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离开
刘乾僵住了,好半天才缓缓伸直了腰,转过身来,月光下,萧舒舒看清楚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充满神采的眼睛。
当这双眼睛显出这般神采时,他的主人一定已经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一个不可更改的决定。
萧舒舒记得,第一次见刘乾时,就是这双很有神采的眼睛,她就是被这一双眼睛所吸引。
萧舒舒的心,像被谁撞了一下。
事后,刘乾告诉她,就在那个时候,他已经决定,就算得罪所有南昭王族,也要把她娶到手。
他长得不英俊,比起常见到的湛王来,少了三分风流俊逸。可他黑而亮的眼睛,彷佛什么都看在眼里,仿佛天下没有事能让他犹豫。
“夫君,在找什么?”萧舒舒再次轻声地问,心中冒出的一点点假设带着惊疑萌芽,她小心地靠近,看清楚了刘乾的脸色。
“没找什么。”刘乾坚定的眼神,在面对萧舒舒的直视时间躲了一下。
在萧舒舒的凝视下,他把粗糙的掌,不引人注意地握成了拳。
萧舒舒静静瞅着他,似乎已经穿透了他的肺腑,洞悉了他心中一切的秘密。
他们已经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从她偷偷跑出来想见,到真的有了孩子,成亲,又到后来的宁陵之战,再到一起归隐……
一路一路,漫长走来,现在有了恒儿,他们原以为许下归隐相守的诺言,真的可以谨守。
一个墨镜国传奇王爷,一个墨镜猛将刘将军,昔日荣华,都遥寄了洞箫。
只在今日月下这么一对瞅,彷佛许多的日子,就浓缩成了短短一瞬,都明白了过来。
“左边的箱子。”萧舒舒幽幽道。
“嗯?”
“你的剑,就放在左边的箱子里。”
看着娇柔的妻子,刘乾的眼眶,骤然热了起来。
“夫人……”
纤纤五指遮住了他的嘴,萧舒舒仔细端详着他,仿佛看一辈子也看不够,仿佛从来没有好好看清楚过他的模样。
“真好,恒儿长得像你。”
他爹爹……是个英雄呢。萧舒舒偎依进夫君温暖的胸膛,竭力感受着他的气息,狠了狠心,直起腰肢背过身:“我会在这等你,你一定要回来。”
她咬着牙,跨出小房。回屋挨着床坐下,两脚似乎已经完全找不到知觉了。
她也不困,痴痴坐着,就那么在夜色下,石化了般,痴痴坐着。
隐隐听见屋外脚步声,声音越去越远,每步踏在不安的、心上,直到听不见了,脑子里开始旋转许多往日的景象。萧舒舒静坐着,月儿悠然地下去,太阳缓缓爬上来,橙红色的光照出她一脸的泪痕。
萧舒舒,该起来了。颜妍掀开门帘,看见萧舒舒的背影,愣了一愣,转头瞧瞧空空的床:“刘乾呢?”她的声音骤然低下来。
“他走了。”
“走了?”颜妍走近,萧舒舒的表情证明了她的猜测。
天啊…颜妍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不拦着他?你不是要他发誓陪着你隐居吗?你不是不要他再管这些事吗?”
萧舒舒侧过脸来看她,失魂落魄似的,仔细盯着颜妍瞧了一会,似乎清醒了点,反而淡淡笑起来:“我从前不喜欢他打仗杀人,是因为那都是别人的心思,为了权势,为了保住王位,墨镜王只当他是个杀人的工具,会拿剑的泥偶。可现在,让他拿起剑的,是他自己。”
清晨的微风拂过萧舒舒的脸,吹动她额前温柔的刘海。
“这是他自己想做的事,没人逼、没人求,他心甘情愿的!我不能栏着他。”
她说得含糊,颜妍却明白了,叹道:“那你和恒儿怎么办?”
“我和恒儿会好好活着,像他父亲一样,照自己想的样子活着。”
萧舒舒朝颜妍露齿一笑,剎那间美得惊心动魄。
外面传来笑闹声,小孩子醒了,奶娘赶了来,一手抱起,去喂稀粥。
颜妍陪了萧舒舒半日,站起来默默出了房门。太阳底下,刘恒欢快地在稻草堆下钻来钻去,咯咯笑个不停。
“爹…爹……”
到了晚上,刘恒仰头到处找熟悉的身影。
萧舒舒一把楼了他,轻声道:“恒儿啊,爹要去做一件他很想做的事,你会好一阵子见不到爹呢。”
刘恒老成的点点头,其实什么都不明白,不到一会儿,又开始翻箱倒柜,想把藏起来的爹爹找出来。
严苛的军令一道又一道地下来。家里的米缸渐渐见底,再过十来天,恐怕连孩子们也吃不上稀粥了。
延允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知道刘乾走了,用力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如此过了几天,雪渊大军的举动忽然异常起来,上头的命令连续来了几道,说要缉拿墨镜残兵,抓到一个就有不少赏金,同样,胆敢窝藏的会被诛连。
官兵匆匆来,匆匆去,每来一次,村中都鸡飞狗走,人人惶恐不安。
萧舒舒和颜妍,都为刘乾担心起来。
占领了墨镜都城后,雪域影一面派兵追捕墨镜残余的王族和将领,另一方面,下达了焚烧墨镜王宫的命令。
在雪渊兵的火把挥舞下,墨镜的都城被浓烟笼罩,火焰闪耀在王宫坐落处,烧红了半边天空。
皇宫…皇宫啊!留在都城中的墨镜百姓仰头,在熊熊火光和利刀下,泪流满面。
雪域影这一道凶残的命令并非只为泄愤。庞大的军队耗费巨大,要控制任何国家从未拥有过的广阔疆土,必须连战速决。
毁灭一个国家,必须先毁灭国民的信心和希望。
当矗立百年的辉煌王宫被雪渊兵一把火烧成一片平地时,对墨镜尚存侥幸的子民的信心开始被瓦解。
承认了百年的王族的象征在火中消逝,这对所有墨镜子民来说,都不啻于一记重拳打在已经不堪重负的心脏。
曾经给予他们强大安全感的湛王不知所踪,他们的希望,又能寄托在谁身上?
这个不幸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通墨镜的每一个角落,使陷于困境的墨镜人更为绝望。
陛下,皇儿,我该怎么办?听罢远方传来的消息,墨镜太后遗退禀报的士兵,颓然坐下。
国土已经失了大半,百姓流离失所,皇宫化为灰烬。
曾经显赫一时的墨镜,怎会到了这种境地?
大将战死沙场,霖风和罗尚拚死护着她离开都城,身后杀声震天,士兵们的热血飞溅在她的华服上。
她在这个时候才真正明白,军队对一个国家意味着什么,她以前真的只知道宫里的勾心斗角。
她不再是安居深宫的妇人,如今,她只能穿着粗糙的衣服,洗尽铅华,被所剩不多的墨镜将士们保护着,藏在偏僻的荒地或森林里,躲避雪渊军的追捕。
在沉沉的黑暗和对未来的不安中,太后每每回忆起从前。
那时候墨镜多强大,国力是最强大的,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步。
一切的不幸,究竟从哪里开始?
颜妍…太后口里,低沉缓慢地吐出那个令任何人也无法释怀的名字。
颜妍的死,让湛王,刘乾都不见了,使雪域影有机可趁,雪渊墨镜的大军来了。
太后心寒,这些连环的毒计,都是那个摧毁她国家的雪渊国那个王爷想出来的?
一步一步,让墨湛煊失去了颜妍,让墨镜失去了墨湛煊,最后,在地图上抹去墨镜的痕迹……
“娘娘!娘娘!”惊呼声随着急促的脚步传来,简单的门帘被霍然拉开,露出罗尚紧张万分的脸:“前面发现雪渊大军的踪迹,好像是朝这边来的。”
“娘娘,我们要立即撤离。快!快!”他喘着气说。
“又来了?”
一股精疲力竭的感觉覆盖了太后,但她不能被捕,她是太后,如今墨镜皇室的象征。
太后咬着牙,缓缓站起来。
“马匹已经备好。娘娘请立即上马,霖风会带人阻挡一阵,再赶来与我们会合。”
太后上马。
远方人光冲天,雪渊铁骑正汹汹追击而来。
罗尚照兵拥着她,策马扬鞭,急奔夜逃。
颜妍啊,如果你在天有灵,睁开眼睛看看这乱世吧。
你所遭遇的不幸,我愿意,用我十世轮回的不幸来偿。
但请你大发慈悲,为了无辜的百姓,将湛王还给我们。
他已经是这天下,唯一的希望。
墨镜偏僻的小村庄,今日飘荡着与往日不同的隐晦诡异。
听书吗?
听书?
村外……山坡边上……道里……来了一个说书的。
大家都在窃窃私语,不时神经质地观察周围,彷佛怕拿着剑的雪渊兵忽然从地底冒出来。
所有人的神色都藏着秘密,隐隐知道那不是寻常取乐的说书,隐隐充满了期待,忍不住要去听一听。
这让人窒息的乱世,人们太需要一丁点期待了。
傍晚,山坡边上出现了人影,开始是单独的,一个,一个,探头探脑小心地走去,渐渐的,也有三三两两一起来的。
脸上都带着畏惧,生恐被人发现,怛猛然瞧见同路的熟人,眼里便冒出一丝惊喜的亮光,彼此用目光鼓励着。
聚集到那一小块被遮挡了月光的黑沉沉的草地时,依稀艰难地看出,来的不但有年轻男人,竟还有女人。
呵,别挤呀。
阿觉,你也来了?压低的声音,是熟悉的同村人。
黑暗中传来阿觉憨憨的笑声:“那当然,我媳妇也来了。”
有人嘘了一声:“别吵,说书了……”
顿时安静下来。
这是一场奇异的说书。说书人坐在草地上,阴暗的光线只让人大概瞧见他身体的轮廓,听书的人紧张而急切地等待着,却没有人开口说一个字。
说书人清清嗓子,声音低沉,抑扬顿挫,虽不悦耳,却有一种鼓动人心的力量。
“各位乡亲,我今天要给大家说一回书。我要先说一句,这书就发生在不久以前,是一件真事。那些凶狠的雪渊人不想让天下知道,但我们这些没了家园的墨镜说书人偏偏听说了。我们把它编成故事,四方去说。我知道,这些日子,每天都有说书人被杀头,怛说书人是杀不完的,一个人说给了十个人听,十个人就会说给一百个人听。我不怕死,我和那些被杀了头的说书人一样,只想让所有墨镜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故事…”
黑暗中,说书人顿了顿,似乎在整理思路。
不知为何,所有听众,粗鲁的,胆怯的,冷淡的,这时候都无缘无故屏住了呼吸,彷佛知道下面将要听见一些惊心动魄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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