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刚躺下,便听到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她睁开眼睛,见是个在外面当值的小丫头。小丫头正要说话,碧桃忙打了个手势,起身披了一件衣裳,一行无声无息地往外走,一行问道。
“什么事?”
“绯玉阁的人来报,赵美人的寝宫走水了,赵美人受了伤。”小丫头低声回道。
“可叫太医了没有?”碧桃忙问。“小公主如何?”
“那位公公说,赵美人不让人传太医。”小丫头回道。“公主……他没说,奴婢也忘了问。”
皇上和娘娘刚歇下,这个时候不便打扰。碧桃思忖了片刻,便命人去太医院寻当值的太医,又吩咐人进来值夜,自己则换了衣裳,带了一个小丫头,往绯玉阁而去。
绯玉阁院子里倒还平静,只瞧见几个太监正拎着空水桶,从正殿出来。碧桃拦下个人问了问,说只赵美人一个人受了伤,小公主因在别处,并未波及,因赵美人不许人声张,也没有受到惊吓,如今赵美人也暂且挪到偏殿去了。
念之正陪着赵玉容,一脸焦急,三四个小丫头也是六神无主的模样,见碧桃进来,几个人都长长地舒了口气。
“碧桃姐姐,你快劝劝我们美人,她说什么都不肯请太医。”念之急的眼圈都红了。
这丫头尽管焦急,却没忘了派人去凤仪宫,倒也没失了主意。
“让我瞧瞧。”碧桃见赵玉容低着头,忙往前走了几步。
赵玉容扭了一下身子,不肯面对碧桃,但碧桃还是看到,她的左脸颊几乎整片都是烧伤的痕迹,有些地方起了很大的燎泡,很是吓人。
“都这个模样了,还不让请太医!”碧桃轻声埋怨道。
先前,她心里对青萝也是有些芥蒂的,可孩子出生了,太皇太后过世了,青萝恢复了原名被封为美人了,都一直安安分分的,除了拒绝被封那一次,从未做什么出格的事。偶尔会和德妃娘娘带着孩子一起去凤仪宫,也都是德妃相邀,她自己从不主动跟人结交。
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居心叵测之人。
“可还有别的地方受伤?”碧桃又问。
“美人那边的额头也烧伤了,还有嘴角。”念之连忙答道。
绯玉阁没有任何药物,无奈只好等着。看着那些烧伤,碧桃都觉着疼,赵玉容却只是低着头,一声都不吭。
太医很快就到了,看到赵玉容的伤,吸了一口冷气,还是开了单子,命徒弟去调了药剂,并内服的药一起交给念之。
“这些是外敷的,姑娘先用酒将美人的伤处清理干净了再敷,两日更换一次。内服的药是每日两次,请赵美人一定要好生服用,切记不要沾水晒太阳,否则就是好了,也会留下疤痕,尤其是左脸颊上的伤,最是要紧,稍微疏忽了,恐会留下疤痕”
“多谢太医。”念之接过药来,赶紧亲自给赵玉容清理了脸上的伤,又用调制好的药膏敷上。
碧桃这才看到赵玉容右脸的伤,嘴角那处还好,额头上的,瞧着也很严重。难怪赵玉容一直没出声,想是说话也会牵动伤口,不知道她阻止丫头们不去请太医时,该有多疼。碧桃轻叹了口气,嘱咐念之等人好生服侍,又安慰了赵玉容两句,告辞出来。
次日一早,凌夜轩还没走,碧桃就赶紧回了绯玉阁走水一事,凌夜轩闻言,只说了句“皇后瞧着办”,就不再过问。
待凌夜轩走了,秦诺方叫过碧桃,仔细询问。碧桃将前前后后的事情讲了,心底的疑虑,也一并说了出来。
“奴婢只是奇怪,好好的,为何就忽然走水。偏偏还是赵美人的寝殿,又独独是赵美人自己受了伤。别的丫头倒也算了,那念之却是贴身服侍赵美人的,难道也没跟赵美人在一处?”
“是哪位太医给赵美人瞧的?”秦诺问。
“是刘太医,这时候应该还没回去。”碧桃答道。
“请他过来一趟。”秦诺吩咐。
碧桃答应着出去,须臾便转了回来,见秦诺一声不吭地吃着燕窝粥,便没再多问,进到内室,将不用的首饰收了,方又出来。忽而又想到娘娘那条丢了两年多的手链,至今都没找到。而那之前和之后,凤仪宫再也没丢过一样东西,想想也是奇怪。
秦诺吃了半碗燕窝,丫头来回,说刘太医到了。
这刘太医原是李太医的徒弟,如今自己也能独当一面。见过皇后娘娘,便站立一旁。
“赵美人的伤势如何?”秦诺跟刘太医寒暄了几句,便问道。
“回娘娘,臣凌晨又去了一趟绯玉阁,并未见到赵美人,但从昨晚的伤势来看,确实有些棘手。且臣觉得心下蹊跷,不知绯玉阁究竟是哪里走了水,赵美人别处都没受伤,独独是面容。按说,一般人见走了水,先要护住的就是自己的头和脸。”
“你可是觉得,赵美人的伤是人为?”
“臣不敢武断,只是赵美人衣饰齐整,倒不像是歇息下了的模样。”刘太医谨慎地回答。
“辛苦你了!且退下吧!”秦诺的声音平稳。
碧桃一直侍立在一旁,见刘太医退了出去,碧桃正要开口,却见秦诺双眉微蹙,脸色微微发白,不由得一惊。
“娘娘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叫太医回来。”碧桃说着话,便往外走去。
“碧桃。”秦诺叫住碧桃。“我没事,就是忽然觉得心跳得厉害,歇歇就好。”
“要不要奴婢派人去知会德妃娘娘她们一声,不必来请安了?”碧桃问道。
“不用。”秦诺的声音有些虚浮。
碧桃赶紧倒了杯热茶递过去,秦诺接过来喝了一口便放下了,又长长地吸了口气,抬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
“娘娘可是觉得,宫里又要不太平了?”碧桃伫立了片刻,见秦诺的脸色渐渐转好,方才开口问道。
秦诺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碧桃见状,忍不住暗叹。宫里何时真正太平过?不过都是假象罢了。
主仆二人又静默了片刻,秦诺起身,向外走去。
夏依秋三人已经到了,安可欣正跟夏依秋和何氏说着今早的事,她本来是到绯玉阁找赵美人一起过来的,谁知连院子也没进,就被门外的太监给拦了下来,说赵美人身体不适,今儿就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昨儿她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不适了!”安可欣奇怪地说。
“安贵仪日日都到绯玉阁去,倒是少去何妹妹那边了。”夏依秋微笑接口。
“长日无聊,小公主又娇俏可爱,可不是无事就想往那边去吗?”安可欣也忍不住笑。
“赵美人身子不适,以后还是少去!”秦诺接口,一行说着,一行在座位上坐了下来。
“娘娘万安。”夏依秋三人忙起身见礼。
“不知赵美人怎么样了?”落座后,安可欣立即问道。“小公主可还要留在她宫里?”
“小公主的事,等我跟皇上商议了再定。”秦诺笑了一下。“那孩子也是个有小主意的,跟赵美人亲近惯了,给她换个地方,她也未必愿意。”
“那倒是。”安可欣答道。“赵美人应该也并不是什么大毛病,许是过几日就好了。”
秦诺笑笑,不再提赵玉容的事,说了几句闲话,便带三人去给太后请安,在庆和宫略微坐了坐就出来了,带着碧桃往绯玉阁去。
绯玉阁的小太监见是皇后娘娘来了,忙进去回禀,须臾便转回来,躬身笑道。
“娘娘请进,赵美人已搬回正殿了。”
碧桃的眼眸闪了闪。这么快就搬回去了,看来,正殿烧的并不严重!
“娘娘!”念之小跑了几步迎了出来。“太医说赵美人不能见阳光……”
念之的话还没说完,便见赵玉容走了出来,对秦诺服了服。
“娘娘!”
秦诺看着赵玉容,心里“咯噔”一下。她的整个左脸颊都被涂着药,只眼睛周围是完好的,右边额头的伤口瞧着也很深,嘴角处那块看着倒轻些,但不管是喝水吃饭还是说话,定然会牵扯着,也很疼。
她没有说话,率先往屋子里走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绯玉阁,不知道正殿原本是什么陈设。
秦诺看了碧桃一眼,碧桃会意。
“这屋子里倒没什么变化。”碧桃笑着对念之开口。
“是!走水的只是娘娘的寝殿,别处都还好。”念之轻声说道。“当时,娘娘正在屋子里写字,说是不喜欢人打扰,奴婢便退了出去。谁知道,娘娘写了两个字,便睡着了,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灯烛……待奴婢发现,娘娘已经受伤了……”
秦诺坐了下来,念之赶紧去倒茶,又倒了杯清水,放到赵玉容这边。
“你们两个且出去。”秦诺喝了口茶,沉声说道。
“是!”碧桃应着,就往外退去。
念之看了看赵玉容,对二人服了服,也跟着出去了。
秦诺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缓缓开口。
“寰儿长大还早,你又何必那么担心有人瞧出她的模样像你!”
赵玉容原本一直低着头,听了秦诺的话,一下子抬起头来,眼中透出几分震惊,随即便勾起嘴角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凄凉,但更多的是轻松。
“什么都瞒不过娘娘的眼睛!”赵玉容的声音很低。“奴婢希望将来公主大了,宫里的人已记不清奴婢的长相。”
秦诺的心一阵抽痛。
直到此刻,她才有点儿相信赵玉容的话,也许,她真的只是为了报恩,心里根本就没有凌夜轩。只是,用这种方式报恩,还不惜自残,她以前怎么没瞧出来,这丫头行事会这样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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