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旬过后,郑吉来到俊草值房应差,“启禀印公,其余几人,奴婢俱已安排妥当,唯独常毅不在宫中,是否需要等他回来一同部署?”
“我倒忘了,”俊草拂了拂衣袖,“你再等几日,我命人将他接回来。”
“奴婢遵命,不过,”郑吉蹙眉问道,“万一汪直有所怀疑,按兵不动,咱们这出戏又该如何唱下去?”
“怀疑又如何?”俊草一笑,“你以为汪直就那么有恃无恐?你真以为万岁爷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印公已将事情经过,回禀了万岁爷?那印公的话,万岁爷信吗?”郑吉并不知道俊草回宫那日到底和皇帝说了些什么,俊草不说,他自然不敢多问。
“这事还用得着我说,”俊草瞥了郑吉一眼,“万岁爷何等睿智,怎会瞧不出其中的蹊跷?”
“那奴婢就不明白了,”郑吉微微摇头,“既然万岁爷知道是汪直搞鬼,为何提也不提,还眼睁睁看着他将涉案厂卫杀人灭口。”
“谋害掌印,罪同谋逆,他们本就犯了不赦的死罪,死不足惜,”俊草冷冷道,“至于汪直,万岁爷仍需西厂替他办事,并与东厂制衡,所以有些事不提也罢。”
“帝王之心,果然…”郑吉被俊草抬眼一瞧,立刻将嘴边的‘无情’二字吞了回去,“果-果然莫测。”
“雷霆雨露,莫非君恩,”俊草唇角微勾,一抹笑意都是寒色,“既然万岁爷要护着他,那咱们就顺着万岁爷的心意,岂不是皆大欢喜?”
“印公此计果然绝妙,若是汪直也已探知万岁爷的心意,只怕心中更是难安,看来这回的局,他是入定了。”
俊草抿唇一笑。他在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以静制动,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次日巳时,阿玖带着常毅入宫,俩人一直等到正午,还不见俊草回来。
“常毅,你怎么就不信我,今日黄历写得明白,不宜出行,”阿玖摸着胀鼓鼓的肚子抱怨道,“你看你,才能下地走几步,就要赶着回来,你的伤还没好全呢。”
“奴婢不想让印公为难,而且奴婢已经好多了,不碍事,”常毅低头说着。
“你小小年纪,却固执的要命,让你一个人留在宫里,我还真不放心。”
俊草远远听她老气横秋地说话,忍不住泛起笑意,“苏大小姐到底不放心谁啊?”
阿玖蹦了起来,跑到门口将他迎进屋,“阿爹你可回来了,再等下去,我的肚皮就要被茶水撑破了。”
“都这个时辰了,你还没吃饭?”俊草突然冷了脸色,“陈掌班!”
“阿爹你别生气,是我让陈掌班等着的,女儿想陪你一块吃,”阿玖赶紧上前解释。
“以后可不许这样了,会饿坏身子,”俊草轻声斥道。
“我才饿不着,几盆点心都让我吃光了,”阿玖嘿嘿笑着,满脸都是孩子气。
俊草听了无奈摇头,“陈掌班,下回记得,到了时辰就让她吃饭,不许乱吃东西。”
“是,奴婢记下了,”陈掌班连连应承,一边替他更衣,一边陪着笑脸道,“今日午膳都是大小姐喜欢吃的,奴婢这就去传饭。”
俊草撩袍坐定,饮了口热茶,终于注意到垂首侍立的常毅,“阿玖,你今日怎么想着进宫?”
“都是常毅,刚刚好些,就求我带他回宫,他说不想让阿爹你为难,”阿玖铺垫一番,给常毅递了个眼色。
“奴婢常毅回宫应差,”他低着脑袋,恭恭敬敬跪地磕头。
“出宫的牙牌,可交回去了?”俊草淡声问道。
“回印公的话,奴婢都交办妥了。”
“伤若是没好全,我可以准你再歇几日,但若因此办砸了差事,我断不会轻饶。”
“是,奴婢已经大好,今日便可当差,”常毅赶紧点头。
俊草拉过阿玖的手,“走,咱们吃饭去。”
阿玖偷偷在俊草耳边说道,“阿爹,常毅很可怜的,他不比蓝公公能说会道,平时受了委屈也不敢说。他虽笨了些,但心肠很好,人又忠心,阿爹大人有大量,别和他计较,好不好?”
“这个小常毅,什么时候入了你的眼,走到哪里都要帮他说话,”俊草随口玩笑着。
“我不是帮他,我是怕他笨头笨脑,惹印公你老人家生气,”阿玖拽着他的衣袖,轻轻晃着。
“你啊,多管闲事,”俊草笑着斥了一句。
吃过午饭,阿玖知道俊草要歇觉,便让常毅送自己出宫,临走之前,还不厌其烦地嘱咐他要记得擦药,多多休息。常毅在宫门口探长了脑袋,直到阿玖的车舆变成一个小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大小姐这样好,自己还犹豫什么呢!
俊草刚刚歇过午觉,回话的人就络绎不绝,直至晚间他闭门抄经,屋内才开始安静下来。常毅趁他搁笔饮茶的间隙,跪在了他的脚边。
“有什么事过会再说,”俊草饮了口茶,头也没抬。
常毅生怕自己会改主意,一咬牙直接将话说了出来,“印公,奴婢是汪公的人!”
俊草笔尖微滞,却还是将整页抄完,才搁下了笔。
“这是汪公留给奴婢的,”常毅从怀里摸出一枚令牌,“奴婢进宫数月就入选司礼监,当时还以为老天开眼让自己撞了好运,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奴婢的长相。奴婢出生贫寒,入宫当差也是为了多挣几个银子,韦太监说只要传上几句话,就能让奴婢挣大钱,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见俊草没有问话,他舔着嘴唇继续道,“自打奴婢来到值房当差,郑公、袁监丞,还有苏宅的叔叔婶婶,都对奴婢很好,特别是大小姐,处处护着奴婢,从没把奴婢当下人看。印公,奴婢不想挣银子了,奴婢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过去没有,以后也绝对不会,求印公看在奴婢主动坦白的份上,原谅奴婢这一回吧。”
“过去没有是什么意思?”俊草终于发话。
“奴婢从未向外传递过消息,一个字也没有,”常毅急急解释道,“韦太监吩咐奴婢不许乱走,也不用探听任何消息,见了他的信物才能行事。”
难怪他如此安分,原来是韦瑛的授意,俊草想了一下道,“若是你要找他,如何相见?”
“只要放支花在东墙的石狮子下,就会有人来找奴婢,”常毅老老实实回道,“见面还有一句暗语。”
“这里除了你,还有其他眼线么?”俊草接着盘问。
“奴婢不清楚,”常毅摇头,“没听韦太监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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