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瑟再一细瞅少年的画像,额头左侧有一处蘑菇状的疤痕,十分特别。她从记忆中仔细搜索,终于记起了。这少年,不正是师母笔下所画杀害师父的凶手嘛。她痛恨了十几年,苦苦寻而不得之人,竟在这轻轻一个照面间,撞上了。而且结果是一个错综复杂的情债循环。她心中已辨不出到底是师父、师娘有理还是这孤岛母子更无辜了。
她一定要找到这少年。可找到后呢?一方面,梦歌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找到他,该为报恩。可同时,他又是自己的杀师仇人,自己应该手刃。可这一切,她都默默吞咽下去,没有同老妇梦歌诉说。因她这一生已够苦了,若再让她知道,自己思念了一生的爱人,被她们的儿子亲手杀害,该是多么大的打击啊。
她心中波涛汹涌,有爱也有恨,有期待也有不甘,可她只淡淡一句:“您儿子叫什么名字呢?”
妇人凄楚一笑,“他叫阿寒,人们常说,没有爹来教养的孩子,是不配有姓氏的。可是,他是有爹的啊,他爹不过是不知道他的存在罢了,如果知道,一定视若珍宝。所以,他叫江寒。”,每当提到孩儿他爹,妇人失明数十年的双眼还总能放出神采。叶瑟不由感叹爱情的力量,穿越岁月,永远停留在最好的年纪。就像那条有十九颗珠子的项链一样,停在她初遇弘历那一年。
“阿寒这孩子,就像传说中的九命猫妖似的”,妇人感叹:“打他出生,我从来没有保护过他。他天天山上爬,海里游,野兽也没少撞见,每天傍晚都活着回来了。不是我没心力照顾他,而是打他出生,我的梦想便是送他出岛。不在岛上多经些磨难,怎么面对人世的艰难呢。
在弥漫的悲伤与恨意之间,叶瑟忽而对这位平添的弟弟有了一丝期待。在百兽间长大的男孩,会是什么样子呢。
叶瑟见桌上梦歌为她简单打点的行囊,才想起明天的启程,“那我明天如何离开呢?”
“先睡吧,睡醒了便去了”,梦歌笑道。
“跟我出岛,我找人治你的眼睛。我的师弟,医术非常厉害,或许会有奇迹呢”,叶瑟见梦歌云淡风轻,尽染沧桑的脸,忽而喉头酸涩。
“人们习惯光明,所以怕瞎。而我喜欢黑暗了,若给我光明,倒像普通人瞎了”,梦歌亦不舍,忙别过头推辞道。出了门,又回过头,“若真见到了阿寒,告诉他,我很好。让他莫牵挂也不要回来。”
阳光的晴暖打在身上是软的,可睁开眼的一瞬间,却如刀割般刺眼。这两次眼伤,已让叶瑟的视力不堪一击。她挣着爬起,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层峦叠嶂的远山在身后,清澈的溪流在脚下。不知又是哪个山头。自己如何到了这里,捶一下昏沉的头脑,才意识到,昨晚梦歌一定给她下了迷药,才将自己送走了。就像当年送走阿寒一样。她快步回跑一阵子,果然连那个岛屿的轮廓都寻不见。一切的一切,仿佛真的仿佛一场梦一样。而梦歌画给她的三张画像,也寻不见了。可那少年的模样却深深印在了她脑海之中。
她心中想念弘历和永璐,循着山间有采药人脚印的地方走出一条路去。去见他们。可是,她蓦地想起春衫的威胁与恐吓,心中又泄了气。如今自己这身手,若遇上春衫,恐怕在城门就被她解决掉了,根本捱不到见他父子二人。她想起阿寒,不如先去寻他,至于是恩是怨,见面再说。没准还可以跟他学些求生技巧,在春衫手下多活几招。
可说起来容易,在人山人海之中,打捞一个甚至不认识的人,谈何容易。她掂了掂包袱,一文钱都没有。只有一堆石头。她拿着石头到附近的宝石市场,询了询行情。没想到,这一袋子不起眼的石头,竟真换来了足足九十两银子。总算够她回京的盘缠,也够她撑一段时日去寻阿寒了。
在这样难的情况下,若按常规方法去寻他,一定不成的。她索性剑走偏锋,写了封悬赏令,满京城贴遍了,三百两银子悬赏寻找江寒。因她丢了那幅画像,自己字画水平又够烂。于是,找了全城最好的画师,按她指示画了一张画像。这一张画像已花光了她九十两银子。她又一次身无分文了,各个街区四蹿,打点零工,继续赚盘缠。
她只是想赌一把。像阿寒这种自小未在人群中长大的孩子,对人的恶意会揣测得更深。所以,她贴这悬赏令和他的画像,并不是为了让谁看到了将阿寒带来。而是为了让阿寒本人看到,提刀来找她算账。为此,她还特地留了交涉地点。
都过去了月余,她天天往约定地点跑,也未有动静。来过几个登徒子,全是诓编了信息想骗赏金的,却被她以讹还讹,给赶走了。有几个,还倒过头被她骗走了银两。
她简直都要放弃了。这日黄昏,有一个缓慢的剪影移过来。这个人走得比平常那些人慢上许多,仿佛不急着领赏金似的。慢到她一个发赏金的,都等不及了,向那人的方向快跑了几步。
这下惊呆了。眼前人竟同梦歌给她画的画像一模一样,连衣着穿戴都一样。可她所画的,明明是十三四年之前的他。怎么这十几年过去了,他还是一副少年模样呢。她迅速比对了一下他左额,那疤痕的形状和位置也恰好能对上。一定没错的。
他一张冷峻的少年面容,逼着寒气,让她在一个夏日黄昏不寒而栗。她几次开口要唤他,却不知该如何称呼:“阿……”
“听说你想要我的命?”那少年勾了勾嘴角,算是笑了,却比哭更让人心难安。
“是,我是贴了悬赏令,可那就代表是要你的命么?”叶瑟故作镇定,“没准是要你的人呢。”说完又觉这句话易生误会,兀自羞红了脸。
少年听不懂这些话中的机杼,不耐烦地问:“怎么?我送命过来了,你不敢取了?”
叶瑟吓得抖抖索索,在口袋里摸索出一块鹅卵石。好在当天在宝石市场,自己偷偷留了一颗。她将鹅卵石递给阿寒,问道:“这种花纹,这般质地的石头,小兄弟可曾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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