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富平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梅晚箫沉吟着给他搭脉。
君暮寒也在一边,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搭在苏大富的手腕上,神情略淡,眸色深了些许。
良久,梅晚箫松开了手。
谭云等了许久,眉心微皱,自然也是担忧,但见梅晚箫并不说话,倒也稳重,没有开口打扰。
“内伤,有些严重。”梅晚箫说着,将苏大富的手放回被子里,对谭云道:“出了何事?可是万刹门的余党?”
谭云微怔,略有些犹豫,但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并非万刹门所为,乃是楼主的私事,在下不便作答,还请晚箫公子谅解。”
“嗯,无妨。”梅晚箫见状,也不多问,在桌前坐下,提笔写下药方,道:“幸亏此处是个小镇,想必要凑齐这些草药应该也不难。你等下让人去抓药,回来交给桑柔,她知道怎么安排。”
“是,多谢晚箫公子。”谭云肃容接过药方。
他转过身,正要出门,突听得门外一阵混乱,安排在外面的守卫似乎与人产生了冲突。
谭云面色一沉,将药方收入袖中,正待开门,却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劲风掀开了大门。
待看清了来人,梅晚箫与君暮寒俱是一怔。
但见此人一袭白裙飘飘,发髻微微散乱,精致的妆容都遮掩不住那惊慌失措的表情,美目通红,甚至带着血丝。
不是秦筝又是谁?
相比之下,谭云便要冷静许多,他沉声道:“秦宫主,恕百汇楼无礼,今日不方便接待您。”
秦筝却充耳不闻,她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的苏大富,眼眶又红了些许,忙看向正在收拾药箱的梅晚箫,急声问:“晚箫公子,成儿如何了?”
问的自然是苏大富。
但梅晚箫来不及回答,便见谭云一挥袖,冷冷道:“秦宫主,在下代楼主多谢您的关心,但您只怕认错人了。”
他屡次阻拦,纵然秦筝有心不与他正面冲突,但她急于知道苏大富的情况,当下便失了往日的从容与分寸,低喝道:“谭云,你不过是成儿的下属,而我身为他的母亲,岂容你这般放肆?给我让开!”
谭云却丝毫不让,态度强硬无比:“秦宫主曾是天音宫上一任圣女,世人皆知,天音宫圣女一生不得嫁人,更遑论生子?在下也是为了宫主好,还请宫主承了这份情。”
这话一出,便好似踩到一个点,触动了秦筝,让她原本关切的表情僵在脸上,一双美目里盛满的关心也变得复杂起来。
谭云略松了口气,道:“宫主还请回……”
“谭云。”却听得床上传来微弱的声音,原来是苏大富醒了。
谭云一顿,忙走到床边,低声道:“楼主,您醒了。”
苏大富咳了两声,有气无力道:“你们这么吵,我还不醒?又不是猪。”
梅晚箫听见这话,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还有精神头说这些,果然祸害遗千年,你暂时还死不了。”
苏大富翻个白眼,这会也没力气跟她抬杠,便对谭云低语道:“无妨,让她进来。”
谭云面上略有些犹豫,但还是应了,眼神复杂地看秦筝一眼,转身出去了。
他走了,梅晚箫自然也不能再待着,虽说一看这里面就有八卦吧,但好奇心太过旺盛也未见得是好事。
于是与君暮寒双双告辞。
待出得门来,梅晚箫长长地舒了口气,笑眯眯道:“我觉得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何出此言?”君暮寒笑问。
自然是因为秦筝的反应。
天音宫主是何等冰清玉洁、高高在上之人,梅晚箫当初在武当远远见过,后来有机会也不过说了几句话,便能感觉出她的不凡。但这她却一见到苏大富就这般失态,当时在凤阳城的客栈是一次,这次得知苏大富受伤,更是惊慌失措。
想必苏大富当日非要加入屠魔队伍,定有这方面的原因。
梅晚箫猜测,君暮寒心中也一定有着思量,但这人老是藏拙,反倒要先问起她来。连日来她想到她与君暮寒两人之间的许多疑点,心中存了不爽与猜测,哪里还有心情与他你来我往地猜测。
于是似笑非笑道:“直觉。”
说完,便转身走了。
留下君暮寒一人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
却说秦筝留在了苏大富的房间,房内再无其他人,两人四目相对。
苏大富靠坐在床头,面无表情,淡淡道:“谭云说得对,宫主怕是认错人了,您一生冰清玉洁,如何会有我这般大的儿子?”
秦筝在外人面前强装的表情瞬间坍塌,双睫微微颤抖,终于滚落下两行清泪:“成儿,我……”
“好。”苏大富见她如此,终于也懒得再装,面上带了些许不耐,冷冷道:“即便我是苏申成,是你儿子,那又如何?”
秦筝闭了闭眼,捏着衣袖拭去眼角的泪,轻声道:“成儿,南乔并非有意伤你……”
“当然,这事怪我。”苏大富讥讽一笑:“但我不过是想取回本不属于她的东西。”
秦筝想上前看看他的伤势,却又被他眼中的冰寒逼退,只得微微摇头,道:“寒月笛是……”
“什么寒月笛?”苏大富再度打断她的话,冷笑道:“拿了别人的东西,改了样子,换了名字,便是你的东西了吗?”
秦筝被他堵得一窒,但还是坚持道:“那是你爹……”
“我没有爹!”苏大富突然激动起来,却因为拂袖的动作带动了身上一处伤口,刺痛感袭来,他的面色愈发苍白了几分。
“成儿!”秦筝神色一慌,忙靠近他,抓起他的手腕,想看看他的伤势。
却被苏大富用力甩开。
他的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单手按住自己的腰腹,寒声道:“二十多年了,你还沉浸在他为你编织的虚假谎言里。”
“你可知幽冥谷主名为幽月?”
“这寒月笛,到底是寒月,还是含月?”
“这寒月笛,到底是你天音宫的宝物,还是幽冥谷的圣物玄寒玉?”
他连连发问,阴鸷的双眼迫得秦筝节节败退,神情中满是慌乱,终于听不下去,拔高声音道:“成儿!”
苏大富丝毫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她。
“若是小时候,我还能被你的谎言说服。”他突然笑了笑,收起咄咄的神色,漫不经心道:“如今我已有了百汇楼,当年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你愿意自欺欺人,活在谎言编织的誓言里,我却没空陪你做梦。”
秦筝缓缓摇头,手指用力捏紧身后的桌布,轻声道:“成儿,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你爹,他并非……”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爹。”苏大富神色不耐:“我言尽于此,把玄寒玉拿出来,我便不与你为难。你仍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音宫主,我与你,无丝毫瓜葛。”
“你……”秦筝咬唇,美目里又开始积蓄泪水,哽咽道:“无论你有多么想撇清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我仍旧是你的亲娘。你不必如此讥讽我,若你想要寒月笛,我便给你。”
她说着,取下挂在腰间的一支短笛。
这笛子触手冰凉,通体雪白,剔透无比,无一丝杂质,乃是绝世好玉。
“南乔劝诫你,也是关心我,并非真的要与你为敌。”秦筝叹息一声:“你从小荒废武功,却非要以言辞激怒她,逼她出手,受伤的自然是你。你……”
“够了。”苏大富一把抓过她手中的笛子,垂眸道:“秦宫主慢走,恕在下无法相送了。”
“成儿……”秦筝看着他,幽幽叹息,眸里既有心疼,也有渴望,但更多的,却是顾忌。
她怕万一她执意相认,这个生性倔强的儿子,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来。
苏大富却无意多说,拿到笛子,便别开眼躺下,拉过被子,背对着她了。
秦筝痴痴地看了他许久,最终却也不得不离开。
…………
当梅晚箫与君暮寒看到这支白玉笛的时候,均有些意外。
梅晚箫把桌上的药碗递给苏大富,一手拿过他手上的寒月笛,道:“算你还有点信誉。”
苏大富的嘴角抽了抽,他看着药碗,皱眉:“黑乎乎的一团,什么玩意?”
“喝不死你。”梅晚箫说着,低头闻了闻笛子。
这笛子虽是玉石材质,但与一般的玉不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触手冰凉,气味凛冽。
梅晚箫猜测,许是寒月笛还是玄寒玉的时候,与某种植物长在一起,时日长了,便沾染了味道,渗透了药性。
苏大富仰脖干了那碗药,舒了口气,道:“我这伤不重吧?要多久恢复?”
“少则半月,多则二十天。”梅晚箫说着,将寒月笛递给坐在她旁边的君暮寒。
君暮寒神色略微复杂,脸上惯有的笑意没了,眸中是沉沉墨色,周身无端多了某种沉重。
“这么久?”苏大富皱眉:“现今我们在此等候各大门派的支援,其实也不过是等他们把暗中的人手抽调过来,又不是真的从各自的门派出发,哪里等得到那么久。”
梅晚箫闻言挑眉:“你还要去万刹门?”
“那是自然。”苏大富换了副表情,笑意盈盈道:“惩奸除恶,乃是我辈分内之事。”
“那你不就是那个‘惩奸除恶’中的奸商……”梅晚箫瞥了他一眼,道:“若你真想去,也无妨。内伤需缓慢调理,你跟着赶路,只要每日按时服药,半月内不动内力,便能恢复了。”
苏大富松了口气,道:“那便好……”
但他这口气刚松到一半,房门便被一股大力冲开。
但见一条白练携着一柄长剑破空而来,凌厉的剑气直逼君暮寒手中的寒月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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