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司庭的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身,将她紧紧禁锢在怀里。他的吻亦是如以前那般霸道炽热,但又隐隐透着几分轻柔。
“唔...你...”
霍青谣使劲推开他,却是无济于事。
“啊!”
薄唇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痛,他才松开手,一抹血腥味在唇齿间迅速蔓延开来。
霍青谣一只手扶着桌沿,弯着身子大口喘着气,泛着莹色的唇上还沾着他的血迹。她慢慢抬起头,那双眸子红得厉害,似是生气得很。
沈司庭轻轻抹去唇上血迹,眸间也带着几分愠怒,“秦暮羽此时又不在京城,夫人这么急着和离,难不成是想等他一回来就要扑到他怀中?”
他的话,总是这么伤人。
“我扑到何人怀里与你何干?!今后我的事你再也插不了手了!”拧了拧眉头,站稳身子后,她仓惶逃走。
唇齿间还萦绕着一丝血腥味,沈司庭一碰到就隐隐生疼,心中一顿失落,他将案桌上那幅沾了墨的画一把抓起,撕了个稀巴烂。
躲在假山后面的霁月见他如此不珍惜自己的画像,捏着锦帕的手一片泛白,将充满恨意的眸光盯向远处最后那一抹消失在长廊上的水青色云纱裙。
回到霁月阁,她找来冯氏,将一袋银两掷到她面前,案桌上发出一道沉重的敲击声,“娘,这是表哥私下给阿月的月钱,姐姐总是针对您,让您这段日子在府中受苦了,这些钱您拿着,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但千万别再去赌坊了。”
“哎好好好,阿月你放心,娘一定不会去赌坊。还是你对娘好啊,懂得心疼娘,这些年被娘真是没白疼你。”
冯氏伸手一把抓过案桌上的钱袋,掂了掂后放到自己怀里,一脸的高兴样儿,恨不得马上就跑到赌坊里。
霁月放在桌沿边的手紧紧抓着桌角,心中翻起层层恨意,对于冯氏,她早就恨之入骨。
当初她为了想法子弄到钱去赌坊里赌钱,完全不顾及母女之情,将她锁在屋子里,一心要将她卖到青楼去。
好在沈司庭及时赶到,将自己替人当书童得来的钱全都给了冯氏,不然她怕是早已沦落成一个风尘女子,任人凌辱。沈司庭与她而言,是精神寄托,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这时候冯氏还假仁假义跟她谈什么母女情深,她压根就不配!
收回思绪后,她唇角漾开一抹笑意,“娘,您是阿月的生母,阿月自然是会好好待您。”末了,她稍稍敛下眉头,“但阿月有件事得劳烦娘...”
冯氏正在兴头上,便爽快回道:“有什么事你就尽管说,我们是母女,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
眸中泛着点点泪光,她委屈地看向冯氏,“那晚在正厅里您也看到了,姐姐说要与表哥和离,表哥一回去就将和离书写好了,可今日姐姐却跑到听雨轩里去哭着求表哥,说她那晚说的都是气话,不愿与表哥和离,让他将和离书收回去。”
“竟有这样的事?!娘真没想到她如此不要脸!呸!”冯氏将霍青谣一顿唾骂,脸上透着浓浓的鄙夷,而后握住霁月的手,“那你想让娘怎么做?”
霁月抹去脸上的泪痕,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慢慢摊开,“这是表哥写的和离书,您将这份和离书带去秋水苑找她,与她说表哥已经不爱她了,劝她还是赶紧离开罢...”她将那份伪造的和离书折好,递给冯氏。
“好,娘这就去,这回一定将她赶出状元府!”
兜里有了钱,冯氏干起事来是何等的积极,她带着一脸的怒意走出霁月阁。
看着冯氏远去的背影,霁月的眸光渐渐冷了下去。
那份和离书是她按着沈司庭的字迹伪造的。她的字是沈司庭教的,沈司庭的字迹,她早就能模仿得出神入化。
和离书上,一点端倪都瞧不出来。
冯氏到秋水苑时,霍青谣心中的怒气还未完全消去。云初为她备了一碗冰心莲子,想让她消去心中的怒气。
帮她摇着蒲扇的云初见冯氏抬脚要走进屋里,她跑到冯氏面前伸手拦住她,“你要干什么?别想再来找我家小姐的麻烦!”
“你个臭丫鬟,让开!”她一把推开云初。
霍青谣放下手中还透着凉意的碗,抬眸看向她,“你不好好在你的西厢房里待着,跑到这儿来就不怕我叫人将你打得半死不活的?”她连姨娘这两字都懒得再叫了,对于冯氏,她从来就不该客气一分。
“霍青谣,你可真不要脸,上次明明是你自己说要与庭儿和离,怎么?如今见他与阿月太恩爱,舍不得了?”
许是手里胜券在握,冯氏少了几分之前的大嚷大叫,这回倒是稳稳当当地站在她面前。
霍青谣稍稍扬起眉梢,被她说得一头雾水,“舍不得?你看我这样,像是一副舍不得的样子吗?”
冯氏掏出放在袖口里的和离书,一把扔到桌上,“你可真能装,我劝你还是赶紧收拾东西滚出这状元府!”她冷哼一声,一脸的轻视。
视线落到桌上那张纸上,霍青谣拿起来慢慢摊开,渐渐的,冷下去的眸光覆上一层温热,手指头微微颤着,这上面的字迹确是沈司庭的无疑。
可今日在听雨轩,他为何不直接将和离书给她,还说了那样一番话...握着纸的手指紧紧捏成一团,在与他和离之前,他还要让冯氏来羞辱自己一番,沈司庭,你就这么恨我?!
良久,她将心中浓郁的恨压下去,站起身来凝着冯氏,“我说过,这座府邸是皇上赐予我的嫁妆,要滚也是你们滚!更何况,如今沈司庭已经将和离书写好,你们,是该滚了!”
“你...”
冯氏以为霍青谣见到沈司庭写的和离书会悲痛欲绝,到时候她就可趁机让她滚,可她没想到她会如此沉着,一滴泪都没落。
“只怕该滚的不是我们,是姐姐你。”素绮扶着霁月,小腹尚未隆起,她便做出一副抚着小腹的姿势。
来到她面前,霁月让素绮松开手,将手中握着的纸扬起来,呈在她眼前,“你看清楚了,这上面写的是谁的名字?”
她手里拿着的,是状元府的地契。
羽睫剧烈颤动,霍青谣捏紧掌心,心中一片苦涩。在蜀桓帝赐下这座府邸后,她便将地契给了沈司庭。
她以为,上面的名字一直是她的。可如今,上面的署名变成了霁月,这两个字生生灼伤了她的眸。
此刻的霁月收起了平日里那副轻柔软弱的脸面,在她面前无比的嚣张跋扈,“姐姐可瞧清楚上面的署名是谁的的了?若是瞧清楚了就快滚,别让我动手请你!”
霍青谣敛下眉头,往后退了一步,重重坐回椅子上,“云初,收拾东西!”她满身的骄傲,被霁月狠狠踩在脚下,只怪她当初对沈司庭掏心掏肺,将自己的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他。
“是,小姐。”
云初愤愤瞪了霁月和冯氏一眼后,乖乖听话去收拾东西。
“这回你死心了吧?哼!”
冯氏走到她面前,对着她一顿奚落。
霍青谣失魂落魄坐在椅子上,霁月扬着一张得意的脸,居高临下睨着她,“以后这座府邸就是我与表哥的了,哦,对了,还有我腹中的孩儿。”她眉宇间尽是得意之色。
突然,脑袋里“嗡”的一声,眉心间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感,霍青谣长长的柳眉拧成一团,她头疼的毛病又犯了,整个人无力的靠在椅子上,任凭她们二人在她面前说尽了冷言冷语的话,她一点还击之力也没有。
文轩跑到听雨轩里,与沈司庭说霁月与冯氏都到秋水苑去了。自那晚公子一人在屋里灌下好几坛酒之后,他便知道公子心里有夫人。
沈司庭赶到秋水苑时,霍青谣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云初在里间收拾东西,未能顾及到她。
“表哥...”霁月一脸惊愕,神色慌张地看着他。
沈司庭的眸光落在霍青谣身上,他一把推开怀有身孕的霁月,蹲下身子轻轻摇着她,“阿谣,阿谣,你可还好?”
霍青谣微微睁开眸子,看着他满是焦急的脸,眸光里盈满了失落,“我与你已和离了,你来干什么?”
“你是不是头疼的隐疾又犯了?”云初上回与他说过,他们家小姐有头痛的隐疾,他等不到她的回应,便一手将她抱入怀中,将她放到软榻上。
“你别碰我!”霍青谣用力敲他的手腕,手里还捏着那份和离书。
沈司庭隐隐约约看到了上面的字迹,一把从她手里抢了过来,摊开一看整个人的脸色霎时冷了下去,再看向霍青谣时,眼里生了几分柔意,“你别动,好好躺着。”
他拿着那份伪造的和离书走到霁月面前,大声吼道:“谁让你这么做的?!”
霁月将手里那份地契偷偷收起来,眸中噙着泪,她轻轻拉着冯氏的衣袖,小声叫着:“娘...”
冯氏会意,挡在她面前,“庭儿,这和离书你既然已经写好了,就理应拿给阿谣,姨娘不过是帮你一把罢了。”她还不知道那份和离书是霁月伪造的。
沈司庭心底覆上一层冷意,对于此事的来龙去脉,他已经拿捏了几分,碍于与霁月的情分,他未继续逼问她,只是冷着一张脸对冯氏说道:“以后我的事,姨娘还是少插手的好!”
冯氏被他脸上的寒意给吓到了,嘴里却是忍不住嘟嚷一声:“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何况,我们阿月肚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呢!”
“滚!”
一声怒吼,让冯氏乖乖扶着霁月走了。
沈司庭再回到软榻边上时,霍青谣已经昏了过去,她的眉头仍旧紧紧蹙着,定是疼得不轻,沈司庭让文轩赶紧去将太夫找来。
云初拎着大包小包从里间走出来,见霍青谣躺在床上,手里的东西瞬间散落到了地上,惊慌叫道:“小姐她怎么了?”
“你将包袱放回去罢,你家小姐,再也不必离开状元府了。”沈司庭让她将地上的包袱重新放回去。
“可是小姐她...”云初想顶嘴,但小姐昏迷着,她们现在也走不了。
“按我说的去做。”
沈司庭稍稍加重了声色,她只好乖乖将东西放了回去。
太夫给霍青谣开了几副宁神安眠的药,云初又将熏香点上,她的脸色才渐渐恢复往日的气色。
“小姐的隐疾,是何时患上的?”沈司庭凝着霍青谣阖着双眸的脸,轻声问道。
云初站在一旁有些讶异,便失态地“啊?”了一声。沈司庭慢慢重复,“我说你家小姐的隐疾是何时患上的?”
以前他不知晓她有隐疾,那回云初告诉他之后他更是漠不关心,从未放在心上过。可今日见她发病的模样,唇色发白,整张脸一点血色也没有,他才深觉到她身上隐疾的严重性。
“这个...姑爷,奴婢不能说...”云初紧紧抿唇,不愿告诉他。
沈司庭稍稍拧了下眉头,“为何不能说?”
“小姐吩咐过...”绞了绞袖口,她才慢慢吐出这句话。
“你若是不说,今夜我就让你家小姐饱受这头疼的折磨!”没了法子,沈司庭只能假意威胁她。
“是在小姐十三岁那年,她为了救您落下的病根!”云初脱口而出,而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不迭用手遮住嘴巴。
身子猛地颤了一下,沈司庭并未记得有过这么一回事,“继续说!”他加重了说话的力道。
“姑爷可还记得小姐刚认识您的那时候,有一回将军察觉到了小姐那段时日的端倪,便将她锁在屋中,不让她去找您。然后派人去砸了您的画摊,派去的那些人为了攀附将军,硬生生将您打得半死不活。”
“后来是小姐在将军的书房前跪了三天三夜,说她心悦于您,让将军日后不要再找您的麻烦。将军的态度十分坚硬,说不管她跪多久都不会答应她的请求。将军的性子倔,小姐的性子更倔,无论夫人怎么劝说都不愿起来。”
“谁知第三日突然下起了大雨,她就在雨中跪了一天一夜,最后熬不住晕了过去。看着她那张沾满雨水惨白的的小脸,将军的心才软了下去,只能顺了小姐的意。此后,小姐便落下了这头痛的隐疾。”
“她不让奴婢告诉您,是怕您知道了之后会自责,她不想让您是因为自责才喜欢上她,她想凭自己的本事来赢得您的钟爱。”说到最后,云初的声音渐渐变得哽咽起来。
沈司庭心头一热,眼眶也忍不住隐隐泛红,难怪那段日子霍青谣没像往常一样去找他,原来是病了。
这身伤,她定是养了许久。沈司庭握起她冰凉的手,覆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夜里,霍青谣隐隐约约觉得有人在帮她揉着眉心,动作十分轻柔,颇有几分云初的样子。
可他的指尖有些糙,不像是云初的手,倒像是握惯了毛笔的手。她想睁开眼瞧一眼,可眼皮沉重得很,便懒得睁了。
第二日醒来时,云初已经将早膳准备好了,她想昨日小姐没吃东西,现下肚子肯定饿的紧。
“云初,我们怎么还在这儿?”瞧了一眼这间屋子,是她在秋水苑的屋子,不是将军府的闺房。
“小姐,我们,还不能回府...”云初轻轻回道。
“为何?”她有些不解,和离书沈司庭已经写了,这座府邸也不再是她的了。
云初将她扶下软榻,慢慢解释,“昨日冯氏手里拿来的那份和离书,是假的,是霁月阁那个女人自己伪造的。”
敛下眉头,霍青谣缓缓开口,“可我也不想再在这儿待了,如今这座府邸已改到霁月名下,我再住在这儿就等于是寄人篱下。”
“可姑爷他,他不想让您走。”
见云初这副支支吾吾的样子,霍青谣倒是生出几分诧异,往日里云初可不会帮着沈司庭说话。
她抬起眸子,看着云初,“他昨日与你说了什么?”
“没,没说什么...”
云初像来不会撒谎,一撒起慌来整个人的神色便有些不对劲,霍青谣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怎么,你现在连我都敢骗了?”她的话里,透着几分厉色。
“不是的,小姐,奴婢没骗您。只是姑爷他昨夜问起您隐疾的事,奴婢不想说他便不停逼问,奴婢没了法子,只好将隐情告诉了他。后来夜里,都是姑爷他帮您揉的眉心。屋里的烛光整夜未灭,云初想,他定是一整夜都没睡。”她将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云初的这番话让霍青谣平静的心泛起一丝波澜,但脸上神色如常,“我既已下定决心要与他和离,今后他的事,你不必再讲给我听。”
“是。”云初的脸色当即骇了骇,若是小姐真能放下,她心中也高兴。与姑爷成亲这段日子以来,小姐真的受太多苦了。
霍青谣坚决要走,云初只好动身去收拾昨日的包袱,等她用完早膳时,她正好也收拾好了。两个人一同来到后门,若兮早已为她们备好马车,她守在门边偷偷抹着泪,霍青谣走了之后她就只能留在府中服侍霁月了。
稍稍看了她一眼,霍青谣抬脚要走进马车里,身后突然传来沈司庭的叫声,“霍青谣,我还未与你和离,你怎能搬出状元府?!”
他方才回听雨轩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文轩摇醒了,文轩说霍青谣一心要离开状元府,他便匆匆赶来,好在他来得及时。
“可这座府邸已不是我的了,我不想寄人篱下。和离书,你也不必写了,我会到皇上面前求他解除我与你的这门亲事。”
沈司庭看得出来,她是下定决心要离开他了。他终于明白那日打她的那一掌将她伤得有多深,咽下喉间的苦涩,他主动向她服软,“这座府邸,我会重新署上你的名字。”
拿着锦帕的手微微颤了颤,“不必了,就当是我送与你的吧,一座府邸,我霍青谣还是送得起的。”
说完,她便毅然决然转身,被沈司庭紧紧抓住手腕,“阿谣,别走。”只这两个字,让霍青谣的身子瞬时僵了一下。
她没想到,他也会有挽留她的一天。
“放开她!”
正在俩人眸光相凝之时,一把冒着寒光的长剑“咻”地一声飞过来,差点穿过沈司庭的胸口,好在他侧身躲了一下,长剑直直插入他身后的门上,剑身剧烈晃动着,
霍青谣大叫一声,定定看着躲过一劫的沈司庭,胸口剧烈起伏着,整个人惊魂未定。
方才那一刹那,她的心底闪过一阵慌意,心中害怕再也见不到沈司庭了。她知晓,自己心里还有他。
稳下心神,霍青谣才恍然想起那道声音熟悉得很,“秦世子...”喃喃开口后,她眸中盈满了喜色,可当转回身子见到他的那一刻,她唇边漾开的笑容瞬间凝住了...
秦暮羽浑身是伤,银色的铠甲已变得残破不堪,上面染满了鲜血,伤口里的血还在不断往下滴。
匆匆跑到他面前,她抖着手轻轻扶上他的双臂,喉咙间满是苦涩,唇角动了动,想哭又想笑,“回来了便好,回来了便好...”只说了这两句话,她觉得身上的力气都要花光了。
秦暮羽满脸疲惫,却对着她微微扬起唇角,那双眸子仍如星辰般闪耀,只不过染了一丝血腥味,亦带着满满的落寞,他无力地叫了声“阿谣...”眼皮子便重重阖了上去。
沉重的身子快要倒到地上时,霍青谣伸手接住了他,整个人被他压得重重摔到地上,“云初!快,快去将太夫找来!”她滚烫的泪水一滴滴落到他沾满血的脸上,身子抖得十分厉害。
“是,奴婢这就去。”云初抹去脸上的泪痕,匆匆离开。
沈司庭看着他们,深邃的眸里一片黯然,霍青谣的伤心让他心口上绞着一阵阵剧烈的痛楚,可他亦不会见死不救。他走到霍青谣面前,蹲下身子对她说道:“让我来罢。”
霍青谣抬眸看向他,眸间映满了泪水,脸上带着一丝犹豫,被他看了出来,“我是男子,这些事是男子该做的。再让他躺在这儿,伤势只会越来越严重”
这下,她才松开手。沈司庭从她手里接过秦暮羽,与文轩一起带回府中。
秦暮羽身上的伤太重,一直在昏迷中,霍青谣时时刻刻都守在他床边照顾他,盼着他能早日醒来。
在他回来那日,她曾派云初偷偷回了一趟将军府,可云初回来却说没有霍正鸿的消息,朝中也没有任何消息,想必秦暮羽此次回京蜀桓帝和朝中的人还未知情。
她没有将秦暮羽回来的消息告诉王氏,她怕她担心。亦没有告诉苏氏,苏氏日日夜夜都盼着秦暮羽回来,若是告诉了她依她急切的性子只怕会不小心走漏了风声。
一股不祥的预感伴随了霍青谣好几日,霍正鸿的消息只有秦暮羽知晓,她唯有安安静静等他醒来。
沈司庭虽将自己闷在书房中,可却时不时就叫文轩去打听霍青谣那边的动静,秦暮羽如今尚在昏迷中,可他心中却是害怕得很,怕他一醒来霍青谣就跟着他走了。
许是这几日来照顾秦暮羽太累,霍青谣夜晚守在他床边时,不小心睡了过去。秦暮羽醒来时正好看到她睡着的样子,她脸上透着几分疲惫,羽睫轻轻颤着,呼吸十分均匀。
他的唇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轻轻将手抬起来,要将她额前弄乱的碎发捋好。可当骨节分明的手在将碰未碰到她额上时,他犹豫了一下后收了回来。
恰在此时,霍青谣睁开了双眸,见他正看着自己,立刻将头抬了起来,对着他笑道:“你终于醒了。”
而后,她那抹笑快速褪去,沉默了一会,她轻轻咬了咬唇角,“我爹呢?他没与你一起回来?”
秦暮羽怔了一下,他知晓这一刻终会到来,“阿谣,我,我没能兑现当初承应你的诺言...”他还未痊愈的脸上透满了失落。
霎时间,霍青谣清隽的眸中涌上一抹灼热感,眸里的泪光清晰可见,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哽咽着,“你告诉我,我爹他是不是出事了?”她想听他亲口说,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
“嗯。”
这个字,重重敲到她心上,击碎了她最后一丝念想。
“爹...”
猛然间,她松开手,将手捂到脸上,胸口剧烈起伏着,泪水顺着指缝无声流下。
“阿谣,你想大声哭便大声哭吧,别忍着。”她这样,看得秦暮羽十分心疼。
这下,她才将头埋到双臂里,放声痛哭,嘴里一遍遍叫着,“爹...”
听到她悲痛欲绝的哭声,秦暮羽黑色的瞳孔里亦是盈满了泪光,他将温热的手掌心覆上她的头,想给她带去一点慰藉。
“是我的错,当初既已给了你承诺,理应说道做到,可如今我却未能将你爹带回来,连他的尸首都...你要打要骂都行,我绝不会有一句怨言。”
突然,霍青谣抬起头来,脸上挂着泪痕,眸中映满了血色,“我爹他怎么死的?”
秦暮羽敛下眉头,“霍将军他是被皇上害死的。”
“你说什么?!”她染着血丝的瞳孔缩了缩,不可置信地看着秦暮羽。
“霍将军被杀害的那日,我们原本已经击退了南疆的蛮人,可正要返回军营之时,突然被副将刘禹率五万大军围了起来。他说奉了皇上的旨意,说你爹有要谋反之心,要将你爹与他手里的将士赶尽杀绝。”
“我们与蛮人周旋了这么久,带去的十万大军本就只剩下三万,个个也早已筋疲力尽,被他围攻时我们毫无防备,三万大军节节败退。霍将军杀红了眼,带着剩下的将士奋力杀出重围,可最终...刘禹和那五万大军纷纷倒入血泊之时,霍将军也倒下了,三万大军最终只剩下我一人...”
霍青谣脸上一片悲凉,“原来,蜀桓帝早已对我爹起了杀意,不然当初不会突然叫他去铲除南疆的蛮人,不过是想借刀杀人罢了...爹,女儿那时候就应该拼了命的将您拦下来...”
“阿谣,你别自责。蜀桓帝既然起了杀意,如若你爹没去边塞,他也会想尽法子杀了你爹...”
咬了咬牙,秦暮羽狠声说道,“要怪就只能怪那狗皇帝昏庸无能,听信了小人的谗言,辨不清忠臣与奸臣!”
秦暮羽的话让霍青谣脸上一惊,她止住眸中的泪,“那我娘她岂不是会有危险?”
“你放心,我会护着你与你娘。”
他目光坚定地看着她,话里透满了让人心安的暖意。此番回来,他已经将日后的计策谋划好了。
“可我不能再连累你了。”
上次在丞相府里,苏氏指责她的话还萦绕在脑海中,每一句她都记得很清楚,她本想等秦暮羽醒来问清楚他爹爹的事后,便与他划清界限,如今自己有难她怎能再麻烦他。
此次去边塞,他也差点丢了性命,幸好老天眷顾,得以让他活着回来,不然她怕是会内疚一辈子。
“我不怕你连累。”顿了顿,他将她冰凉的小手裹进他温厚的掌心里,“阿谣,我既然活着回来了,此后必定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秦暮羽知晓,在他离开的这段日子,霍青谣过得很不开心,这些凌风都飞鸽传书告知了他。
他从霍正鸿率领的那三万大军与刘禹率领的那五万大军的死人堆里爬出来时,整个人连站都站不起来,是霍青谣临别前的那句“我也会,等你回来。”支撑着他一路回到了京城,他一回来,便迫不及待赶来找她。
一是为了她爹的事,一是想念她,心中怕她被沈司庭步步刁难,想早些见到她,将她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一点都不顾及自己满身的伤,心中塞满的全是霍青谣。
霍青谣将手抽了回来,不敢看向他炽热的目光,此时她无暇想这些事,满脑子想的全是王氏的安危。自己已经没了爹爹,她不能连娘亲也没了。
而且这件事,她不知晓该如何告诉王氏,一个月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她知道了会不会伤心得昏厥过去。
在她忧虑之时,房门被沈司庭一手推开。秦暮羽醒过来不久,文轩便跑回听雨轩的书房里找他了。当时他正在画着霍青谣的画像,关在书房中的这几日,他日日都在临摹霍青谣的模样。
就连霁月来找了他好些回,他都没迈出书房一步。
霍青谣的一颦一簇,皆被他画了下来,密密麻麻堆满了整张桌子。每次文轩想要替他整理一下他都不愿意,他不让别人碰到她的画。
“秦世子既然已经醒了,是不是该动身离开了?”他来到他们二人面前,冷冷说道。
秦暮羽亦是冷冷看着他,“阿谣若是不走,我便不走。沈司庭,我不会再给你伤害阿谣的机会!”刚说完,许是动到了伤口,让他猛咳了几声。
“你没事吧?”
霍青谣起身抚了抚他的背,完全忽视了沈司庭的存在。
沈司庭的脸上,写着不满两个字,“我与阿谣尚未和离,她便还是我的妻,如今你赖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沈司庭,你有完没完?!若是你真容不下秦世子,那我与他一起走了便是!”霍青谣转回头,厉声呵斥他。
“霍青谣,你...你哪儿都不许去!”沈司庭瞪着他,眉宇间透着寒光。
“那便闭上你的嘴!”
说完,她便转回头,扶着身子尚还虚弱的秦暮羽躺下,不再理他。
沈司庭吃了霍青谣一记闷响,心中烦闷,便带着一身的气走了。
回到听雨轩时,书房的门已被人打开,他心里一惊,匆忙跑过去,桌上还摆着霍青谣的画,他不想让人碰。
待在里面的,是霁月。她直愣愣看着桌上堆满的画,有霍青谣喜悦的样子,生气的样子,睡着的样子,摇着蒲扇的样子...总之,她的一颦一笑皆被他画了下来。
多看一张霁月脸上的怒意愈加浓厚,两行滚烫的泪水滴到这些画上,“我让你画!我让你画!”她一把抓过桌上的画,使劲浑身的力气撕扯,满桌的画被她撕得一张不剩,破碎的纸屑零零散散积在地上,她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那堆纸屑里。
沈司庭一踏进屋里,便见到了脚下的纸屑,他满脸惊愕的走进去,见到霁月坐在那堆纸屑里,心中勾起一阵怒火,大吼一声:“谁允许你进来的?!”
她眸中噙着泪水,额前的碎发乱得厉害,泪眼朦胧看着他,“表哥关在书房里的这些日子,就是在画她的画?”
“我问你,是谁允许你进来的?!”
重复问了一遍,这回他眼里连最后的一丝柔意都没有了。
“是阿月自己进来的。怎么?表哥想将这些画好好珍藏起来,连阿月也碰不得吗?”她咽下喉间的苦涩,努力扯开一抹笑,笑里含着酸楚。
沈司庭看着这被她撕得满地都是的纸屑,薄唇里吐出一句透着凉意的话,“对,你就是碰不得。”
从进来到现在,他都未仔细看过她一眼,目光一直停留到地上这些被她撕得七零八落的画上。
“可她已经要与你和离了,从此以后,只有我才是你的妻!”她坐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吼着。
末了,他敛下眉头,不想与她争吵,“你出去吧。”话里,没有了方才的怒意。
见他这样,霁月彻底慌了,她从地上站起来,跑到他身旁挽着他的手臂,主动向他道歉,“表哥,阿月错了,阿月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不停抽泣着,那双盈满泪光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的脸。若是他骂她吼她,她还不会如此惊慌,可他连话都懒得与她说,这样的他让她害怕,害怕从此失去他。
“表哥,你说句话啊,你别不理阿月。”她使劲拉着他的手臂,而后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你是不是嫌阿月老是在你面前哭让你心烦了,阿月不哭了,以后都不哭了...”她小声抽泣,不敢再流下一滴泪。
慢慢的,眸中的怒气褪去了,沈司庭定定看着眼前的霁月,在他心里,她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只要蹙一下眉头便让他担心一整夜的阿月了。
不知何时起,他的心里早已有了霍青谣的位置,只是他一直都不愿承认罢了。
以前,他的心里只有霁月,他到有钱人家去当书童是为了她,只身来到京城考取功名是为了她,他什么事都可以豁出了命的去为她做。可如今,他的心里不止有她,也有霍青谣,霍青谣已经占据了以前他对她的那份爱。
对于霁月,他更多的是愧疚,有自己的愧疚,也有霍青谣当初逼着她远嫁扬州的愧疚。
而与自己,他不再是以前那个满心纯粹只爱一人的沈司庭,以前他一心只想着金榜题名之后,便将霁月娶进家门,兑现自己年少时对她许下的诺言,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可是,他却连一个像样的排场都没给她。
霁月看着他失神的样子,脸上的惊慌愈发明显,她轻轻拉着他的衣袖,“表哥,你是不是不想要阿月了?”话里,透满了小心翼翼的意味。
沈司庭的心颤了颤,看了她好一会儿后,他轻轻将她拥入怀中,用手捋去她额前的碎发,“你有孕在身,不宜太过动气。我让文轩去将素绮叫来,扶你回去歇息。”
霁月抱着他,话里带着哽咽,“表哥,你别不要阿月,阿月只有你了,阿月保证以后一定会乖乖听话,再也不去找姐姐的麻烦了...”
“你放心,表哥不会不要你的。”
他的话里,恢复了以往让她心安的意味。
文轩很快叫来了素绮,沈司庭让她扶着霁月回了霁月阁。
几日后,秦暮羽的身子已痊愈,霍青谣将他送到后门,轻声说道:“秦世子,一切就拜托你了!”
她动人的眸中带着期待,这段日子秦暮羽劝了她好多回,她才答应听他的话,一切都由他去安排。若是自己一意孤行,到时候不仅不能消去蜀桓帝的戒备心,也许还会搭上娘亲的性命。
她自己的性命丢了不要紧,可娘亲,她一定要拼了命去救她。
她现在,只剩下娘亲了。
对于秦暮羽,她不敢再奢求,她已失了身子,早就配不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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