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冷冷接过石头，从鼻中哼出一股冷气，可待仔细看了，冰封的表情忽而绷不住了，两颊不住颤抖。他重重向前迈了一步，以一种压制性的威力向叶瑟俯视而来，低吼道：“我娘呢？”

　　“在……岛上”，叶瑟支支吾吾道：“她让我告诉你，她很好。还有，让你不要回去找她。”

　　少年冰封十里的表情终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淡淡的哀愁，“我回去？哪有路可以回啊。每年我都回那山谷一次，可就是没有一条去岛上的路”，半晌才想起叶瑟，“那你是怎么去的？”

　　“我也不知道啊”，少年刚收了杀气，叶瑟立马自来熟地凑上前，“我连怎么出的岛，都不知道。”

　　“既然是误会一场，走了”，阿寒走得落拓，只留给叶瑟一个背影。

　　叶瑟忙赶上几步，“这颗鹅卵石，可是世间绝版，只此一颗了。”阿寒忙回头，一个忽闪要抢。叶瑟见来不及躲藏，又把鹅卵石揣进肚兜。阿寒这才止步，背过脸，不悦道：“说吧，要我做什么？”

　　“你护送我回家，当我的保镖”，叶瑟开门见山。

　　阿寒执拗不过，冷冷问：“你家还有多远？”

　　“不远了，不远了，我家也在京城，不用几天就到了”，叶瑟答。

　　少年不理会她，径直向进京的方向去了，留她在身后追。两个隔得远远的，却始终相随的身影在夜幕中慢慢拉长。

　　距城门仅剩半里路，叶瑟对阿寒道：“我到家了，谢谢你送我。不过，我回家后，危险才刚刚开始。接下来十天，你在城门周边逡巡。我一放信号弹，你立马来救我。一个月后，如果我还活着，我便将鹅卵石给你。”

　　阿寒也不答好也不说不好，没有笑也没有争辩，转头走了。片刻，又回头问：“你是宫里的人？”

　　叶瑟这才想起自己忘了掩饰身份，忙补充道：“那当然了，我入宫当宫女十年了。”

　　“那你一定对宫中地形非常熟悉了？”阿寒又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我也有一个条件”，阿寒顿了顿，“你帮我混进宫去，我才保你周全。”

　　叶瑟为难地看了看守卫严密的宫城，连她自己都没有通行腰牌，自己能不能进去都是问题，还怎么帮人混进去呢。但如今，她又难以自保，所以只好垂头丧气道：“那现在便不能进了，待二更侍卫交接时再进吧。”

　　二更时分，两人翻墙而入。才走了没几步，阿寒便问：“皇上住哪里呢？”

　　叶瑟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她又何尝不想飞奔到那里呢。可自己如今有杀身之祸在身，不去招惹弘历和永璐，便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她打了个圆场诓过去，“你家皇上大晚上还在书房吗？那肯定不知在哪个妃子那里嘛。”旋即又疑惑道：“你打听皇上做什么？”

　　“你管我做什么”，阿寒没好气地答。

　　在回永和宫的路上，忽然飞来一个黑影，一击致命向叶瑟袭来。叶瑟料想便是春衫，侥幸躲过一招，第二招又飞来。此时，却见不到阿寒了呢。可阿寒却从地面向上发起攻击，靠速度之快、力量之巨撞飞了春衫。春衫显然以为跟在叶瑟身边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太监，原本并未在意。突然被偷袭，又受了伤，心中十分不甘。紧接着一招便直接向阿寒劈去。按理说，是人都会躲。可阿寒却不，站着等她劈来，待快要劈到了，再借力打力，还给对方。春衫一见情势不对，慌忙收力，这才没受伤。她没有急着出下一招，而是在心中揣度，这少年几乎没有打法的打法，出于哪门哪派，却百思不得其解。

　　她犹豫间，阿寒已出手。他手脚并用，各从四个不同方向向她袭来，她一时乱了分寸，不知先应对哪侧。好在她身躯轻盈，被绊倒一下后立时弹起，向后猛退了几步。这少年出身诡异，他们又是两个人，春衫明白今日一定占不得什么便宜，于是转身逃了。

　　“你就这样坐以待毙？”少年责问叶瑟：“她方才出第一招，你为何不还？”

　　“我以前又不是没还过”，叶瑟委屈道：“我跟她，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我还需要动手嘛，结果不是很显然嘛。”

　　少年不屑地一笑，终于敞开心扉：“人啊，比任何猛兽都危险得多。可是，人也懦弱得多。再弱小的动物，面对强敌，生命的最后一秒也不会放弃搏斗。我曾在海上观奇景，一只鲨鱼追咬一只飞鸟，飞鸟已被咬得血迹斑斑，它仍用最后一丝力气啄伤了鲨鱼眼睛。后来它飞了许久，还是死在海面上。但它可贵的是要‘我死一千，伤敌八百’的血性。人若是没了血性，便成了软骨动物。”

　　叶瑟听来在理，阿寒又道：“一个人被击败的时候，也正是他变强大的时候。每一次死里逃生，于你而言，世上便少了一种死法。”

　　“好，好，好”，叶瑟对武功本也没多大兴致，听他要么不说话，要说却讲个不完，不禁哭笑不得，“有你在，我不怕别人杀我了。”

　　阿寒依然褒有理性，“只是，为什么会有人追杀一位宫女呢？”他那充满怀疑的眼神向她铺来，她忙转移话题，“别管主子奴才了，长得好看就是会徒增危险嘛。”

　　她原本以为这是一个笑话，没想到阿寒非但没笑，只淡淡道：“女人，同母老虎、母熊、母兔子，能有什么区别呢。还不都一样。”

　　叶瑟忽而停下前行的步伐，拉过阿寒，小声道：“宫里，今儿个还是别回了。我们先出城，改日再定夺。”

　　临走前，阿寒朝紫禁城最深处望了又望，眼中弥漫起期待的光芒，间或一丝一缕仇恨的小火苗。

　　春衫绝不敢让纯贵妃知悉叶瑟还活着的消息。决不能让她回宫。上次，她亲手将满身血红的她抛入急流，心想她一定活不成了。为此，她还愧疚了好几日。结果，人家过了几个月，便活蹦乱跳回来了，身边还带了一位高手保镖。自己这算什么？里外不是人。春衫懊恼地想，一定要取叶瑟的命。否则，以她的性格，从不按招出牌，一定会夜长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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