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皇上在心中一比对,更觉如今的皇后难堪大任,或许还会念及她对富察皇后的情分,而格外注意到自己。她继续泣道:“瑢儿不过承元后抚养几年时间,都不敢忘元后恩德,每当想起亦辍泪怀念,勉励自己一定发愤图强,心怀民意,以慰亡母在天之灵。”
弘历感叹,诸般伤怀往事萦绕心头,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至半夜,弘历头脑仍昏昏沉沉,无心入眠。言蹊在侧,乖巧地为他研墨,也不言语,一如当年。弘历半晌才发话,“瑢儿一去,朕这心中都万念俱灰。纯贵妃这个当娘的,心中怕是更难受吧。她跟朕几十年了,没功劳也有苦劳呢。”
言蹊嘴角微微一挑,明白皇上心中对她有了愧疚与怜惜,没准还想封赏她呢。而自己,如今手中已有了纯贵妃犯下罪孽的种种铁证,只有此刻拿出来,纯贵妃那便是妥妥的死罪,连诛九族都不在话下,尽管她族人凋零,也没多少牵连了。可永瑢一定逃不过牵连,如此又少了一位争储的阿哥。
可她偏偏没有立即呈上罪证,因为她知道,又一种痛苦,比一举歼灭更深重,那便是巨大的反差。她就是要她乐极生悲,先给她一颗甜枣,待她还来不及咀嚼,再将她一击暴毙。
“那皇上就封赏纯贵妃娘娘嘛,相信宫中姐妹也不敢有何微词。皇上当朝,后宫还从未出过一位皇贵妃呢,即便当年慧贵妃独居贵妃一位,也未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如今这个破例,该给纯贵妃。”
皇上心中忽而有些感念,“难道你自己就不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臣妾还要怎么进啊?臣妾进的还不够嘛”,言蹊柔顺地入弘历怀中,“仰仗皇上的偏爱,臣妾这一路,已经进得太快了,自己都觉得德不配位,哪还敢再不知好歹地上下求索呢。”
“在这阴影重重的后宫,能做到不妒的,或许只有你同云妃了”,弘历感喟。
“那皇上缘何从不晋姐姐的位分呢?”言蹊问。
“朕只会给她喜欢的东西。位分这东西,高处不胜寒,她啊,又恐高,又怕冷,站不得。”弘历连日晦暗的神色,忽而因提及叶瑟耳满眼宠溺。
这一切,言蹊皆收至眼底。心底酸涩,嘴角却笑得甜甜,“那您老人家就忍心让臣妾高处不胜寒啊?!”
“你是寻常女子嘛”,皇上调侃道:“依朕看,你连寻常男子都不是,你简直是天外之人,没你应付不了的高处或低温。”
“谁说的”,言蹊俏笑道:“臣妾哪也不去,待在皇上的怀里,这才是刚刚好的高度和刚刚好的温度。”
弘历低头看她满脸幸福之色,心中忽而有些愧疚。是啊,他给过她多少这样的时刻呢,在她身边时,又有多少发自心底的幸福时刻呢。可是,愧疚还未散尽,当他瞥向窗外的月光,怀里抱紧的那人还散发着温柔的温度,自己的脑海中却又蹿出了叶瑟的音容笑貌。
皇贵妃的封旨刚下,皇贵妃的定制装扮,苏庭语才刚上身,言蹊便将人证、物证一并呈上。虽然纯贵妃名下没有产业进账,但从她这些年的资金往来和信函往来,还是能查出些破绽。皇上前几日的悲伤完全化为震怒,急着颁旨极刑处死纯贵妃。叶瑟闻讯赶来,她将弘历拉定了,煮了温茶递给他,嘱他莫急。
弘历仍然意难平,坐下仍听不了喘粗气,“这个份儿了,你可别再愚善了,谁也别为她求情。一个女人,将手伸到朝堂还不够,竟敢倒卖战马,涉足军事!”
叶瑟抚了抚弘历的胸口,“我怎么会为她求情呢?我的孪生姐妹云锦就是她毒害致死,云裳的死,她亦有嫌疑。”
“哦,看来你是来为她补充罪行的”,弘历又问。
“她的罪证,可不止这么多。皇上还记得咱们初次见面吗?”
“你是指十九岁那年,你顶替死去的云锦醒来?”
“皇上又糊涂了,那哪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呢?”说着,她敞开胸衣,露出胸膛那道深深的刺痕。弘历触目惊心,想起二十五年前被他团灭的那群少女,不禁感伤与愧疚交织。
叶瑟又道:“我不知皇上为何一直没彻查我们当年刺杀你,有何缘由或受何人指使。”
“那次刺杀,朕也没有什么损失。况且,那是你的伤心事,我不愿再提及”,弘历叹道。
“豢养我们的主子,正是纯贵妃”,叶瑟坚定道:“她那时便有弑君之心了么?皇上之后可遇到类似的危险?”
不一会,弘历眼中涨满泪,“别的不知,但苏庭语她是爱朕的。她要杀的不是朕,是妙卿。因为当时,朕同妙卿分两路回京。其实,分两路,只是朕放出的假信号,因为怕路上遇到杀手。看来是她以为朕走了另一路,想走那条路除掉皇后。”
“纯贵妃同富察皇后不是素来交好吗?”叶瑟反问。
“朕的女人,怎会真的相互交好?”弘历反诘,“当年选福晋,朕确实因为妙卿对她不起。可朕实在不知,她一口恨竟能含几十年,心机深沉至此地步。她同皇后交好,就是为了掩盖害她的决心。当年,皇后离奇逝世,只有她一人在场,可朕也被她两人交好的假象蒙蔽,竟没有怀疑她”,说着,弘历将叶瑟揽入怀中,“朕如今伤怀,不是因为想念皇后,而是自责,终究是我的爱与不爱,毁了这么多女人原本该美好善良的一生。”
“可是,皇上此刻便杀了纯贵妃,那些马匹和她这一生积累的财富,皇上便永远不知在何处了”,叶瑟提醒。
“朕杀了她,她自然恨朕”,弘历叹道:“钱财马匹自然取不回了,朕认了。”
“何不赌一把?”
“赌什么?”
“赌一赌,她对您到底爱不爱?”叶瑟狡黠道,“我们唱一出苦肉计,将皇上置于困境,看她是否肯倾囊解救?”
“可纵使她爱朕,救朕,她犯下的罪过也不可饶恕”,弘历咬牙道。
“可若她能将功赎罪,六阿哥和她的族人便算了吧”,叶瑟叹,“苏庭语也是我的仇人,可是我不愿殃及无辜。听说,苏氏对族人向来淡漠,从未提拔过娘家人。他们不能跟着同享福,如今有了祸难,却让他们跟着一同领受,未免太残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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