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同样不能相见,可是若她死了,她的尸体出现在弘历和永璐眼前,将是他们一生悲惨的记忆。可若她远走,于他们而言,只是一个成了谜的人,还存有一份期待。总归是不同的。
“我……答应……你”,她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
对方仍未松手,直到她只剩最后一缕微弱的气息,那手才松开了,留下冷冷一句:“如果有一天让我发现你骗我,你会死得更惨,我保证。”
她忽觉不寒而栗。可是,又不得不离开。尽管,弘历和他的温暖已近在咫尺,说不定绕过这个山头便是。可是,她却有家回不了。她了解杀手那一套,说到做到,方才她那句话绝不仅仅是吓唬她而已。她不敢回,并非因为害怕死得更惨,而是怕这所谓的更惨会累及无辜,会给弘历和永璐带来危险。她不得不践诺,朝着更远的方向走去。
可没走几步,她便觉背后一阵刺痛,一支箭穿透她半个背部。她忍着剧痛回头,一个黑衣人持弓站在她身后。至于那人是不是方才那人,还是不是春衫,她还未及分辨,腹部又迎来一箭。然后她便失去了知觉,轰然倒地。
那位黑衣人上来检视她呼吸,误以为她死了,便匆匆离去。春衫目睹了这一切,见那黑衣人走远了,拂下蒙面巾,触了一下叶瑟的脉搏,发现还有救。她怀揣着最灵效的刀伤药,或许能试它一试,是否能将她救回。可在最后关头,她下定决心,不施援手。心里念道,若要她亲手取她性命,或许她心中还有些念旧,下不了手。可如今,既然有别人要她性命,便怪不得她了。小叶子若死了,她也终于免了夜长梦多。况且,这黑衣人没准是纯贵妃派出的呢,若她再施以援手,岂不是与娘娘为敌。
想到这里,她非但没有救叶瑟,反而扛起她半死不活,正流血的身体,掷向了湍急的河流之中。
不知何时,不明哪里。叶瑟首先感受到手指的醒来,她轻轻叩了叩手指,感觉到真实的触感。难道自己还活着?接着,她的感觉醒来了,锥心的痛从腹部和背部传来,她每呼吸一下,都拉扯着痛。这难忍的痛,更让她确信自己活着。可是,有一处没有醒来。她的眼前,一片黑。自上次在大牢之中,伤了眼睛后,她看东西常有重影,正午的时候,视线还会泛着光圈。可是,怎么会,一夜之间,世界便彻底从自己眼前抹去了呢。
她欲哭无泪,想摸索起身,身子却痛得要命。耳边一个冷冷的,听来有些苍老的声音传来:“我给你两个选择,你要成为一个聪明的瞎子,还是一个糊涂的明眼人呢?”那人距她十尺左右,是在她左侧,站着说话。说来奇怪,她从来未发觉,人的听觉是如此敏锐。单单靠听觉,可以获取如此多的信息。怎么自己从前眼明时,从未听到这些呢。
这还有的选么?她现在不已经瞎了么。她声音低沉回答:“只要能再看见,我什么都愿意。”
“是啊”,那有些苍老的声音笑了,“愚蠢的人们,都会这样选。好,既然相遇,便算有缘。七日内,我圆你心愿。”
“你是谁?是你救了我吗?”叶瑟看不到她,只好集了好几倍的听力搜寻她,生怕她从自己的听觉世界里消失,“我的眼睛真的有救吗?”
“你的眼睛被河中的石尖划伤了,流了血,伤得很重。本不致失明,可也很难痊愈。我为你用了烈性药,所以引发短暂性失明。只要你想好,我会帮你,以后视力难保很好,但看见是不成问题的。”
她听到那声音渐远,拐进了另一间屋子。可是那声音传达的内容,还是令她欣喜的。她总算有机会再看到了。
那声音又从里屋拐出,渐渐靠近她,“希望你珍惜这几天黑暗,将你从前的人生看清楚了。希望有一天你走出这里,不会再被人害。有些人,眼睛越明,心越瞎,反倒不如一个瞎子呢。”
珍惜黑暗。这位老妪的话对她颇有启发。这几日,她心平气和待在这个不知是哪里的地方。没有更漏声听,却也不会失眠。每天清晨叫醒自己的,不是繁杂的宫廷规矩,而是肆无忌惮的阳光。她虽看不到阳光,可那阳光打在她身上,她便知道它来了,比从前任何时候见到的更加有形。可是,宫里,除了旺盛的人的气息,也没有什么。数不清的人和乌泱泱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梦想和欲望。而梦想和欲望本身,也无多大区别。本来怀有美丽的梦,逐梦受挫时突然变身无底的欲望之渊。本来守着一锅煮着沸着的欲望,到头来破灭,却发觉,最初驱使自己的,不过一个简单而美丽的小小愿望。
她突然明白,人生的很多盲目,源自于对眼睛的过度使用和依赖。手脚和耳朵哪个不能用。可人们偏偏不用。单纯只依赖眼睛。结果,常常被眼睛所看到的而骗。
四天后,她再醒来,终于依稀可见世界的轮廓。她欣喜若狂,第一件事便是寻她的恩人。那位声音的主人。她模糊可见一位妇人坐在桌侧。见她醒了,那妇人拿着不知什么坐到她床头。她凑得十分近了,见那妇人端庄,虽有些老了,却不及声音那么老,穿着晦暗朴素,人却很有精神,有一种难言的高雅。她手中是一副画像,她凑近了看,竟是自己。她欣喜问:“婶子,是您画得我么?”
那妇人微笑点了点头,“像不像?”
“九成像”,她细细品着,“您这样好的画功,可真难得。若非要挑毛病,说哪里不像,便只有眼睛不像了。”
妇人起身,笑吟吟朝她道:“等你身子好了,同我到海边捡石子吧?”
她十分想去,为报这陌生人的援手之恩。可是箭伤过重,实在起不了身,她爽声回道:“一定”。
她细细端量伤口,包扎得十分规整,药亦敷得细细密密,可见这妇人不仅擅长作画,医术也十分高明。她又端量四周,小屋极其怪异简单,像是山中或海边隐居之人的居所。不知在这人迹隔绝之处,这位妇人到底是何方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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