇住了,一个个吓得爬在地上,发抖着不敢乱动。
莫景安抱着儿子,又一步一步跨出了寝殿门,没有停步,继续往大门走去。
此刻天已亮白,已是日出的时候。
望着朝霞漫天的天空,莫景安背对着所有人,提气爆发出生命里最沉重而愤懑的一声大吼:“查!查到一个杀一个,绝不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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