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司庭将手中的毛巾放回水盆中,握住她勾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腕,柔声劝她,“阿谣,你松开手。”
“你说,在遇到我之前,你到底爱过几个女人?”她透着热意的气息喷薄在他脸上,让他有些心神意乱。
“两个。”他平静地回道,而后他再次对上她泛着涟漪的眸子,“可如今,我爱着的只有一个。”
“她叫什么名字?”她凝着,羽睫微微颤着。
“她叫霍青谣,是曾经被我伤得遍体鳞伤的女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所致,林轻谣从他清亮的眸子里看到了闪烁的泪光。
“你哭了?”
她抬起手,帮他将眼眶里氤氲的泪水擦掉。眼前的这张脸与她离得很近,近到她能看得到他面庞上每一处细致的毛孔,这张俊逸的面容让她沉沦,顷刻间,她将泛着莹光的红唇覆上他凉薄的唇。唇瓣上传来一抹清凉,让她不由自主向他靠近,两具身躯贴合在一起。
沈司庭的手仍旧覆在她的手腕上,只是已忘了要将她的手拿下来。以前与她承欢都是他逼着她,动作霸道不留一丝柔意,如今的霍青谣却让他不忍多使出一分力道。
耳边传来的,是她沉重的喘息声,还有一声轻吟,“忘了她,好吗?”
这句话,让沈司庭来回晃动的身子微微一僵。等她沉睡过去后,他将手抚上她的脸庞,“阿谣,我如何能忘得了,那个人就是你啊。”
林轻谣靠在他怀里,呼吸均匀,听不到他说的话。
第二日在她醒来前,沈司庭已经给她穿好了身上的衣物,昨夜的欢爱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她睁开双眸,沈司庭在饭桌边,忙活着客栈店小二端上来的小粥咸菜。以前在状元府时,她早膳就只喜欢吃些小粥咸菜,这些沈司庭都还记着。
“这是哪儿?”
她撑着头,从软榻上坐起来,看向还在忙活的他。
“阿谣,你醒了。这是城中的客栈里,昨晚你喝醉了,我便叫了一间客房让你先住下来歇一夜。”沈司庭勾起一抹笑,走过去扶着她来到饭桌边,对于昨晚两人之间发生的事,只口未提。
她恍然失神坐到饭桌边,看着桌上的小粥咸菜,慢慢想起了昨日发生的事,“我先回去了。”那些不悦还残留在心间,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去客房外。
“阿谣…”
身后传来沈司庭的叫声,让她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前面,撞上一个人,“不好意思。”她低头匆匆道了声歉,被身侧传来的那一声带着微颤的“小姐…”叫停。
她慢慢侧过头,云初手里还拿着刚从外面买回来的热包子,“小姐,真的是您...”她走上前,眼含热泪拉住她的手。
林轻谣的眉头皱了皱,疑惑地看着她,“我不认识你。”但被她裹在手里的那双手却没抽离出来。
许是看着云初那副失落的模样,她于心不忍。
想起凌风说的那些话,云初赶忙松开了手,朝她颔首带着歉意说道:“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沈司庭从身后追上来,碰到将将要离去的云初,“云初?”话里,透着一抹疑虑,他不确定是不是她。
云初拿着热包子的手一滞,不打算抬起头,正欲要跑走,却被他一把拉住,“真的是你。”
沈司庭不敢相信,居然会在这里碰到她。
“沈...沈公子。”跑不了,她只好抬起头,眼里透着一丝怯懦。
看到怔愣在一旁的林轻谣,他急切地对她说道:“你等一下。”而后走到林轻谣面前,“阿谣,昨日的事现在我一时无法跟你解释清楚,等日后,你会明白我的用心。”
林轻谣低眸,他的话她听进去了,可要不要信,她未想清楚。亲自将她送上马车后,他又返回到客栈中。
可客栈里的云初,已经没了踪影。他在里面来回寻了好几遍,都未寻到她的身影。
在房里亲眼看着他离开,凌风才松开她的手,“赶快收拾东西,这家客栈不能再住了。”
方才云初本真想站在原地等沈司庭,凌风却突然来到她面前,将她拉回房里。
“小姐她与姑爷,这辈子当真是断不清了...”
黯然失神收拾手里的包裹,她轻声摇头叹了口气。凌风锐利的眸子一滞,云初的叹息让他想到了秦暮羽。
秦暮羽与霍青谣还不是一样,这辈子同样是断不清了。他的人生本该是一片光明,风光无限的,可自从霍青谣嫁给沈司庭之后,他那心里,就蒙上了一层灰色。
在凌风心里,自家主子才是最可怜的那个。
“小姐,您昨日去哪了?一晚上都没回来,害奴婢担心死了。”采萸站在落云苑中直跺脚,闻到她身上残留的酒味,“您昨晚喝酒了?”
“别问了,赶紧去给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她催促她,怕林昊风和宋玉婵突然过来,若是让他们看到她这副样子,必定会追问到底。
“是。”
采萸反应过来,赶忙叫上落云苑里的几个丫鬟,一起去为她准备热水去了。
躺在浴桶里,温度恰好的热水侵泡着她的身体,却未让她觉得舒适。心中,一阵烦闷。
他与他那两位夫人的事,真的有那么复杂吗?复杂到让他解释不清楚吗?一层层雾气从眼前飘过,让她脸上慢慢氤氲上一层细密的汗珠。
阖上双眸,昨夜折腾了半夜,她在浴桶里睡着了。采萸与两个丫鬟将她从浴桶里抬起来,为她擦净身子让她躺到软榻上。
客栈和沈司庭的画铺离得不算远,在回画铺的一路上,沈司庭脑海中一直在想云初出现在客栈里的事,她出现在一眼就能看到自己画铺的客栈,绝非偶然。
自从那次她与若兮到乡下寻自己回到京城救霍青谣之后,他们之间就断了联系。况且,看她方才那副见到霍青谣的样子,脸上没有震惊,反而透着一丝慌张。他心想,霍青谣的事,她兴许早就知晓了。
派她来,许是秦暮羽的意思。除了他,沈司庭想不到第二个人。
画铺里,刘氏知晓了他考上金科状元的事,将自己关在屋中关了一天一夜。沈司庭来到她屋门前,轻轻叩门。
过了许久,她才给他打开门,“这金科状元,娘不许你去当!”她第一句话,说的便是这个。
沈司庭的眼里有黯然,他动了动唇角,“娘,孩儿这回不能听您的。”
“好,你非是不听那你就去当,即使你最后与她在一起了,娘这辈子都不会认她这个儿媳妇!”
“嘭!”地一声,她将房门重重关上。
当初她在霍青谣面前低声下气,是因为忌惮将军府在京城中的地位,她心中早就受不惯她那副表面上恭维她,心底里却瞧不起她的那副样子。
以至于后来她从曾经的风光无限跌落至谷底之后,她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挤兑她。她也曾想着,若是为了沈家的香火,让她和自己的儿子和好的话那么她还可以勉强可以接受。
可是后来,她知晓她被秦暮羽囚禁在后宫中一段时间了之后,心里连这最后的一丝念想都没有了。
那副身子,还能干净到哪儿去。
沈司庭在房门外站了许久才离开。他心里,第一次对自己的娘亲有了一股亏欠她的感觉。
林昊风在雨枫轩里,气急败坏。昨日从翰林院中得知今年秋闱高中状元的人是沈司庭后,他心中便带着一团怒火。
“他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还真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娶走我们谣儿不成?”
宋玉婵脸上也挂着怒火,“我们当初就不应小瞧他。如今他与谣儿的事不能说出去,又不能让皇上将他这金科状元的名号去了去,这下可真的难办了。”
两夫妇在屋里,唉声叹气。
末了,林昊风脸上的怒意才渐渐散去,“好在谣儿与襄王殿下的亲事已经定下了,我们只需要在接下来的这两个月中好好看着谣儿,莫要让她乱来便行了。”
“如今之计,只能这样了。”宋玉婵无奈地点点头。
对于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他们摸不透她的性子,自从沈司庭在她面前出现之后,她以前那些乖巧劲儿好像就一下子都不见了。
让他们夫妇二人不敢管得太紧,亦不敢放得太松。
萧殊琰好几日没来找林轻谣了,这段日子,他一直在宫中忙着与她成亲的事,今日好不容易来到落云苑寻她一次,她却仍在熟睡。
走进她屋里,采萸向他微微颔首,而后便退了下去。
萧殊琰坐在软榻边,他还从来没见到她睡着时的模样,如今见到她安安静静躺在床上,脸上透满了柔意。
呼吸均匀间,连细长的羽睫都跟着轻颤。心中透着喜爱,他收回手中的折扇,将手覆到她脸上,轻轻抚摸她的面颊。
她的面颊有些微凉,被他透着暖意的掌心碰到,让她轻轻动了一下身子,突然,她将手从锦被里拿出来,抓住他覆在自己脸上的手,“阿谣并未真的怪你,只要你能说到做好,阿谣便与你在一起...”
她轻声呢喃完,轻轻蹭了蹭他宽厚的手掌心。
萧殊琰勾起唇角,脸上浮起一抹笑意,以为她口中说的那个人是自己,“阿谣,你不必担心,我说了要娶你就必定会娶你,不会言而无信的。”
从落云苑离开时,他心中依旧是高兴的。
在承下皇恩的这日,沈司庭加官进爵,朝中的人,皆知晓了这位才艺双全的金科状元。
他也不过才年过十八,就取得今日的成就,让曾经看不起的那些大臣眼中对他有了赞赏。
可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些眼色。
萧殊琰和他那两位哥哥站在那些大臣前面,目光紧紧凝着沈司庭,不知为何,他觉得沈司庭考上金科状元对让他心中生出了一丝威胁。
好在,林轻谣已和自己订下了亲事,并且,他们十月就要成亲了。他再等一等,就能如愿以偿迎娶自己喜欢的人。
从服侍在萧帝身边的太监手里接过圣旨,他要转身退下时,风采依依的面庞稍稍侧了一下,用眼角余光看了萧殊琰一眼。
萧殊琰确信,他那个刻意而为之的目光是落在自己身上的。心中生出的那抹威胁慢慢漾开,散在心底。
皇宫的城墙上,萧殊琰拦住了他要离去的道路,“你为何要应试秋闱?”他没与他多作那些虚礼,如今他虽是新晋的金科状元,他仍为主,他仍为臣。
“身为南疆中人,自然想要为南疆尽一份力。”沈司庭在他面前颔首,何其的恭维,瞧不出一丝破绽。
“你今日可真是占尽了风光,可惜阿谣看不到,不日后她就要嫁给本王了。”他轻轻摇着手里的折扇,故意在他面前提起林轻谣。
交叠在一起的双手微微收紧,“臣恭贺襄王殿下。”萧殊琰稍稍挑起眉梢,见他低着头恭维自己的模样,扬起那张得意的脸,安心地走了。
待他走远,沈司庭才抬起头,挺直身子,看着他那抹淡蓝色锦袍消失在宫墙尽头。
城墙上的微风拂过他俊逸的面庞,幽深的眸子眯了眯,眸光看向皇宫中的那处华阳殿,那是二皇子萧殊敬住的宫殿。
三个皇子中,最不受宠的就是二皇子,他的年纪虽比萧殊琰的大,可生母只是后宫中的一个小嫔妃。不像萧殊琰,生母是当今的皇后。
更不如大皇子萧殊政,萧殊政的生母是后宫中最受宠的静妃,静妃在萧帝面前说的话比皇后说的话还要管用,这南疆江山日后的继承人,朝中但凡是眼睛明亮的人都知晓,必定是萧殊政无疑。
就算是轮到萧殊琰,都不会轮到萧殊敬。所以,他与他们二人,谁都走不近。他们母子在后宫中无权无势,朝中的官员也没有攀附他们的,大多都向萧殊政那边靠拢去了。
剩下的那一小部分,也都向萧殊琰那边靠拢去了。
沈司庭理了一下身上的锦袍,从高高的宫墙上离开。刘大人和朝中的几位同僚为他在南疆城中最好的酒楼摆下了庆祝宴。
酒宴上,他们说的大抵都是一些庆贺他的话。沈司庭不怎么爱听,但也得受着。
今后,他还得靠着这些人在朝中站稳脚跟。
一番觥筹交错下来,众人纷纷离开。从他们口中,沈司庭打听到了不少关于萧殊敬的事。
是夜,林轻谣坐在屋中,看着被风吹动轻轻摇曳的烛光。她知晓,今日是沈司庭加官进爵的日子,可她却不能到宫里去。
林昊风夫妇本是要去的,却是推脱掉了。自沈司庭考上金科状元后,她能感觉得到,爹爹娘亲对自己的看护似是又严起来了。
落云苑的后门,时时刻刻有人把守着。
更多的时候,她只会在落云苑中走动,或是在屋中躺着。爹娘这个样子,又将她囚禁回了之前她病方才痊愈的那段日子。
她心中有不快,可没在他们面前表露出现,怕一表露她与沈司庭的事便会被他们察觉。
云初和凌风搬到了与沈司庭的画铺有一段距离的客栈,想了几日,他来到云初面前与她说道:“你还是先回京城罢,如今你的行踪的已经暴露,我怕沈司庭会猜到是皇上派你来的。回了京城,你就将林轻谣是你家小姐的事告诉他罢。至少,让他还能继续信任你。这样,能保你的安危。”
凌风本欲想继续瞒着,可秦暮羽是何等睿智的人,他能拖了这么久已实属不易。若是让云初继续骗他,她的性命安危许是会受到威胁。
秦暮羽能为了霍青谣杀了两代帝皇,一个小丫鬟的命,他自然更不会放在眼里。
“可我与小姐还未...”她本想说相认,又觉得不太现实。思量许久,只好点了点头。
“记住我说的话,回去之前就按我说的告诉皇上。”他再次叮嘱云初。
云初抬起头,对上他锐利的眸子,“凌风,谢谢你。”他话中透着的那番良苦用心,她自然能听得出来。
凌风摇摇头,朝她微微勾起嘴角,“我们都是为主子办事的人,都是为了自己的主子好。”
“嗯。”
云初亦是向他勾起了嘴角。第二日天还未亮,凌风便将她送出了城外。
京城的皇宫里,派去边塞的侍卫又回来了,站在秦暮羽面前,“回禀皇上,顾祁霖身边那位夫人的身份已经查清楚了。”
“是谁?”他轻轻喝下一口茶。
侍卫的双手紧张的交叠着,“是霍夫人。”他曾是霍正鸿带过的霍家军出来的人,得知霍夫人还活在世上,他心中震惊得很。
秦暮羽手中的杯盏抖了一下,微烫的茶水从杯盏中溢出来,溅到他的虎口上,让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是霍大将军的夫人?”他脸上透着震惊,亦透着一丝喜悦。
“嗯,正是她。”侍卫点头。
秦暮羽没想到,喝下了当初蜀桓帝赐下的那杯毒酒,她居然还活着。
这其中的细节那个侍卫没有打听清楚,只知晓后来她逃到了边塞,被封土在边塞的顾祁霖接纳在府中,修养了一年后便成了他的夫人。
身上的病本在一年前好了大半,可又得知霍青谣离世的消息,这才又卧病在床了一年多,前段日子那副身子才痊愈。
听侍卫说完,他脸上的那丝喜悦又慢慢散了去,霍青谣离世,最不可推卸责任的,便是他。
他心中仍旧记得两年前在将军府的庭院里,王氏在喝下那杯毒酒前将霍青谣托付给自己的那个情景,他辜负了她的嘱咐。
对霍青谣的爱,蒙蔽了他的双眼。
侍卫退下,若兮便又领了一个人过来,她脸上透着笑意,“皇上,云初回来了。”
他抬眸,是方才赶回到京城的云初。
“我不想从你口中听到你与凌风说的是一样的消息。”他沉下眉梢,等了太多日,云初让他有些失望。
心下一紧,云初咬咬唇,“皇上,小姐她,她确实还活着。”
“哐当!”
顷刻间,他手中的杯盏落到地上,发出一阵脆响,茶杯碎了一地。尽管心中已隐隐有了答案,可在亲耳听到云初在自己面前说出这个消息时,秦暮羽仍是震惊的,欣喜的,激动的,亦是苦涩的。
这一年多来,他仿若经过了一辈子,每一天,过得都十足的漫长。
心底漾开一阵阵苦涩,他努力掩去眸中温热的泪光,喉间的干涩咽下了一遍又一遍,才能勉强开口,“阿谣她,过得好吗?”
“小姐她过得很好。”在他面前说出这些话,云初心中亦是难受的,“只不过,她失了记忆,以前的事小姐全然不记得了。”
云初怕他会情绪失控,在他面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秦暮羽怔愣着,似是将她说的话听进去了,又似是没听进去。而后,想起尚在南疆的沈司庭,他又急忙问道:“她与沈司庭,他们可见面了?”
“见了,可小姐同样不认得沈公子了。”云初的手掌心冒出一层冷汗,她不敢将那日在客栈里撞见他们二人的事告知他。
“呵,呵呵...”不知怎的,他突然笑出声来,许是听到了云初说她同样不认得沈司庭了。
“阿谣不认得他了...”
霍青谣不认得沈司庭了,多好啊。她之前那么爱他,爱到他将她伤得那么深,她心中仍旧记挂着他。
如今,她终于不认得他了,那么她对他的那份爱同样也消失不见了。他与沈司庭,他们二人,是不是可以公平竞争了?
他整个人怔怔的,云初看不出他脸上是喜是悲,只觉得原本以为应该十足高兴的他如今脸上透出的却不是清晰可见的喜悦。
若兮还站在一旁抹着泪,未注意到他脸上的神色。
秦暮羽叫她们二人皆退了下去,他拿起腰间挂着的那个淡青色玉佩,放在眼前痴痴看着,“阿谣,这一回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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