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瞬间忽而有一丝动容，可她不允许自己落下泪来。自己想要的爱，注定只能是天下最强大的男人给予的。并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爱自己的。

　　侍卫终于鼓起勇气，一把握住她的手，力道厚重却又温柔地抚摸几下，柔声道：“其实，你不该把酒换掉的。瞧你的手多凉，真该喝点薄酒暖暖身子的。”

　　潋滟咬紧嘴唇，抽出手，坚决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回去的路上，她却笑出了泪，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这样坏的女人，也配得到这样一份深情呢。

　　掌事公公鼓起勇气问弘历，“皇上，您真觉得那侍卫非礼了……”话未说完，便被弘历打断，“事实如何，并不重要。一个自我放弃的人，别人没必要给他机会。”

　　掌事公公叹了口气。弘历又道：“当然，朕已经法外开恩了。这样的事情，本难逃死罪。如今这样判，也是希望在他的余生，那条断腿，能一直提醒他，做一个老好人是一件多么失败的事情。”

　　从冷宫出来，经过一片秋叶凋零的小树林，那边便是宝月楼了。于是，弘历便转了进去，进去坐坐。

　　“终于到冬天了”，弘历同香妃说：“你在这里过个春节，体会一下中原节日的盛大。一开春，便启程吧。”说完，看着对面那冷面美人，从来都波澜不惊的一张脸，他已经踱步准备离开了。

　　在那一刻，香妃心中对他也并未有炽烈的感情。只是，她想起言蹊的话，说自己从未给过皇上一次机会。看着他的背影，她突然想试探他一下。她毫无感情地冲上前，从他身后抱住了他。她倒要看，他将如何应对。

　　弘历定住了脚步，没有立刻掰开香妃的手。没有拂姑娘家的面子。而是很自然地将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上，开玩笑道：“你莫不是要来关门，错把朕当成门了吧？”然后极自然地，轻轻地捉住她的手，放到一边了。

　　香妃噗嗤一声笑了。这是弘历第一次见她发自内心的笑。美呆了，连他自己都不自觉陷入那笑容的漩涡之中。可随即，他又提醒自己，世上美好之物太多，并非件件都要拥有。而他已拥有了最适合自己的爱人，并不想贪多。

　　香妃对他的机敏反应充满好感，可是觉这样的试探还不够彻底。于是，直面他的目光，坚决道：“才没有看错呢。抱的就是皇上，怎样呢？”

　　弘历怔了一怔，随即回过神，叹气道：“你我既是注定要分别的人，还是不要横生不明不白的事情。对大家都不好。怎样见面的，便怎样告别吧。在朕所有的女人之中，只有你不是朕的女人。朕觉得，这样的例外，必须存在，没必要打破。”说着，儒雅一笑，不待香妃反应或回答，便径直走了。步伐坚定地朝永和宫走去。

　　香妃怔怔地坐回床榻，心头竟有一丝失落。尽管，自己方才的举动只为试探，甚至有一丝恶作剧的意味在。可皇上并不知她的本意啊，那么也就是说，即便自己真的主动，皇上仍会拒绝她。她反复回想，又反复展望，发现了他的与众不同之处。而这不同的一点，仿佛印在她心头某一点，她怎么擦也擦不掉了。

　　新春很快过去了。对于其他人而言，每年的新春都如此隆重，便等同于没什么隆重了。对于香妃而言，却是极其重大的一个新春。一方面，这种浩大的节日气氛感染了她。从前，她讨厌一切热闹。可如今，她却嗅到一丝人间烟火的美好。甚至有些贪恋的意味。

　　上次分别，皇上已有两个月没来看过她了。可她见到宫里熟悉的一切，却总容易联想到这些都与他有怎样的关联。新春过了，初春的味道渐浓，她的心中矛盾不已，一方面，她终于能够告别这陌生的一切，回到她熟悉的家中。可另一方面，她又突然觉得眼前这陌生的一切，有一种温暖的感觉，让她舍不得离开。

　　这一日，弘历又来了，同她讲，马队和轿夫都找好了，再过三四日，她便可启程。他还玩笑道：“这次啊，就不给你父王准备什么厚礼了。当年，他将宝贝女儿当做最珍贵的礼物送给朕。如今，朕能送他最贵重的礼物，便是将你完璧归赵咯。”

　　这样轻松的调侃，却让香妃笑不出来。她觉得自己的眼睛简直要想天池的水，马上就要满溢而出，“离得太远了，以后，或许，真的永远都见不到了。”

　　“世上这么多人，见到，已经很不容易了”，弘历安慰道。

　　“哎”，香妃轻轻一叹，“我并不是多聪明的女子，以后一定会忘了皇上的样子的。”

　　弘历见她将气氛搞得过于伤感，忙调侃道：“朕恩准你，一年之后，便可以忘了。不过，如果一年之内，便忘了，那便说明，你这脑子确实不聪明。”

　　香妃顿时从伤感的情绪中滑出，破涕为笑，捶了他胸口一下。这一举动显然出乎两人意料，两人皆退了一步。弘历看了看天色，“即便初春，天还是够短呢。我先走了。”

　　香妃仍在他身后恋恋不舍地问，“我走那天，你会来送我吗？”

　　弘历没有回头，盯着窗外稀薄的月色，“一定，民族女英雄要走嘛。”

　　香妃想笑却笑不出，在他伟岸的身影背后，突然确定了自己的内心。她走到他面前，背对着门，面对着他，鼓起勇气，用清泉般动听的声音说：“这次，你看好了，我没有把皇上错当成门”，说着转身，将门重重锁上几道，然后回头，用完美的侧颜，动情道：“我不放你走。”

　　弘历心中仿佛也烧起一股别样的情愫，可他坚定地告诉自己，算了，放这女人走，不要同她有感情的牵扯。今生，他已欠了太多女人，不要多她一个。他向窗户望去，窗外的月亮，今日不够圆也不太瘦，他忽而有一丝幻觉，这月亮，多么像叶瑟的脸啊。他不由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心中溢满对她的思念。

　　香妃见皇上失神，心中有些忐忑，轻声唤他“皇上”，弘历这才回过神，然后开玩笑道：“没关系，那朕从窗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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