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苏祁便按着百谷老人的吩咐,扮作内侍的样子,跟着一早过来的大师兄袁献征进宫去了。有袁院正领路,这入后宫的路上倒也顺利。待进了那梅妃所住的凝香殿门口,袁献征这才把药箱转了交给苏祁拎着,这才通报进了内殿。
苏祁一路上也不敢多瞧,直接跟在大师兄身后,小心翼翼地入了屋子,只见那梅妃看样子才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可想着太子都已经快弱冠之年了,那梅妃,想来实际上应该至少也有三十五了吧。
只见那梅妃一套茜红色绣暗纹银丝芙蓉织锦宫装,飞云髻上只简单地插着三对紫金七尾衔宝凤钗步摇,耳上一对龙眼大小的东珠,衬着莹白间略显苍色病态的肌肤,眉眼远看着淡淡如寒梅,可挑眼看人时,却自有一股风流,再加那妩媚修长的身姿,想必这多年来的圣宠不衰,也就不足为奇了。
袁院正和苏祁一起行了叩拜之礼,被赐了座。袁院正道明了来意,因着不放心司药的奴才,特按昨日商量的,把那苏祁带了进来。苏祁身为女儿身,在这殿中伺候,倒也不妨。苏祁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并不十分乐意,只是念着百谷老人,也就应了这事。
那梅妃又问了苏祁一些问题,见苏祁行事似乎并不太懂宫中规矩,想着毕竟要在宫中待上一年半载的,万一冲撞了其他贵人,毕竟对百谷老人也不好交代,于是便交代了身边的芳沁姑姑,带苏祁下去,教习宫中规矩。
苏祁磕头应了,自是跟着芳沁姑姑去了那梅园东边的一间小屋,换了司药的青灰色女装。虽身上没什么装饰,但到底青春年少,倒也秀色清奇,让人眼前一亮。苏祁本来人就机灵,毕竟前世也见过世面,芳沁姑姑这才教了两个时辰,她竟然就对那宫中各项规矩,有了七八分的概念,最可喜的是,竟还能一点就通,做到触类旁通。
芳沁姑姑瞧着,倒也心下喜欢,自是多加照拂,又捡宫中要紧的几位妃子几位皇子的事情,说了个大概。临走又嘱咐苏祁,没事就在那凝香殿左侧小院子梅园待着,不要四处走动,以免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苏祁也一一用心记下,毕竟这个世道,等级森严,性命攸关,容不得自己大意。
眼见午膳时间将至,苏祁便跟着院里其他几位姐姐们一起去领了膳食,然后回房按着师父开的药方,将大师兄那里送来的药材,按方子洗净煮了,一直盯在那里,半点不敢马虎。直到三个时辰后,才将那一小碗药汁倒入专门清洗过的一个梅花型白瓷碗里,等温度凉得差不多了,这才亲自拿那金丝漆盘端了,前往凝香殿。
进得殿内,伺候完梅妃用药,苏祁正想躬身退出,却不想殿内冲进一身着白色锦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男子,甫一进来,便“噗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母妃,儿臣给母妃请安!儿臣有一事相求!!”
苏祁吓了一跳,挑眉偷偷看去,面目倒有七分与那太子殿下相像,只是比太子殿下更温润年少,隐隐的一分清秀淡冷却是像极了梅妃,估摸着就是那瑄王南宫瑄了!苏祁赶紧对着瑄王行礼,瑄王正有话说,哪里顾得这端茶送水的小丫头,只挥了挥手示意赶紧退下。苏祁自是躬身退往殿外,心下却是好奇,到了殿外,偷偷沿着走廊绕道左侧窗外小花坛,佯装倾倒药渣偷听。
梅妃皱了皱眉,屏退了左右众人,扶起爱子:“瑄儿!你这才刚回来,难不成又在外面惹了什么事?遭你父皇还是皇兄训诉了不成?”
南宫瑄这才从地上起身,又从旁边紫檀小案几上的水晶拼盘里,取了一枚蜜饯梅子,讨好地奉给了梅妃,撒娇道:“母妃!那倒不是!我知道你心里最疼孩儿了!儿臣这次,只是想让母妃帮儿臣了了一桩心事而已!”
梅妃无奈,看着这个自从生下来就宠在心肝尖上,一心只想当个闲散皇爷的小儿子,笑着点了点他那白玉般光洁的额头:“瑄儿!同是一母所生,你怎么就丝毫不像瑾儿,永远长不大呢?”
南宫瑄才不管,靠着梅妃身侧的坐榻就依偎了过来:“母妃,您也太贪心了吧!已经有了皇兄这样出色的儿子,难道母妃还指望瑄儿去争去抢那虚无的东西?”
梅妃听到最后一句,吓了一跳,正色道:“瑄儿!休得胡说!如今正是非常时期,你切不可口无遮拦害了你皇兄!下个月初八,是你皇兄大婚的日子!眼下形势不明,你也需得多帮衬着些才是!容不得性差踏错一步!”
南宫瑄闻言,想起最近父皇母妃的病情,心下也是一怔:“母妃放心,儿臣省得。那六部之中,儿臣皆已按皇兄指示,都已办妥。只是禁军和西北军中,皆是那二皇兄、三皇兄的亲信,倒是有点棘手……不过……好在他俩当年为了那个女子,竟是反目成仇,大皇兄也因此事,被贬沧州郡王。只要他们几个不联手,各自为阵,想来倒是不足为患!”
“哼!”梅妃冷哼了一声,吹了吹金镶紫玉护甲上沾染的一丝蜜饯梅子上的糖霜:“大皇子南宫靖虽然母妃已去,自己被贬,但毕竟背后有皇后这个姨母撑腰,皇后自己无所出,可是对这侄子视同亲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倒也不可小觑。只是眼下,最要紧的,却是你皇兄的婚事,听说那楚家大小姐,竟是有几分不愿意?居然连堂堂太子妃的位置都不要,这样的女子,倒也难得!……不过,这联姻背后的利害关系,可由不得她自作主张!”
南宫瑄听得满头冷汗,到了嘴边的话,犹豫了半晌,终是咽了下去:“母妃,那楚家大小姐……想必是有了意中人,不想被拆散了吧?”
“哦?!”梅妃冷冷地扫了一眼南宫瑄:“瑄儿,那楚家大小姐,想着也该是那足不出户之人,如何就有了心上人了?如此说来,本宫倒是要派人前去打探一下这楚家大小姐的品行了!!”
南宫瑄心下着急,赶紧打圆场,恨不得收回自己的话语:“母妃切切不可!儿臣……儿臣只是随口一说!”
“随口一说?既然瑄儿只是随口一说,那母妃又何尝不是随口一说?”梅妃狐疑地盯着自己这个向来洒脱任性的儿子,目光无比犀利:“母妃倒是不知,瑄儿你,又是在紧张些什么?”
南宫瑄心中叫苦,但这有损楚轻歌清誉的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得不说,于是,他“嚯”地一声,从那紫檀椅子上站起,“噗通”一声,直直跪在了那梅妃跟前:“母妃!儿臣……儿臣与那楚家大小姐楚轻歌……早在三年前斗诗会上,儿臣便对她一见倾心,如今……已是两情相悦,互许终身。儿臣本想等这次外出回来后,便求父皇赐婚!不想上月,父皇突然降旨,将那轻歌赐婚给了皇兄!儿臣前日刚回来,方才得知……如今,如今只求母妃成全儿臣一片痴心!”然后,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硬是在那冰冷的金砖地面上,磕得脑门上红肿一片!
梅妃怒急,“噌”地一声立起身来,一手扶着榻上小几,稳了稳身形,一手怒指着这不争气的儿子:“好!好!你这孽子!母妃只觉得你向来胆小,由着你闲散惯了!不想……不想你竟是色胆包天到如此地步!竟然连那钦定的太子妃,自己的皇嫂!也敢勾搭上!你……你……你这是把父母之命,兄弟伦常都给枉顾了!哈!……你……你还求我成全……”一口气上不来,竟是直直昏厥了过去!
吓得南宫瑄大声疾呼:“来人哪!太医!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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