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谣，对不起。”

　　霍青谣患上不治之症离世的那一年，秦暮羽嘴里说的最多的便是这句话。

　　他心里懊悔，懊悔到几乎每天夜里都会从梦中惊醒。他曾经暗下誓言，要守护她的笑容，不让她掉一滴泪。

　　可是他爱她太深，爱到困住她的双脚，将她囚禁在后宫不给她自由，被困在后宫中的那段日子，他非但没从她脸上看到过一丝笑容，还看到她暗自流泪过好几次。

　　一切的一切，都与他当初许下的誓言背道而驰。他已经将她抱得太紧，只能将错就错，不想再给她自由。一旦她从他手里溜走，他会慌不择路。

　　深知霍青谣是被自己害死的之后，他之前的慌乱全都化为懊悔。他的爱，亲手将她推入了万丈深渊。

　　后来，知晓霍青谣还活在世上，一开始他是喜悦的，但当他知晓她又喜欢上了沈司庭之后，他此前的种种失落又倾泻而出，最终痛下决心不再爱她。

　　他以为，自己身边有了吴贵妃，他就能将她忘得一干二净。可每晚在搂着吴贵妃入睡时，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他根本就没将霍青谣忘掉。

　　每当这个声音出现在耳边时，他就会将吴贵妃搂得更紧。殊不知，那份爱只是被他冰封在心底。

　　所以，当霍青谣来到宫里，求他将云初放了，与他定下三日之期的那时，三日之期还未到，秦暮羽便忍不住了，霍青谣总有那个本事，将他心内筑的如墙般厚的坚守摧毁得一塌糊涂。

　　他原本以为，从宫中回去后她的生活能回归平静，与王氏相依为命。

　　可是与南疆一役，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谣，赶紧回来，别再躲着我了好吗？”

　　在她消失的那三年里，秦暮羽心里想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每次他都说要护她一世周全。但心底许下的美好愿望，却总是背道而驰。

　　自己，真的能守护好她吗？

　　对于霍青谣，他不敢再轻易许下诺言，怕伤了她的心。可是啊，知晓她回到京城之后，他总是忍不住想要去见她，就算是只能远远看她一眼，他也知足了。

　　凌风与往常一般，站在宫城上等他。见他一身墨色长袍，踏着月光而来，他轻轻一跃下了宫城，走到他身旁，“皇上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见他眉宇间似隐着一丝担忧，凌风关切地问道。

　　他却是摇了摇头，二人一同回到寝殿里，他才开口说道：“阿谣似是看到我了。”他不太确定，但是他从屋檐上跃下前，确实是看到她往他站的那一处屋檐上看过来了。

　　“那...皇上今后还要去探视霍小姐吗？”

　　凌风手里拿着从他身上解下的披风。不去看她，他能受得了吗？

　　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回道：“暂且不去罢。”话里，隐隐透着一抹失落。昏黄色的烛光映到他额角的白发上，散出一丝丝光亮。

　　爱一场，让他白了少年头。

　　十二年过去了，他依旧是孑然一身。

　　在霍青谣失踪的这三年里，他一次都没笑过，唯独在客栈中见到霍青谣的那一日。

　　他说他要守护她的笑，却是成了她来守护他的笑。只有见到她，他那副仿若再也不会笑的面容才轻轻扬起嘴角。那两个浅浅的酒窝，也只有霍青谣才能看到。

　　可是他也始终没忘记霍青谣说的那一句，‘你的爱太过沉重，我承受不了。’所以她回到京城后，他只敢远远望着她，生怕自己会给她压力。

　　想来也是可笑得很，堂堂一个一国之君，每夜都要偷偷摸摸潜入顾府里，远远看着他心爱的女人一眼。

　　只要他开口，什么样的女人他都能拥有，唯独这个，他在她面前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的。

　　不敢碰，更放不下。

　　六宫之主的位子空了这么久，朝中大臣们心里不急是不可能的，可是秦暮羽与霍青谣的事，他们心里都有数，自从吴尚书之女因为她被秦暮羽打入冷宫之后，他们便不敢再提六宫之主的事。

　　可丞相和太傅却是私底下与他提过好几回，他只应承，并不做些选妃子的举动。久而久之，丞相和太傅只好放弃。他们心中知晓，就算说得再多，秦暮羽也绝不会再纳妃子。

　　那个人，将他的心填得太满，谁也容不下了。日子过得愈久，他只会爱得愈深，早就不是他们三言两语便能让他放弃的了。

　　秦暮羽确实是忍了一段时日，没有继续踏着月色潜入顾府中看霍青谣。好一段时日没见到她，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夜里，凌风总要叫宫女将宁神安眠的熏香取来，放入鎏金炉中给他点上他才能勉强睡个好觉。

　　日复一日，他眸中的星辰已渐渐隐去，那对狭长的眸子再也没了往日里的清透明亮，总是隐隐透着一抹黯然。

　　不知过了多久，每当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他便像往常一般来到宫城上站着，俯瞰京城中的景色。满城屋檐，俱笼上一层昏黄色的日光，让他眸中泛出一阵柔意。

　　突然，斜阳西下，似是有一抹熟悉的身影在向他走来，她一步步走来，水蓝色的烟纱裙若隐若现。

　　他虽是镇定自若站着，心口上的那颗心却早已慌乱不已，手掌心里，也慢慢生出一层薄汗。

　　长长的羽睫颤了颤，他看清了朝他走来的那个人。喉间动了动，一道干涩的声音从喉间生出，“阿谣。”

　　霍青谣站在宫城下，抬起头看向他，朝他扬起唇角。那一刻，日光覆到她脸上，清丽的眸子，清隽的面容，唇角漾开的那抹笑，一片光华，全都落入他狭长的眸中。

　　他眸中的黯淡了许久的星辰，悉数被她点亮，唯独那额角的白发，再也变不回原来的颜色。

　　她的突然出现，让他失了神，竟忘了要下去见她。等回过神来时，霍青谣已来到宫城上，他一转身，便见到了近在咫尺的她。

　　他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

　　“阿谣，别再从我身边离开了好吗？”他紧紧搂着她，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霍青谣亦是将手覆到他背上，轻声应他，“好。”

　　昏黄色的日光笼罩到他们二人身上，长长的身影映到宫城瓦砾上，光彩夺目，点亮了谁的眸？又让谁喜笑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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