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去哪儿啊?”
文轩坐在马车里,看着一脸焦急地沈司庭问道。
“去阿谣那儿。”
他搁置在小方桌上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显得有些拘束。
“去大夫人那儿?可您不怕她真如云初说的那样,亲自将您赶出宅子外头吗?”虽然心中希望沈司庭能重新与霍青谣在一起,可对于云初那个丫头说的话,文轩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就算她赶我们也得去!”他不耐烦地应了一句。
“哦...”文轩只好缄默不语。
沈司庭的马车赶到宅子外面时,霍青谣正与云初一起来到宅子门口,她们正准备到茶楼里听戏文。
自从嫁给沈司庭后,霍青谣再没心思到茶楼里听过戏文,如今无事可做,正好可以再将这个喜好拾回来。
“阿谣,我落了一样东西在朗星阁里。”沈司庭见她正好出来,下了马车之后疾步走到她面前说道。
“沈公子说的那样东西可是这个?”
霍青谣将手中的荷包扬起来,呈到他面前。看到她手里的荷包,沈司庭的眸光一亮,“正是这个!”他高兴地回道,而后反应过来她与云初一样叫了自己沈公子时,他的眸子又暗了下去,“阿谣,可否再将这个荷包送给我?”
“这个荷包我当初绣时就没想过要送给你,你却自己拿了去,沈公子,不问自取视为偷,我是不是该到官府里告你啊?”
她将荷包收回来,挑起眉梢说道。
“阿谣,这个荷包就是你送给我的...”他显得有些为难。
“我送给你的?我何时说过要送给你?”脑海里仔细翻腾出那几日的时光,她不记得有这回事。
“就在你拿出荷包来说要按着这个模子再绣一个的那一日,后来你趴在案桌上不小心睡过去时,说等再绣出一个荷包之后,就将这个荷包送给我。”
闻言,霍青谣轻哼一声,“可我不是未能再绣出一个荷包吗?所以这个荷包,按理说还是我的,你却私自拿了去,我照样可以将你告到衙门里去。”
沈司庭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黯淡,而后又紧紧凝着她,“那你要如何才会将这个荷包送与我?”
忽然,霍青谣对上他的眸子,饶有兴致地问道:“沈公子为何一定要拿回这个荷包?”
这个他也说不清楚,但觉得既然是留在身边有了一段时日的东西,就该拿回来,掩去神色间的为难,他扯了扯唇角,“若你真不想给,我也无法强求。”
看着他想要跨上马车的身影,霍青谣看了一眼手里的荷包,眸子一转,“你若真想拿回去也可以,但你得先将我送到茶楼里。”
正好,她省了将车夫叫来的功夫。
沈司庭转回身子,眸间一顿闪烁,连忙应了声,“好。”
到了茶楼,今日人格外的多,连门口都站满了人,他们四人站在人群外面,沈司庭叫文轩挤进人群里看一下是怎么回事。
过了好一会功夫,文轩才从人群里挤出来,跑到他们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公子,小姐,茶馆门口立了一块告示,说是今日里面来了一位从外地来的有名的说书先生,人们都想往茶馆里抢位置呢!”
“那想来今日这戏文是听不了了。”霍青谣望了一眼这乌泱泱的人群,失落地说道。
“阿谣,你等一下。”沈司庭用手轻轻置到与她隔着衣裳的手腕上,而后看向文轩,“文轩,你拿着这袋银子挤进去,给阿谣订个位子。”
“是,公子。”
文轩拿了他手中的钱袋,便钻了进去。
沈司庭怕霍青谣在外面站着等太累,让她先回了马车里,自己在门口等着。云初给霍青谣倒了一杯茶,“小姐,你这主意还真好,还能让沈公子帮我们订位子。”
“我可没叫他帮忙,他想帮我们订便让他订罢。”霍青谣抿下一口茶水,看向帘布外面,沈司庭的背影正好能撞入她眸光里。
茶楼里,全都满座了。文轩在茶楼掌柜面前磨了许久的嘴皮子,掌柜的都没松口。
今日来茶楼里听戏文的不止是寻常的百姓人家,还有各路达官显贵。听说里面的包间和好的位置全被有身份的人给占了。
沈司庭在外面等得有些不耐烦,便也挤进人群里,来到茶楼掌柜面前,文轩看到沈司庭赶忙叫了一声:“公子…”
“掌柜的,我们再加一袋银两。”沈司庭从袖口里拿出一袋银子,放到他面前。
茶楼掌柜依旧摇摇头,沈司庭看了一眼茶楼内的戏台上,上面坐着一位头戴斗笠的男子,想必那就是告示上说的有名的说书先生。
沈司庭扬起薄唇,看向他,“如若我再免费替你帮那位说书先生画一幅画呢?西街的那家画铺可是我开的。”
茶楼掌柜低下头,思衬了一会儿,而后抬起头爽快地回道:“好,就依沈状元说的。”
他到底是个会做生意的,那位说书先生那么有名,沈司庭的画功又了得得很,画出来的画他不管是挂在茶楼里,还是卖出去,赚得到的银两都比今日的要多。
沈司庭叫文轩先到他们那间包间里备好东西,他出去接霍青谣进来。霍青谣正张望着,沈司庭进去了好一会儿,她倒不是担心他,就是关心他到底能不能帮她订到位子。
突然,人群里挤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是一脸扭曲的沈司庭,他玉冠上的墨发也有些散乱了,但一挤出人群他便赶到了马车前,掀开帘布向她伸出手说道:“阿谣,位子定好了,赶紧进去罢。”
“云初,我们下去。”
霍青谣没将手放到他掌心上,让云初扶着自己下了马车。
“那我护着你进去。”他站到霍青谣身旁,侧着身子与云初一起护着她进去。
茶楼掌柜给沈司庭安排的位子是茶楼中最好的位置,他要作画,必须要找到能看到戏台上最好的角度。
包间里,文轩已经叫店小二将茶水蜜饯摆好了,那张摆着茶水蜜饯的案桌旁有一张铺着软垫的椅子,是给霍青谣准备的。
她以为沈司庭只是帮她订好位子,想拿回荷包就离开这儿,直到看到一旁还有一张案桌,上面铺开了一张画纸,边上的砚台还搁着一支画笔,心中便明了,这个位子是沈司庭用他的画与茶楼掌柜换来的。
手中握着荷包的手微微收紧,她将眸光凝向坐在戏台上的那个身影,可当眸光停留在那个身影上时,她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却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午时一到,底下的客人和包间里的达官显贵都按耐不住了,开始小声叫嚣起来,文轩站在案桌旁替沈司庭研着墨,脖子也忍不住伸了伸,沈司庭倒是气定神闲,只凝着手中的这支画笔,似是在想一会儿该如何下笔。
茶馆里的店小二上了戏台,在那位说书先生耳边小声言语几句,等他下了戏台后,那位先生便抬起手,慢慢将头上的斗笠拿了下来。
霍青谣只觉得那双手好看得很,纤细白皙,不像是一双男子的手,等他将头上的斗笠完全拿下后,底下一片哗然,这哪里是个先生,分明是个女子。
而且,还是个唇红齿白,倾国倾城的女子。
“她!...”
双眸猛地一滞,霍青谣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抓着桌沿紧紧盯着戏台上的女子。椅子的响动声惊动到低眸思衬的沈司庭,他抬眸往下一看,顷刻间,手中的画笔落到画纸上,晕开一层水墨。
“阿月...”
凉薄的唇动了动,过了许久,这声叫声才从他颤动的喉间发出来。他跑到窗户边,细细打量戏台上的女子。
那名女子缓缓开口说起戏文来,声音虽清冽动人,但与霁月的柔柔清隽却是相差得很远。
等听清女子的声音和看清她的容貌之后,沈司庭那双满含期待的眸子慢慢暗了下去,她不是霁月,只是长得与霁月有几分相像罢了。
霍青谣也看清了戏台的女子并非与霁月长得一模一样,她慢慢坐回椅子上,心中的不安感突然褪去了一些。但沈司庭从满脸的期待到满脸的失落,皆被她看在眼里。
她忽然觉得,今日不该将沈司庭一起叫过来。拿起搁在手边上的杯盏时,她才发觉手掌心里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
沈司庭怅然若失走回案桌边,文轩已经给他换上了一张画纸,他拿起砚台上的画笔,手有些颤抖,心中久久平静不下来。
等那女子的戏文都说到了一半,他才开始落笔,可却是画一张卷起一张丢到地上,直到文轩在他耳边小声提醒,“公子,这是最后一张画纸了。”他才慢慢静下心来看着戏台上的女子细细勾勒起来。
他画功了得,就算状态不是十足的好,画出来的画像也还是比一般的画师要好上许多。
一场戏文,听得两个人心中都不平静,霍青谣和沈司庭的双眸一直在那位女子的身上,完全记不得她到底讲了什么。
等沈司庭将那张墨迹未干的画纸交给文轩,让他拿去给茶馆的掌柜时,霍青谣猛灌下一口茶水,缓缓开口,“沈公子不去会一会戏台上的女子?”话里,透着一丝隐晦不明的意味。
“阿谣,戏文已经听完,那个荷包能否还给我了?”他没回答她的话,仍旧问她荷包归还的事。
她挑起眉梢,勾起唇角,“我反悔了,这荷包我不还了。况且,当初我绣这个荷包时本就不是为了你而绣的。”
沈司庭幽深的眸中闪过一阵失落,良久他才扯开唇角,“那我将你送回去,底下人太多了。”
霍青谣收回唇角勾勒起的弧度,冷然说道:“不必了。”而后便走出包间的门,沈司庭还是跟在她身后出了包间,一路护着她出了茶馆的门。
“公子,请等一下。”
他们身后,传来方才在戏台上讲戏文的女子的声音。沈司庭与霍青谣皆转回头,看着她朝他们走过来。
一身素白色衣衫,她来到他们面前,轻轻漾开唇角对着沈司庭说道:“这位公子,我名叫姜禾,从小便靠说戏文谋生。方才我见到你画给茶馆掌柜的那幅画,恕姜禾冒昧问一句,你能否抽空再给我画一幅?”
她与沈司庭近在咫尺,沈司庭心中知晓她虽长得与霁月有几分相似,但始终不是霁月,便开口回道:“今日不行,若你真想让我帮你画,可以到西街的画铺里找我。方才我在茶馆里画的那幅画确实是没画好,沈某在这里与你道声歉。”他微微颔首。
“无妨。那我明日到西街的画铺里寻你。”姜禾浅浅一笑,而后看了霍青谣一眼,便离开了。
霍青谣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忧虑。
“小姐,不如就坐沈公子的马车回去吧,此刻就算想寻怕是也寻不到马车。”云初为难地说道。
她绞了绞袖口,这里与她住的那座宅子确实有些远,若是她们步行回去,想是走到半夜才能回到,咬咬唇她转身踩着杌子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里,霍青谣坐立不安,脑海里想的全是方才见到的那张脸,姜禾方才的打扮是一身男子打扮,若是换上女装,那张脸想是可以与霁月相媲美。
沈司庭倒是没想遇到姜禾的事,方才刚见到她时,他确实恍惚了一下,甚至有一股想要立刻冲出包间跑到戏台上将她仔细看清楚的冲动,可他知晓阿月确实已经离世,就算世上有一张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脸,他也不能一错再错,他曾说过,让她下辈子不要再遇到他。
他只希望,还活着的人能过得好,莫要再铸成大错。
回到宅子门口,霍青谣连声谢都未与他道,便进了宅子里,等云初将门合上后他才与文轩离开。
到了晚上,霍青谣心中仍旧惴惴不安,一天下来皆是如此,她知晓是因为今日见到姜禾的事,她那张脸总能在霍青谣眼前浮现,一想到她,她便想起霁月。
躺到软榻上时,她未让云初出去。她头疼的毛病好不容易因为喝下文轩送来的药好了,却因为错手杀了霁月而睡不安稳。
云初见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起身去悄悄点上安神的熏香,她才未再翻身,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日晌午,沈司庭在画铺里的阁楼上作画时,文轩来到楼上打断了他,“公子,昨日那位说书的女子来了,正在底下候着。”
“叫她上来罢。”既然昨日已经答应了她,他就会给她再画上一幅画。
“可...”文轩脸上透着为难,“可她今日的装扮实在,实在...哎您自己看罢。”他摇了摇头,走下阁楼。
沈司庭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但没有多想,待他一走便继续低头作画。
阁楼的木质台阶上传来一阵阵轻盈的脚步声,眼角映入一抹水白色,他慢慢抬起头,那双幽深的眸子看到眼前站着的人时,整个人霎时僵了一下。
缓缓走来的姜禾身上穿着一袭水白色烟纱裙,头上插着一支碧玉簪子,肌若凝脂,眼波流动间透着一股清柔浅意。
一身女装的姜禾当真是像极了霁月,让他一时忘了开口说话。
“公子。”她轻轻叫了一声。
沈司庭收回怔愣的神色,放下手中的画笔,“你坐着罢,我再找一张未画过的画纸。”他低下头,想要掩去眸间的慌乱,可那双一直在找画纸的手却出卖了他。
姜禾来到他面前,递过去一张画纸,他抽过她手中的画纸连忙说了一声,“谢姑娘。”
“公子不必客气,叫我阿禾便可。阿禾还未指教,公子的名讳?”
自昨日追着他到茶馆外面后,姜禾回到客栈里,眼前便一直浮现出沈司庭的身影。
“沈司庭。”
回应完,他让姜禾坐下,他想赶紧为她画完画,不然他怕她再多待一会他会情绪失控。
姜禾按他说的,坐在他面前,让他细细勾勒。沈司庭画得很快,将桌上画好的画像交与她时,姜禾想要付给他银两,被他阻拦住了,“昨日那幅画我本就没画好,姑娘不必再付给我银两,这幅画就当我送给你的罢。”
姜禾敛下眉头,“那沈公子,总能给阿禾赏个脸,让阿禾请你吃顿饭道声谢吧?”
“不必了。”
他放下手中的画笔,匆匆下了阁楼,落荒而逃。最后,是文轩将姜禾送走的。
沈司庭回了沈宅里,将自己锁在书房里,倒了一杯茶后一饮而尽,心中又泛起一阵阵涟漪,这世上,怎会有两张长得如此相像的脸,而且是在阿月刚离世不久,姜禾便出现在他的面前了,让他心内吹嘘,莫不是老天爷安排好的?
可随即,他又将这种荒唐的想法压制了下去,就算是老天爷安排好的他又能如何,阿月已经离世,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他不能将对她的思念寄托到另一张与她相像的皮囊上面。
文轩早早将画铺关上了,赶回到沈宅里,方才沈司庭落荒而逃的样子让他担心。
“公子,您可还好?”
文轩推开他的屋门,见他魂不守舍坐在椅子上,赶紧跑到他身旁。
“她可回去了?”
“嗯,奴才亲自看着她离开的。”文轩点点头。
“这几日,我就不到画铺里去了,她若是还过来寻我,你便说我不在,记住了吗?”他叮嘱文轩道。
“记下了。”
文轩再给他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他只摇了摇头没接过来。方才替姜禾作画时,她的一颦一簇皆被沈司庭记了下来,她凝着他的双眸中隐隐透着一丝炙热,这些他能瞧得出来。
秦暮羽与苏晚仪成了两日的亲,这两日来他都是待在皇宫中,苏晚仪未与他计较洞房花烛夜发生的事,装作若无其事的整日拉着他在皇宫中转悠。
这皇宫里他本就熟得很,若不是为了应付苏晚仪,他实在不想再在这里面走动。
他心里担心霍青谣,不知晓那晚她喝醉了之后回去怎么样了?也不知晓她最近还会不会做噩梦?
他住在皇宫里,凌风想来找他也不方便,他便与霍青谣断了联系。
“暮羽哥哥,你若真的想她,那便去看她吧,但你可别去太久,去太久我父皇会生疑的。”
回到寝宫里,苏晚仪坐在他对面,敛下眉头说道。这两日来,她一直看着他闷闷不乐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肯让我出宫?”秦暮羽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
苏晚仪点点头,“只要你早点回来便可,不然...”她还未说完,再抬起头时,秦暮羽人已经不见了。
“跑得可真快。”红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对于她的事,他一向如此。”她无奈地说道。
秦暮羽来到扶桑苑时,霍青谣正看着手里的荷包出神,若兮与云初去准备晚膳,没人在她身边。
“阿谣。”
秦暮羽喜悦地叫道。
霍青谣抬眼看去,有些诧异,秦暮羽才成亲两日,怎么就能出宫了,“你如何出宫的?”
他轻笑一声,唇角边上挂着两个浅浅的酒窝,“我想来便来了,我是娶了苏晚仪,但他们还不能将我囚禁在宫里。”
秦暮羽坐在她面前,两个人的距离靠得有些近,能看得清对方脸上细致的毛孔,连鼻间呼出的气息都能在俩人脸上萦绕着。两日过去,霍青谣心里对他的气已然消去了一些。
当初想嫁给秦暮羽,她也不是发自心底的喜爱,只是觉得内疚便想嫁了,如今想来没能嫁给他也好,不然她心里总隐着一丝过意不去的愧疚。
“小姐,可以用晚膳了。”
云初手里端着做好的饭菜走进来,说完话才发觉秦暮羽在里面,而且自己好像还打破他们俩人之间的宁静。
意识到自己皆出了糗,两个人有默契地轻咳一声,云初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走上前将手里的饭菜放到桌上,而后默默为秦暮羽添了一副碗筷,便退了出去。
霍青谣将手里的荷包放到一旁,秦暮羽看了一眼那个荷包,便给她碗里夹菜。可那双狭长的眸子,却总忍不住看向那个荷包。
他隐隐觉得,那个荷包像是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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