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听见了,弘历不能照做,只得假装没听到,继续爱抚她被冷汗、热汗浸了好几层的额头,苦苦无措。太医仍在催促,说再拖延下去,大人孩子一个都活不了。
弘历紧咬下唇,表情痛苦,终于转向太医询道:“若用马鞭抽,是作何功效?”杜太医沉吟片刻,“没听说这一法子能催产,不过,下官猜测,娘娘的本意在于剑走偏锋,想借身上的笞疼,使出力气吧。”
弘历扬了扬马鞭,终究不忍落下,随即转向众嫔妃,声音低沉,“你们平日里,不是对云妃好大意见吗。来,今日朕给机会,谁来笞她?”
众嫔妃见皇上今日晴雨不定,不敢擅动,纷纷缩了脑袋,装聋作哑。弘历又回头,见叶瑟已奄奄一息,原本勉强张开的一丝眼缝也渐渐阖上了。他明白事不宜迟。若想自己下得了手,此刻把她想象为敌人都不够。只能将她想象成自己。假装他在鞭笞的是他自己。罚他让她受苦若此,罚自己未能护她周全,罚自己不能代她受苦。因怀着满心亏欠,他手下鞭笞如雨点落下,力道渐加,又如冰雹落下。随着叶瑟紧咬嘴唇仍忍不住的哭喊声一出,她身上竟也重拾力气,孩子终于有了下行趋势。产婆们争分夺秒抢夺孩儿,历经近五个时辰,终于听到一声男婴并不响亮的啼哭。
叶瑟强撑着意志力,不肯昏死过去。仿佛那是一种为人母的本能。直至听到这声微弱的哭声,她才放心昏厥过去。
可她身体虽已累到极致,精神却不肯沉睡,是以不过昏睡三个时辰,又勉强醒来。可是太医和宫婢早已不围绕她左右,皆集于偏殿抢救小阿哥去了。她微微唤了几声,皆无人应她。她勉力撑着床头,艰难站了起来,腾挪不动步子,半走半爬,朝人声聚拢处而去。她想仔仔细细看上孩儿一眼。
可还未及她抵达,众人嘀咕之声便变为一阵痛哭。小阿哥死了。她用尽浑身力气拨拉开人群,挤到最前面,只一只手扯住他鲜嫩的小脚,便发现没了脉动。她蓦地松开手,一屁股跌倒在地。几年前小产那次痛苦的经历又回来找她,连同这次一起,在她心头重重咬了两口,血流不止。她的孩儿,众人哭喊着“小阿哥”。是啊,他连名字都还没有呢。他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没来及对他娘亲笑一笑呢。她的脑袋烧得胀满了,简直快要炸掉。可她无暇顾及,她听到自己微弱的呼吸,觉得都是一种罪恶。凭什么自己还活着呢。自己有什么资格还活着呢。为什么还要醒来,她无力地捶打着无限膨胀的脑袋,从未如此渴望死亡。弘历在嘈杂的哭声中仍轻易辨出她的,挤出人圈,将她揽于怀中,轻声安慰:“还年轻呢,我们还会有许多孩子。孩儿今后会在天上庇佑他的弟弟妹妹。”
她无力地推开他的怀抱,“他不要再有弟弟妹妹了,或许我该命里无子,以后还是别再祸害孩儿了”,一句话未说完,终于如她所愿昏死过去。
弘历将她抱上床,遣三五宫女悉心照料,又寻了三位技艺精湛的太医为他熏香针灸,调理体息。随即,弘历下令:“封锁城门,三日内,无论何事宜,任何人不能进宫出宫。彻查!”吴全忠哆哆嗦嗦问:“万岁爷,彻查?请问查什么啊?”
弘历狠狠一拂袖,挥到吴全忠脸上,“云裳,明明死了三四天了,怎么会突然落水?显然是别有用心之人,借此刺激云妃,打小阿哥的主意。这件事,无论牵扯多少人,一并处死,一个不留。”
皇后和潋滟在人群中虽然站定了,却也暗暗一个虚晃。她们从未见皇上如此动怒,对后宫之事,他从未亲力亲为,下如此狠劲彻查一件事。回宫途中,皇后见四下无人,谨慎问:“到底有没有破绽?”
潋滟叹一口气,“如今再杀人灭口,已来不及了。不过,好在,那几个人遗下的都是背影,应该不好查吧。”
弘历特意从民间找来一名复姓纳兰的神探。此人有一神技,即便在干硬的石灰地上,也能轻易拓出所经过之人的鞋子尺码及纹路,且连此人的行走习惯及身高体重也能一一猜测而出。那日,经过御花园及湖边的脚印不少,但完整从云裳偏殿至湖边的脚印竟两对,即叶瑟及行凶之人。皇上对这神探原本将信将疑,于是试探让他先猜测所留女子鞋印主人的情况。纳兰神探细细剖析一番,回道:“该女子是临产妇女,因脚印前重后轻,证明她奔跑之时,极为费力,身子因重量反复前倾。女子身高、体重皆为中等。虽为孕妇,体力较好,脚步落得沉,起得却轻,应是习武之人,颇熟轻功。”
他说得一丝差错没有,可弘历有些紧张,微微拭汗,“最后一条简直是胡扯,一个后宫娘娘习什么武呢。或许是常年练舞的原因吧?!”
“可是,习武之人与习舞之人,起点和落点还是颇为不同的”,纳兰神探犹辩道。
弘历只好喝止,“好了,说另一人吧。”
纳兰先生眉头紧锁,“这位男子,年龄在二十岁上下,是位太监。”
“这也能看出来?”弘历不禁生疑。
纳兰先生浅笑,“那是自然。太监在最初一年,因为下体疼痛,会自觉分开双腿行走,避免摩擦。时日长了,所阉之处虽已没了知觉,但因时日已久,他们走路及跑步的姿势便永远比别人分得开了。”随即,他又分析道:“此人高低肩。因为高低肩,所以两只脚大小、形状亦不同。虽然两只鞋鞋码一模一样,但他的左脚至少比右脚小一趾的长短。”通过这些体貌特征,以及这双脚印的主人的去向,这位小太监很快被找到了。而反复出现在云裳偏殿窗户口的几对可疑脚印,顺便也都揪出了其主人。
前前后后一共五人。弘历当众斩了其中四人,将四人头颅挂于城门。另一位存活的,整个人悬于城门。在这位存活者两侧,各紧贴他悬着两只头颅。这人吓得魂不附体,尿液随着身体滴答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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