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叶瑟顿了一顿，又装作无事，继续大口扒着饭。其实，她几乎能猜到结果了。不是她信不过弘历，而是香妃那样的女子，太难以抵御，况且她又足够主动勇敢，怎会有男子拒绝她呢。她在心底渴求弘历不要再说了，不要告诉她真相。她便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她起身收拾碗筷，推脱道：“今年怎么才四月，便这么热了呢，哎，都吃不下饭了。”

　　弘历也起身帮她收拾，吞吐道：“昨晚，昨天夜里……”还未启齿，便被叶瑟打断，“说昨晚干嘛，今晚，今晚有什么打算啊？”她偶然向弘历望去的一眼，已经快落下泪来。弘历放下碟子，拉过她的手，“是我错了，可是，当时的情景……你知道的，有时候，男人很难分得清，他喜欢的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场景。但我唯独分得清，我喜欢的是你。”

　　叶瑟疲惫地放下手中碗筷，她方才那么急着要逃，跑得远远的，离这个伤人的真相远远的。可残酷如他，还是说了出来。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将头埋得低低的。一是，她怕他看到自己落泪。二是，她突然想起香妃的眼睛，那秋月似的好看形状，总汪着一池秋水，长长的睫毛又如一棵最美的树垂下的影子。自己的眼睛一定没有她漂亮，眼神一定没有她动人。弘历看过了香妃的眼睛，一定不喜欢看自己的了。

　　“哎”，她故作轻松一叹，“皇后是您的原配，即便道歉，也是同她说。我哪有什么资格，接受你的道歉呢。”弘历见她不动怒，心中更痛了。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以后，朕都不会要你学着懂事了。你这样，我更难过了。你闹一场吧，我不怪你。也没有脸怪你。”“闹什么呢”，叶瑟心中绞痛，嘴上仍故作轻松，“我若真要怪起来，可怪不了那么多了。后宫这么多女人，我岂不得怪上百次了。”

　　“可是她不一样”，弘历悔道：“你明明告诉朕，不要和她一起，从前你没有介意过任何人的。你只求过我这一次，我却没做到。”

　　他这样讲，非但不能宽慰到叶瑟，反而让她更伤心了。是啊，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还要情不自禁。可是，一想到香妃那张玲珑精致的脸和飘逸如飞得舞姿，她便自卑地低下头，不敢再责怪什么。她轻轻抽出手，又反过来握住弘历的，费了好大的劲挤出一个微笑，“那么美好的姑娘，若是跟了别人，我倒真觉得浪费呢。如此甚好。”

　　弘历听得心中更加愧疚，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我今天不走了，哪里都不去。我们哪怕就这样待着，没有话说，我也想和你一起待着。”

　　叶瑟眼中裹着忧伤，看向他，“以后陪我的日子多着呢。如今，新鲜人的热度没过，皇上不必克制自己。”

　　弘历凑近她，“你让我走，不让我见到你，我才需要克制呢。”

　　叶瑟轻轻推他退了一步，“白天在朝堂，你一直都需要克制。下了朝堂，我希望你能做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见谁就见谁，不必为了制衡，不必为了安慰谁。”

　　“你觉得朕在安慰你嘛”，弘历有些急了，“是，我睡了香妃，若真为了安慰，那岂不是我需要将几十个后妃宫中都走一遍，都解释一通、安慰一遍？我急着告诉你，是只想同你分享心情。无论是对的、错的，都一起面对。你不要推开我。”

　　“我推开你，后面多少双手等着接你呢”，叶瑟酸楚道。

　　“不是你的手，那我只好这样了”，弘历说着将手塞入衣襟中。叶瑟看向他的脸，再不是初遇他那会，总是显得年轻的一张脸。如今，风霜也没有饶过他，将他同世人一同洗礼。这样一张风尘仆仆，在世间行走多年的脸，已然不再年轻，脸上却盘踞着这样幼稚的表情，赌着这样幼稚的气，她不禁笑了。

　　是啊，尽管在她心中，她仍然因为香妃的美好之处，深深自卑着，那失落的感觉啃噬着她的心。她愈发没有勇气去爱弘历了，也愈发没有信心能得到弘历的爱了。可是，至少，无论他是否做错，至少，他对自己是坦诚的。可是，自己的悲伤和介意却不敢在他面前真实显露。还要装作坚强、装作大度，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想到这里，她终于打开了自己的表情，运了掌力，朝他的胸口狠狠捶了一下，毫不惜力，“这一下，同你昨晚那一夜扯平了，我们互不相欠了。”

　　可这一下也真够呛，弘历急急咳嗽了几声，过了老半天胸口还疼着呢，不禁怨道：“嘴上说着不在意，手上却使出吃奶的劲儿。你对老人家下此毒手，真的好么。”

　　从此以后，在不同的场合，叶瑟总能看到弘历看向香妃的目光。同他看向其他嫔妃的目光，是有些不同的。这些无形的目光，总会像一把把箭射向自己的心脏。那些丝丝缕缕的柔情，她始终难以释怀。

　　弘历却懂照顾叶瑟的情绪，减少了去宝月楼的频率。宁肯多去言蹊、绮梦那坐坐，也不愿触及叶瑟的伤感之处，与香妃过多亲密。

　　冤家路窄。春末夏初，御花园到了一年最繁盛之时。在整个花园最窄的一条小径，叶瑟同言蹊遇见了。两人怔在原地许久，没有打招呼，也没有争吵，只是呆呆立着。

　　言蹊一见叶瑟，便想到十五阿哥，于是心又揪着疼，嘴上便毒起来，“人嘛，就是要成人之美。香妃本来要回去的，可我看不惯相爱之人不得爱，于是便助攻了一把，没想到还是留下了她。”

　　一提到香妃，叶瑟心中便开始脆弱失落，可她仍假装笑着抬头。言蹊浅笑道：“瞧，时间真是个好东西。你现在这个表情，就叫做皮笑肉不笑。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学不会这个表情呢。没想到，谁也逃不过。”

　　“是啊，虽说逃不过”，叶瑟亦浅笑，“怎么比别人多被爱了十几年。总好过从未被爱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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