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重阳。

　　阿玖已满十岁，她开始留发，并接受下人的叩拜。常毅年纪最小，排到最末才轮到他，他一边磕头，一边作揖道，“奴婢祝大小姐福寿康宁，吉祥如意。”

　　“你啊，一点诚意也没有，这话别人都说过了，”阿玖打趣道。

　　常毅红了脸艾艾道，“奴婢没-没读过书，实在想不出别的体面话，奴婢只希望大小姐每日都开开心心，吃得好，睡得香。”

　　“谢谢你啦，这话挺实诚，”阿玖将赏钱递到他的手中，“快起来吧。”

　　“多谢大小姐，”常毅开心地将红包捧在手里，退到众人身后，

　　俊草饮着茶，冷眼打量着他的一举一动。

　　郑吉回话说，值房中四名答应都有可疑，其中包括常毅。但四人之中，只有常毅由俊草亲自遴选，而且他特别规矩，除了当差睡觉，从未去过其他地方。

　　“阿爹，红包总算是分完了，”阿玖蹦蹦跳跳来到俊草面前，拿了一块糕塞进嘴里。

　　“你若饿了，我吩咐他们早些传饭，”俊草微微蹙眉，“吃了甜食，待会饭又吃不下了。”

　　“是，都听阿爹的，”阿玖嘻嘻笑着，两手一摊道，“不过阿爹，今年你可别再藏着掖着了，趁早将寿礼拿出来，省得我没心思吃饭。”

　　俊草摇头轻笑，从怀里摸出一只紫檀盒子，“看看可还喜欢？”

　　阿玖迫不及待打开，发现是一块碧色玉佩，配了桃红垂穗，她提在手里嘟囔道，“又是这个，阿爹，我都快要挂不下了。”

　　“又不是做买卖，谁让你一通全挂在身上，”俊草好笑道，“你且闻闻它有何不同？”

　　阿玖将玉佩凑到鼻尖，惊喜地嚷道，“竟然是香的？阿爹，这到底是什么宝贝？”

　　俊草笑着解释道，“此玉自带异香，打磨的时候香气更重，因此我只命人做了素面，并未雕刻。”

　　“真是块宝贝，阿爹我好喜欢，”阿玖爱不释手，顺手将无字牌取下，换了碧玉。

　　“喜欢就好，”俊草笑着牵过她的手，“大小姐，礼都收了，咱们去吃饭吧。”

　　“好啊，”阿玖一边走，一边低头看着腰间的玉佩。阿爹每年都兴师动众替自己祝寿，可他的寿辰却过得十分冷清，去年荀夫人想替他好好操办一场，不知为何反而令他不快。其实自己和荀夫人一样，也想热热闹闹为阿爹办场寿宴，让他收很多很多的礼物，而且什么事都不用操心。

　　用过晚饭，俊草盥洗完毕准备抄经，这习惯是从去年开始有的，就算抱恙也从未间断。阿玖没法赖着不走，只能慢腾腾挪到门口，她人还没走远，就听到里间传来斥责的声音，想起那个笨手笨脚的常毅还在里头，她赶紧折了回去。

　　“奴婢该死，奴婢昨晚就将经函收妥，可今早出门太急，陈掌班又来询问差事，奴婢分了神才忘记带上，”常毅脑袋贴地，后背早已渗出一排冷汗。

　　“还敢狡辩，难道这是别人的过错，”俊草看着案头一字未落的藏经笺纸，忍不住一通蹙眉，“来人，将他拖出去重责二十！”

　　二十刑杖对于不满十岁的常毅来说已属重罚，阿玖见他眼眶含泪，却吓得不敢求饶，心里十分不忍，“阿爹，常公公知道错了，今儿是我的生辰，求你看在女儿的份上饶了他这回吧。”

　　“还不将人拖出去！”俊草声音一沉，两名近侍赶忙上前，将常毅拖了出去。

　　俊草虽然冷着脸色，阿玖却并不怕他，“女儿觉得常公公这事办的不错，阿爹难得出宫休沐，就该好好歇息，写这些劳什子有何趣味。”

　　“你懂什么，”俊草斥了一句，将藏经笺收入匣内，“错就是错，你不用替他说话。”

　　“不说就不说，反正说了也没用，”阿玖嘀咕了几句，倚在俊草怀里，脑门蹭着他的下颌，“阿爹不用抄经，那就多陪我待会，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

　　“你有这么多话同阿爹说吗？”俊草捏了捏她的嘟起的双唇，“听说你最近忙着练琴，荀夫人来了也不见，这是为何？”

　　阿玖哎了一声，摇头道，“我答应太子要为他弾琴，若是再不勤练，只怕会砸了自己的招牌，还会给阿爹丢脸。”

　　又是太子！

　　“对了阿爹，左右无事，不如我请你听曲吧，”她兴匆匆说着，并未注意到俊草眼中的异样。

　　“好啊，那我可有耳福了，”俊草微微一笑，“来人，将大小姐的琴取来。”

　　阿玖端身入座专心弹琴，俊草倚坐在窗下，不知为何心内五味杂成。

　　她果然长大了！

　　在自己眼中她似乎永远都是个孩子，可在别人的眼中，她早已长成一名少女。平时的她嬉笑无忌，没个正经，此刻安静抚琴，却如此温婉动人。难怪太子会对她一见倾心，就连皇帝也亲口出言过问，不过她生性喜好自由，荣华富贵恐怕并不是她心之所向，若是她对太子无意，如此下去只怕并不是桩好事…

　　俊草这次回宫是特意为了阿玖的寿辰，次日下午，他便吩咐准备回宫，阿玖来到门口送他，忽然看到，常毅也在人群之中。

　　“阿爹，常公公也要走么？”阿玖想起他昨日刚刚被罚，不禁吃了一惊。

　　“他在宫中当差，自然要跟我回去，”俊草淡淡说道。

　　“可他伤成这样，根本骑不了马，”昨夜她去送药，偷偷瞧过一眼，这顿杖责着实不轻，至少得躺上一旬，才能走动，更别说策马疾驰了。

　　“大小姐，”常毅赶紧挪动几步，扯了扯阿玖的衣袖，“奴婢没事，奴婢可以…”

　　“你不想活了！”阿玖瞪了他一眼，转身来到俊草面前，“阿爹，常公公身上有伤，受不得颠簸，求阿爹准他暂时留在这里吧。”

　　“宫有宫规，岂能随意更改，”俊草哼了一声，“你药也送了，还想作甚？”

　　“就算有药，也得好好休息，”阿玖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俊草，晃着他的手臂求道，“阿爹是掌印，阿爹就是规矩，你就答应我这一回，好不好嘛！”

　　“那你记着，下不为例，”俊草被她闹得没法子，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翻身上马，“过几日我派人过来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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