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澜不敢看红萼，被她强制扭过头，与她对视。

　　红萼恶狠狠地问道，“回答我！”

　　他呐呐道，“您若要追究责任，便去寻陈徽，朕是听了他的挑唆，才与你们离了心。”

　　他心下暗恨:若非陈徽同他说这些，他怎会与天命之人离心，又如何会将这司马江山拱手送予他人？

　　一切，都要怪那个陈徽！

　　司马澜完全没有发觉自己的思维已经混乱了，他一会儿怨恨陈徽挑拨离间，一会儿又认为陈徽应当早些向他传递消息。

　　“事到如今，你还要推卸责任么？”红萼松开手，不屑地瞥了一眼司马澜，“司马澜，你沦落到如今的境地，完全是咎由自取！是你，疑心我和阿霁。是你，为了巩固你的皇位，不允许有任何不和谐的人物存在！还是你，决定在大明宫设下鸿门宴，除去我们两个心头大患！”

　　司马澜被红萼说得哑口无言。

　　“不说话了？”红萼绕着龙椅，走了一圈，“因为我说的，全都说到你心坎里了，对不对？”

　　司马澜低着头，夹着肩，没有一丝身为皇家子弟的威严可言，就像是一位戏子，战战兢兢地讨恩客的欢喜。

　　这种滋味，他在冷宫就受过。

　　如今成了皇帝，却依旧需要品尝。

　　良久，他露出凄惨的笑，“你以为，你们赢了吗？是，凉王是很厉害，但他只会打仗，不会治国。你们还是受制于张、陈二家，小心哪一日，被雁啄了眼睛！”

　　司马澜的话，哪怕是对局势嗅觉不是那么敏锐的红萼，也明白他话里的含义。

　　的确，随着何逐云的倒戈，凉王控制了京畿所有地区。他手下虽有谋士，却并无精通治国之人。

　　而朝中的文官，多分为两派，一派是以陈徽为首的保守党，一派是以张鹤为首的革新党。

　　这两个党派，无论他们用哪一个，都是有问题的。

　　经宣政殿告密一事后，陈徽已经完完全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站在了司马泽的一边。

　　司马泽与宋霁素有嫌隙，司马泽时时刻刻欲除宋霁而后快。如今凉王摄政，陈徽时不时就要上谏言，请凉王处死宋质子。

　　这个时候，凉王便会装傻，“什么宋质子，宋质子不是已经同顾红萼一起，被陛下所杀么？”

　　陈徽无法，只好作罢，但他依旧锲而不舍，抓住一切机会，给凉王灌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理念，欲教唆凉王处死宋霁。

　　而革新党张鹤这边，也不是很牢靠。如果说陈徽在朝廷上的画风，是一直想弄死宋霁，那么张鹤嘴边便永远念叨着“变法”二字。

　　张鹤就像是被“变法”给下了降头，不考虑现状，一味追求看不见摸不着的利益，甚至说出“奠百年之基，成一姓之望”的言论来。

　　奠的，是大雍的百年之基；成就的，是司马家的名望。

　　“这就不劳陛下费心了。”红萼淡笑。

　　今日司马澜的话点醒了她，如今大雍这摊烂摊子，被她父亲凉王接受。无论他用谁，都不能解决大雍各方势力互相内斗、整个高楼摇摇欲坠的问题。

　　一个计策，在她的脑海中成型。

　　千古罪人，她来做！

　　这样，其他人都能脱身。

　　红萼转身离开。

　　她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司马澜，目光桀骜，“司马澜，你不是觉得我会颠覆司马江山么？”

　　司马澜心中萌生不好的预感，“你要做什么！”

　　“我自然是——将这江山，颠覆给你们看！”

　　红萼头也不回地踏出紫宸殿。

　　紫宸殿内，传来司马澜的怒吼，“你疯了！”

　　她挥了挥手，懒洋洋地说道，“不疯魔，不成活。”

　　拢羽在外侍候，并未听见里面的对话，但听见里面传来司马澜的怒吼，便想问红萼发生了何事，话还没问出口，却先看见了红萼的表情。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红萼——

　　阴云笼罩在她的眉间，眼底漆黑一片，再也看不见光亮。

　　“姑娘……”

　　“嗯？”红萼瞥了一眼拢羽，瞳仁比夜还黑，似要将看见她眼睛的所有人，都卷入无底的深渊。

　　她没有理会拢羽，也没有心神来分析拢羽如今的神情，而是径直乘着步撵，前往宣政殿，去寻她的生父凉王。

　　按理说，她身为郡主，是不能乘坐步撵的。

　　但如今禁宫之中，凉王才是最尊贵的那个人。红萼所受的礼遇，比当初受宠的嘉阳公主更胜。

　　或者应该说，她的吃穿用度，早已超过了受宠“公主”的额度。

　　更像是……储君。

　　有人自觉猜出了凉王的狼子野心，但碍于凉王的兵力，敢怒不敢言。

　　既然事已成定局，她便干脆将它变成事实！

　　从紫宸殿到宣政殿不远，红萼若步行，说不准比坐步撵还快些。

　　不过身为“狼子野心”的“储君”，她总要摆出些派头来。

　　她到了宣政殿，便规规矩矩地向凉王行了礼，“父亲。”

　　相较于安平伯，她总是与自己的两位亲生父母有些生疏的。

　　但，她知道自己的父母都爱她。

　　这就够了。

　　“父亲在看什么？”红萼探出脑袋，“可不可以也给我看看？”

　　凉王拿着奏折，“你想看？”

　　红萼笑着点头。

　　“好！好！好！”凉王连说了三个“好”字，将红萼按到座椅上，“本王教你。”

　　红萼有些受宠若惊，这个位子，本来是皇帝才有资格坐的。

　　自凉王开始教她处理政务起，红萼就有了充分的理由拒绝凉王妃给她选夫婿。

　　一晃，就到了盛夏。

　　凉王不是个好师傅，红萼也不是个好学生。

　　他们都是将才，对于治国之事，都不甚精通。况且如今大雍的情形，满目疮痍，便是来个相才，也救不了了。

　　她没有能力救天下人，只能保全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这一日，红萼来到宣政殿，却不见凉王。

　　“父王呢？”

　　“凉王染了风寒，他嘱咐小的，将印玺给您。这几日的大小事物，都交给您来决断。”

　　红萼接过印玺。

　　她知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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