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瑟知宗人府审人的严酷手段,不想阿寒历此劫难。忙求助般地望向弘历。
可是弘历这半生,实在历经太多次刺杀。凡涉及此事,宁可枉杀,不能允漏网之鱼。他躲过叶瑟的目光,疲惫道:“先关起来,择日再审。”
叶瑟目送阿寒被带走,感觉到内心的颤抖。事到如今,她仍未理清来龙去脉,阿寒为何要刺杀弘历。她只好买通狱卒,前去深牢大狱偷偷探望阿寒。
她眼含热泪,责问道:“你利用我对你的信任,接近皇上,就是为了刺杀他?”
阿寒冷笑继而苦笑,摇了摇头。叶瑟心中本十分怨他,可是想到方才的场景,他分明是因为她的突然出现而取消了刺杀计划。这说明他并非他面上那般冷寒,他对她也存有几分情分。那么,她便不能坐视不理。于是,她耐下性子问:“你同皇上八竿子打不着,能有什么仇怨呢?”
“我同他确实没有”,阿寒目光中逼着冷光,“可他却是我间接的杀父仇人。”
杀父仇人?叶瑟在心中忖度,怎么会这样?当年师母为她拓的那张凶手的画像,分明就是阿寒。皇上怎么可能变成杀害师父的凶手呢。她有些害怕知道真相了,而她也不知道,究竟谁说的才是真相。
这一次,没等她问,阿寒却自己道来:“十三岁那年,我出了岛,便依照我娘给我画的画像和讯息,去寻我爹和那可恶的大婆子。寻到后,我想起那大婆子对我娘造下的孽,想取她性命。可我爹苦苦哀求我,我心软了,便放低了要求,要那大婆子接我一掌,便算了了从前恩怨。谁知那老婆子身体孱弱,我明明收了力,一掌下去,她竟然吐血倒地,昏了过去。我爹刚要救她,忽然闯进一队官兵,要强行将我爹带走,说宫里的娘娘得了一种怪病,高烧不退,太医无策,要我爹进宫救治。我爹表明立场,说曾在宫里当过太医,遭人构陷,吃足了苦头,曾立誓这一辈子再不进宫,所以好声跟他们致歉。为首的官兵立马吼道,“死老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对药铺大砸一番。可无论他们如何威逼利诱,我爹就是不肯跟他们走。这些肚满肠肥的小兵小将,我根本不放在眼里,想好好教训他们一顿,将他们打个落花流水。可我爹只当我是个孩子,不知我会武功,所以死拽着不让我还手。为首的官兵用剑柄顶了我爹的肩膀,我爹开始咳嗽,我终于忍不住了,拔过他的剑柄,弹起刀,抹了他的脖子。我爹一见我杀人,立马慌了,为了保护我,他偷偷拨动了开关,我便落入密道了。在密道中,我听见外面刀光剑影,心中十分着急。任何地窖和密道都困不住我的,所以,不过片刻工夫,我便冲出了密道。可没想到,铺子已经被砸烂了,我爹也倒在了血泊之中”,阿寒眼中泛着泪光。
原来是这样?叶瑟忖度,那便说得通了。看来,师母同阿寒都没撒谎。师母在官兵到来之前便昏了过去,所以自然误会杀害师父之人是阿寒,所以画了他的画像。阿寒继续道:“爹爹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武功多么厉害,在爹娘眼里,孩儿永远是最弱小,最需要保护的人。如果爹爹不将我坠入地窖,我早将那些狗官兵杀尽了,爹也不会遇难。”
叶瑟轻轻握住他的手,想起师父的好,与阿寒分享着同一份悲伤。良久,她才道:“那些官兵确实可恶,死不足惜。可是,这关皇上什么事呢?”
“那些官兵是谁的官兵呢?”阿寒狠狠道:“是他爱新觉罗家的官兵。是体制坏了,人才坏的。若没皇上的纵容,他们敢草菅人命嘛”,顿了片刻,阿寒又道:“而且有位副官同那长官说,皇上说了,除非世上已没有此人,否则想一切办法也要寻到此人。”阿寒愤愤道:“这不是一位昏君是什么呢,为了一个女人,强迫别人做自己不喜欢之事。若不是他下了如此绝对的死令,那些官兵又怎会铤而走险呢。”
叶瑟长长叹了一口气。是啊,从师父的角度来看,确实连她都要恨弘历。可是联想前后始末,她才反应过来,皇上当时在民间强迫神医进宫,要救的不正是云锦嘛。也正是因着这一系列的阴差阳错,她进了宫,遇见了皇上。是他,使她家破人亡,卖身于苏府,被迫入宫,到头来投入弑师之人怀中。这一切都是缘分。也都是孽缘。
叶瑟闪烁着眼中晶莹,将手掌覆在阿寒手背上,“你什么都不要承认,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时间不多了,宗人府审人效率向来够高,不出几日应该便能定罪。她与其想法子如何编出新的借口骗弘历,不如直接同他讲实话,求他网开一面。
她在同宿的夜晚心事重重,扎入他怀里,将滚烫的泪浸入他单薄的袍衫。弘历抚她发丝,疼惜地问:“这怎么了?天好不容易停雨了,你又来了。”
“昨日戏台羁押的那人,可以饶过他么?”叶瑟恳切问。
弘历搂紧她的手忽而有了一丝松动,正色道:“这事,你别管了。”
“那位兄弟,对我很重要”,叶瑟苦求。
“可他做错了”,弘历严肃道,“有些错,是不能犯的。谁都不例外。”
叶瑟本不想提十九岁那年的恩恩怨怨,徒增伤感。可如今见弘历态度坚决,她不得不说。于是,她将昨天阿寒所述始末讲了一遍。
弘历叹了一口气,为难半晌,语气十分艰难,“时日太久了,朕记不清了。似乎是有那么一桩事。若真是那样,朕同你师父道歉,求你原谅。可你师父的死,记不到我头上来。大清官兵几十万人,总不能个个犯错,都记到朕头上来。你那兄弟既然这样做了,更加说明他是一个不明事理之人,不可饶恕。”
“我们原本可以不承认的,我可以同你扯谎,不跟你说实话”,叶瑟哀求道:“可我说了,因为我信我同你之间的感情,不想对你有一丝隐瞒。能不能看在我赤诚的份上……”
弘历打断她,“这是两码事。”
“你放心”,叶瑟急急道:“我有法子,让他彻底放弃对你的仇恨。请饶他一死吧?”
“人心,是不可操控的”,弘历叹道:“不是我信不过你。我只是信不过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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