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暮寒端坐在椅子里,即使背后咄咄剑光,也从容自若,连衣角都不曾动一分。
斜地里飞出一道剑光,凛冽冰寒,将冲入室内的那柄剑击开,带着劲风的白练瞬间裂成几段。
流霜垂眸收剑,冷冷地看向来人。
苏南乔咬着唇站在院中,秀眉微蹙,目光微凉。
“哟,”苏大富将药碗递给一旁的谭云,讥讽一笑:“瞧瞧,这就是天音宫的圣女?暗剑伤人,还企图夺走别人的东西,真不愧是名门正派啊。”
苏南乔几步走进房中,脚一踩落在地上的剑,细长的剑在空中划出一个剑花,她抬手接住,冷冷道:“你不必出言讥讽,寒月笛本就是天音宫的东西,随你怎么颠倒是非也不可改变。”
苏大富冷笑道:“我也随你怎么冥顽不灵,我只告诉你,这本就是幽冥谷的玄寒玉,即便你是非不分,非说这是你天音宫的东西,也不可改变。”
“我不是来找你讨要的。”苏南乔一张秀美的脸上带着寒霜,目光复杂,道:“天音宫送出去的东西,还没有低下身段再要回来的道理。我只是敬告你一声,凡事不要做得太过分。”
苏大富却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左手按着腰腹,笑得眼泪都要出来:“哈哈哈,你这人真是有意思,我与你非亲非故,你却要来敬告我?用什么身份?姐姐吗?难不成,你是秦筝的女儿?”
“住口!”咄咄剑光自苏南乔手下发出,她出手迅速,几乎让人看不清招式,眼花缭乱至极。
与此同时,站立在一侧的谭云出手如电,拔出腰间的折扇,堪堪挡住她的攻势,冷然道:“我百汇楼主被你所伤,在此养伤,你却还不肯放过,如此咄咄逼人,放肆至极,是欺我楼中无人吗?”
此言一出,苏南乔手中的动作便慢了下来,她脚下一点,身形闪到门边,眼中冰寒积雪,并不说话。
“这就生气了?”苏大富好整以暇,嗤笑道:“她自己都说我是她儿子,你还能如何?真把她当成冰清玉洁的圣女了?你们天音宫说话真是有意思,就那么喜欢自己打自己耳光?”
“你!”苏南乔原本已经趋于平静的情绪再次被他激怒,这下使了十成的力气,那柄剑带着至高的剑意,裹挟着极度危险的光,朝苏大富面门而去。
谭云眸光一沉,纵然已经出手,但眼看是慢了半拍,而苏大富却躺在床上,表情淡淡,一动不动。
“铮——”
长剑发出刺耳的嗡鸣,剑身不停颤抖,剑尖没入床上的木框,入木三分,内劲不绝。
谭云松了口气,再看向门口的时候,苏南乔已不见了踪影。
梅晚箫默默喝了口茶,摇头道:“没想到你还是个嘴炮。”
苏大富笑了笑,朝她挤眉弄眼:“哎,你看就我这样的口才,发扬‘西游记’不在话下,我都给你找到玄寒玉了,你怎么也该表示下吧?”
梅晚箫挑眉:“其一,作为我得到玄寒玉的条件,是带你来屠魔队伍。其二,‘西游记’不是我的东西,不能随便传给你,你也不要妄想靠我告诉你的片段去赚钱。”
她说完,放下手中的茶盏,伸了个懒腰,道:“好好躺着吧你。”
“哎哎,”苏大富侧过头看着她:“再坐会儿呗。”
梅晚箫不理他,推开门就走。
君暮寒朝他笑了笑,也起身告辞。
“夫唱夫随啊……”苏大富嘟囔一句,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出得门来,君暮寒将寒月笛交给流霜,道:“拿去研磨成粉。”
“是。”流霜退了。
君暮寒看着梅晚箫的背影,眸色渐深。
夕阳迟归,暮色渐垂。
小镇上没有什么热闹可看,商铺早早关了门,此刻仅有一些出夜摊的小贩出来摆摊。
香味浓郁的蛤蜊汤,酸甜可口的酸梅汁,清热解暑的绿豆粥。
梅晚箫走了一路,见着许多吃食,却都没有停留,直到走到一处僻静的桥下,方才停住脚步。
“跟着我做什么?”她淡淡道。
君暮寒脚步一顿,转而笑道:“夫人去哪,我便去哪。”
“不是我说你啊。”梅晚箫转过身来,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演戏上瘾?”
君暮寒敏锐地感觉出她这几日的状态不对,尤其是现在,那种故意的疏离和极力想撇清关系的想法,她几乎不加掩饰。
是以他并不接话,面上仍带着些许笑意,一双墨玉眸静静地瞅着她。
到底还是梅晚箫先败下阵来,她别开眼,叹了口气:“算了,我回去了,你自便。”
但却突然被一直温软的手握住了。
和之前一样,他的手十分温软,即便是在炎热的夏日,却也不显得灼热,那温度刚刚好,既能引起人的重视,又显得妥帖温柔。
十指相扣。
“晚箫,”他轻声道:“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梅晚箫抿着唇想收回自己的手:“没有。”
“你若问了,我都会告诉你。”君暮寒手上的力道紧了几分。
“放手。”她冷下脸:“我不想听。”
“晚……”
“无论真假,我都不想听。”梅晚箫皱着眉,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冷漠:“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想知道你的事情,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吗?”
君暮寒一怔。
梅晚箫却懒得再与他多说,再度用力,抽回他握在掌心的手指,拂袖离去。
明月拱桥,江水悠悠,倒映残影孤灯。
…………
两日后,梅逐曦与叶月舟等人抵达小镇。
距离各门派抽调人手前来支援还需要点时日,是以众门派约定,十日后启程。
梅逐曦与梅晚箫自然住在了同一个院子。
“玄寒玉备好了?”梅逐曦看着坐在窗边托腮沉思的妹妹,心中有些意外,但并未直问。
“嗯。”梅晚箫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撑着下巴,盯着窗下的一株杂草。
这倒新鲜,谁能惹到这个混世小魔王?
梅逐曦饶有兴致,转了转眼珠,道:“其他药材呢?”
“也好了。”梅晚箫叹了口气,转身走到桌边,把包裹打开给他看:“一早就开始准备了,都在这里。”
梅逐曦一一看了,点头:“没什么差错。”
梅晚箫便唤来桑柔,嘱咐她煎药的方法与时辰。
晚些时候,君暮寒带着流霜敲门进来。
“逐曦兄。”他拱手抱拳。
梅逐曦自然还礼,刚想说什么,却见他的目光却是落在窗边那抹背影上的。
……这种不太好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梅逐曦按捺下奇怪的感觉,请了君暮寒坐下,伸手给他把脉。
“之前的火莲并未奏效,确是出乎我们的意料。”梅逐曦道:“看你的脉象,却并无太多异常,反而因为火莲而使得经脉愈发活络,沉稳有力。”
他说着,突然朝窗边坐着的梅晚箫道:“趴在那像什么样子,过来给君公子把脉。”
一直以来都是梅晚箫在看君暮寒的脉象,若有什么不对,她也该是第一个知道的。她倒好,自己躲到一边去了。
梅逐曦原本以为,这个爱躲懒的妹妹还要与自己抬杠几句,谁知他话一落地,她便揉揉眼睛,虽然困顿,但还是走过来了。
君暮寒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随着她走来,丝毫没有挪开。
那双墨玉眸子里没了往常温软的笑意,只余浅淡的亮光,以及深沉内敛的情绪。
梅晚箫只当没看见,伸出两指,搭在他的手腕上。
谁料君暮寒竟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背。
……梅逐曦突然觉得,事情大发了。
他正要咳嗽两声,却见梅晚箫拧着眉甩开君暮寒的手,冷漠道:“君公子的身子好得很,只需一碗药下去,便可药到病除。”
……还好还好,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某位兄长如是想到,心中安慰些许。
梅晚箫态度强硬,君暮寒却也不说什么,只静静地看着她,星眸黯然,表情失落。
……这九王,莫不是个断袖吧?
要不怎么是亲兄妹呢,梅逐曦的脑回路与他妹妹在很大程度上还是很相似的。
他二人相顾无言,梅逐曦倒也不觉尴尬,索性与君暮寒对弈几局,棋逢对手,倒也酣畅,直到平和的氛围被敲门声打断。
却是桑柔端着一碗浅色药汁进来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梅晚箫终于有些松动,她看着那碗药,眸光闪了闪,待到与一直看着她的君暮寒对上视线后,便又下意识地躲开了。
君暮寒却微微笑了,暗沉的眸子里总算有了些微光芒,他接过桑柔手中的药碗,垂眸一饮而尽。
“左右要看看药效,不若下完这一局?”梅逐曦笑了笑,在棋盘上按下一枚黑子。
“甚好。”君暮寒欣然点头。
一直到日落西山,下人送来晚膳。
梅逐曦看着棋局,失笑:“三劫,看来是和棋了。”
“棋逢对手,酒逢知己,实乃人生一大幸事。”君暮寒含笑,与他收拾棋局。
“既如此,看来你并无大碍了。”梅逐曦道:“过了今晚,明日我再来为暮寒兄诊脉。”
一下午的棋局,让梅逐曦对君暮寒改观不少,好歹能与他一般,直呼其名了。
几人起身走到门外。
恰巧武当门下一名弟子过来找梅逐曦,声称雪山派掌门卓烨到了,请他前去一叙。
梅逐曦便与他们道别,跟着武当弟子去了。
君暮寒与流霜站在门口低语几句,流霜也走了。
这里是梅晚箫的房间,这下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怎么,君公子还想在这用晚膳?”梅晚箫淡淡一笑。
君暮寒并不接话,突然一脚迈进房内,单手将房门合上,另一只手揽住梅晚箫的腰际。
纤纤细腰,不盈一握。
梅晚箫瞬间皱起眉头,眼里充满警告:“放手,君暮……唔。”
她剩下的话被人吞没在唇齿间。
这个吻来得突然而莫名,君暮寒柔软的嘴唇带着不可抗拒的强硬,他甚至轻轻用牙齿咬着她的嘴唇,似是逗弄,似是惩罚,带着微微的痒麻,席卷口腔。
好一会,梅晚箫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方才推开他。
“你疯了!”她面色通红,琥珀色的双眸里湿气氤氲,却带着无边的冷意,狠声道:“你发哪门子的……”
却见被她推开,靠在门背上的君暮寒眼中含笑,缓缓闭上了双眼。
与此同时,他的唇角缓缓溢出一缕鲜血。
最后留在眼中的,便是她精致的容颜染上绯红的颜色,伴随心中得逞的窃喜而来的,是天旋地转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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