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苦日子，都是一个大魔头害的。那大魔头叫雪域影，他从前领兵掠夺我们边境的土地，现在又侵略我们的国家：就是他，给我们的太子下毒，逼我们交粮食，抢走我们的马和牛、羊，屠杀我们的亲人。我们的湛王爷，刘将军，领了墨镜大军去打他，但雪域影是天下有名的将领，刘将军打输了，我们墨镜的大军，被打垮了，就像打断了我们墨镜人的脊梁骨一样啊………………”

　　说到如今的惨况，人人心有戚戚焉，又悲又恨，纷纷难过地垂下头。

　　说书人语调悲愤，停了一停，却忽然换了一种振奋的口气道：“可你们还记得，我们的刘乾刘将军吗？他也无法忍受灭国的，他现在出山了。这次雪域影来害我们墨镜，刘乾刘将军怎会坐视不管？乡亲们啊，刘将军出山了！”

　　人群中一阵轻轻骚动，似乎每个人都被希望迎面冲击了一下，眼前浓重的黑暗淡了一点。

　　“刘将军，我们可还是有刘将军的………”

　　“刘将军，他在哪？在哪？”

　　“别吵，听我说完。”

　　说书人一开腔，四周又安静下去，人人聚精会神地听着：“刘乾刘将军是很会带兵的将领，他知道，墨镜的军力是打不过雪渊的，正规大战只会害死墨镜剩得不多的好战士，刘将军不能那么做。”

　　“他告别了家人，离开了隐居的地方。他知道，雪域影是雪渊军的主帅，没有了雪域影，雪渊军就垮了。刘将军思考了很久，最后决定，单人匹马向雪域影下战书。”

　　人群中发出啊一声惊呼，似是女子的声音。

　　众人都急着听后面，阿觉却忍不住急道：“雪域影手上那么多兵，一起涌上来，我们将军一定会吃亏呀。”

　　说书人道：“不会，雪域影虽然是个魔头，但也是天下少见的勇将，有名的剑术高手，刘将军送战书的时候故意让雪渊的将领们都知道了消息，如果雪域影不敢迎战，或者动手脚，是会被将领们瞧不起的。他心高气傲，刘将军就是看准了这一点。”

　　“我们刘将军………打得过雪域影吗？”黑暗中，有人紧张地问。

　　说书人叹了一声，他的叹气，让所有人的心悬了起来。

　　“不容易啊。刘将军剑术很高，雪域影剑术也很高，如果说胜负，也许雪域影的胜算更大一点。”

　　“那那………那就是………”

　　“就是没胜算，为什么刘将军要挑战啊？这不是送死吗？”

　　“是啊………刘将军现在就是以卵击石。”

　　“这次去可能就是………是送死。”

　　说重曰人又叹了一声，沉声道：“大概也有人这样问过刘将军吧。”

　　“但是咱们刘将军当时说：万一侥幸杀了雪域影，那是墨镜的幸运，怛，即使不能杀了雪域影而送了自己的性命，他也是死的值得。”“唉………你说说多好的人！真的是可惜了，可惜了………”

　　“唉………真的是大英雄………英雄啊，我们墨镜有自己的英雄啊…………”

　　他摇着头感叹了好一会，众人关切刘乾生死，心急如燎：“老人家，你就快说吧，他们那一战，到底怎样了？”

　　“输了。”

　　说书人吐出两个字，所有人的心都往下坠了一坠。

　　说书人叹道！

　　“当日，刘将军单人匹马，持剑而来。雪域影应战，四周围满了雪渊将领和士兵，为雪域影吶喊助威。刘将军明白，即使他杀了雪域影，也活不过今天。

　　两个都是当世高手，剑光霍霍，互不相让，缠斗百招，雪域影到底剑术高超，瞅准一个空档，挺剑一刺，刺中了刘将军的腹部………”

　　“啊！”

　　“天啊………”

　　人群中惊呼阵阵，都觉得被雪域影一剑刺中的那个就是自己。

　　说书人不管人群中的骚动，沉浸在那幕将被永世流传的悲壮中：“刘将军本来可以挡住那一剑的，但当雪域影的剑刺过来时，他没有回剑抵挡，而是不顾生死地挥剑，直砍雪域影咽喉。雪域影也算厉害，这样也可以低头避开，但我们刘将军拚死的一剑又岂是好避的，那一剑虽没有砍下他的脑袋，却刺伤了雪域影的右肩。”

　　说书人又顿了一顿，似乎在回味那惊心动魄的场面，缓缓而低沉地继续：“刘将军腹部中了一剑，掉下马来。雪域影坐在马上，肩膀上血流如注，墨镜的人啊，你们真应该瞧瞧雪域影当时的脸色，真的应该瞧瞧啊。雪渊的将领见主帅受了伤，大惊失色，赶紧上前要为他包扎。”

　　雪域影摆手制止了低头问我们的大将军：“这样做值得吗？你们知道，刘将军怎么回答他吗？”他停了下来。

　　听众中一阵沉默，感觉呼吸都不属于自己，感觉自己就站在那里，看着雪域影骑在马上居高临下，而他们的刘将军刘乾虽身负重伤，倒在地上，却始终勇毅傲气。

　　好一会儿，终于有人低声问：“老人家，刘将军是怎么回答的？”

　　说书人的脸在黑暗中动了动，似乎在淡淡的微笑，又感叹又钦佩的道：“刘将军仰起头，对雪域影笑着说：“值得。因为从现在开始，所有的墨镜的人都会知道雪域影并不可怕，雪域影也会流血，雪域影也会受伤，终有一天，雪域影也会失败。”

　　他咬字极清楚，每一个缓和而沉重，进了每个人的耳朵，进了每个人的脑子，融进每个人的血管里。

　　“我的故事很短，讲到这里就完了。让我喝一口水吧，我还要赶路，到下一个村庄。”

　　他摸索到脚边的水罐，递到嘴边喝了一口，又道：“这个故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别人也是听别人说的。不知道怎么传出来，但我们都知道，这是真的。只要大伙听了这个故事，记在心里，那刘将军的血，就流得值了。别忘了，我们还有湛王爷呢，这位也是大英雄，虽然现在不知道他在哪，但迟早，他会和刘乾刘将军一样，出来对抗雪域影的。”

　　他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拄起拐杖。

　　“老人家…………”

　　有人叫住他：“那刘乾刘将军后来呢？雪域影杀了他吗？”

　　说书人摇摇头：“谁知道呢？”

　　“这个故事一人传一人，我听到多少，就告诉你们多少。”又继续往前走。

　　黑暗中，村民们的眸子目送着这个蹒跚的老人离去，眸光若无数点燃了的小小火把。

　　从现在开始，所有的墨镜人都会知道雪域影并不可怕。

　　雪域影也会流血。

　　雪域影也会受伤。

　　终有一天，雪域影也会失败。

　　湛王爷，那个传奇王爷，还会出来领兵吧？

　　我们打得过雪域影吗？他可是天下名将。

　　打不过又怎样？

　　众人心里彷佛都藏了一团火苗，三三两两散去，余下两个纤柔的身影，静静站在原处。

　　萧舒舒………

　　他还活着。萧舒舒默然站了半天，一字一顿：“他一定活着，活着等着看雪域影再一次流血，受伤。”

　　“活着看雪域影失败。”

　　一句话间，眼泪已经无声无息，坠了七、八滴。

　　颜妍伸手过来，握着萧舒舒冰冷颤抖的手。

　　她没有开口。

　　她无力安慰，无能安慰，也是因为，萧舒舒比她更坚强，更懂得刘乾，也更懂得爱。

　　天下两大名将，一属雪渊，一属墨镜。

　　但墨镜并非一无所有。

　　墨镜有英雄，有好汉，有热血男儿，铮铮铁骨。

　　不仅刘乾一个，还有许多许多，平凡的墨镜人。

　　第二天，消息传来，在村庄前面十五哩，发现了说书人被乱剑砍碎的尸体，白发苍苍的头颅，被雪渊士兵悬挂在树干上，警告所有散步谣言的墨镜人。

　　阿觉和几个村里的年轻男人，趁着夜深将他的头偷了回来，悄悄安葬在村外的山坡上。

　　没有墓碑，只有一杯黄土，怛有不少人，自发地去拜祭这位不知名的说书人。

　　包括颜妍和萧舒舒，带着他们幼小的孩子。

　　这是丰收的秋天，硕果累累，马壮羊肥。

　　天下苍生，在惶惶不安中，不幸见识了杀戮、暴政、压迫，也有幸见识了热血和英魂。

　　拜祭回来后，颜妍没有犹豫地走进屋里，一把取下墙上的神威宝剑。

　　“不要你为了我出山。”

　　萧舒舒伸手过来阻着，眼眶红得彷佛要滴下血来，目光却分外坚毅：“颜妍，千万不要为了别人，逼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

　　“我这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自己。”

　　颜妍持剑入怀，缓缓转头，眸中流光四逸，一字一顿道：“我要放弃这些愚蠢的幽怨，去找回我心爱的男人，我要他疼爱我，保护我，让我们的国家，永远不会再受这样的欺辱和凌迫，永远不必再目睹这样的惨事。”

　　优美的唇微微扬起，逸出一个自信艳丽的笑容。

　　“舒舒，和刘乾一样，这件事也是我心甘情愿做的，是我自己的心愿。”她找来了阿觉：“大个子，你家不是还藏着一匹马吗？把它借给我好吗？”

　　“姑娘，你要马做什么？”

　　颜妍怀里捧着宝剑，柔柔笑道：“我要去找一个人，一个可以打败雪域影的男人。”

　　“这路途可能很遥远，所以我要借你的马，还有，请你帮助舒舒，照顾她和她的孩子。”

　　萧舒舒看着好友柔弱的身影，忍住心中巨痛，暗中抹去脸上泪珠，强做从容，道：“兵荒马乱，你孤身一人，上哪去找那个已经失踪多时的表哥？”

　　“别担心。”

　　颜妍晶眸妙转，用她动听的声音，坚定地道：“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会找到他。”

　　雪渊都城中的百姓，以盛大的仪式欢迎他们满载荣耀归来的王爷。

　　雪域影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路接受着众人的欢呼，飞照行扯动缰绳，策马跟了上去，他不敢与雪域影并肩，坠后雪域影半个马身，低声问：“王爷，入城之后，先去皇宫吗？”

　　雪域影摇头，冷冷道：“何须先去皇宫，程朝正在王府等着我们。”

　　入了王府，程朝果然等在里面。雪域影势力如日中天，程朝也跟着水涨船高，几乎掌管了雪渊都城里面的大小事务。

　　雪域影、飞照行、程朝三人入了书房，这次会谈没有任何雪渊官员，说话也没什么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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