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殿内,王婕妤依在王胡氏的身上哀哀的哭着,王槿跪坐一侧,蹙着一对秀眉看着姐姐王娥。
王胡氏轻抚着王娥的脊背:“娥儿,陛下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决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迁怒于你。”
王婕妤脸带泪痕,摇头道:“不,母亲,陛下他、他本就极少来女儿这里,只怕今后……”声音抽噎,再说不下去。
王胡氏眉头也皱起,声音透着不耐:“不是母亲说你,你整日这般愁眉苦脸,谁看了心下都会不喜。母亲不是教过你,一定要表现得端庄大方、温柔体贴吗?陛下不来,你就主动些,经常对陛下嘘寒问暖,还怕他不对你动心?你看看许皇后,唉……”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打住了话头。
身后若无任何倚仗,就是再得陛下宠爱又如何,还不是被人害了。
平昌候坐在不远处,一直低眉沉思。胡氏的话停下来,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得到王娥压抑的哭声。
王胡氏愤愤地看向坐在那儿一声不响的某人,再听到王婕妤的哭声,心情更是烦躁。
王槿双膝挪动,往王婕妤身前凑了凑:“阿姐,你先别灰心,如果陛下真生气的话,怎么会继续让王子殿下养在你这里?”
王槿的话,让平昌候王彧青脑中灵光一闪:“娥儿,为父有个主意,可让陛下对你另眼相待。”
王婕妤抬起泪眼,望向平昌候:“父亲,你有主意?”
王彧青压低声音:“再过十几日便是许皇后的半年忌日,娥儿就以此为由,带着王子殿下到寺里为许皇后做场法事,抄写经书超度亡魂。以陛下对许皇后的感情,必会对娥儿此举感念至深,到时,娥儿再对陛下用些心思,相信陛下从此一定会对娥儿另眼相待的。”
王胡氏脸现瘟怒:“想了半天,这便是你的主意?”
王彧青淡淡扫了王胡氏一眼:“夫人若觉不妥,可另想他策。”
他深知王娥性子被动懦弱,更不善计谋,这样的性子,若不是因为有家族在她背后撑着,在这阴谋算计的宫里,早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下一根。陛下是个重情之人,只有借着他对许皇后的感情,用这个办法在最短时间里打动他。
王胡氏气噎:“你——”他怎能让娥儿自降身份去做这些?
王槿亦向父亲投去气愤的一瞥。
倒是王婕妤听了父亲的话,也不哭了,沉思了一会儿,抹去眼泪细声道:“父亲,女儿愿意为许皇后抄经超度。”
王彧青欣然对王娥点了点头,大女儿性子虽然怯懦了些,还好脑子不笨。
王胡氏不愿意了:“娥儿,你疯了?你堂堂一个婕妤凭什么……”
“母亲!”王婕妤低声打断她,母亲总是一激动声音也跟着提高,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事情都还没定下来,她这么大声说话,是想明天大家都知道吗?
王胡氏朝平昌候瞪了一眼,转向王婕妤软语道:“娥儿,你怎么能做这种自降身份的事?”
王婕妤牵了一下唇角,漂亮的脸上立刻展现出一抹异样光彩:“母亲,你教得那些,女儿、女儿也有做,只是陛下从来看不到眼里,女儿实在没办法了。娥儿觉得父亲说得对,陛下他心里看重许皇后,若女儿为许皇后做些什么,定然会让陛下对娥儿另眼相看的。”
王胡氏瞪着王婕妤,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你、你真气死我了。”
王槿这会儿也回过神来,赶紧把茶端到王胡氏面前:“母亲,别生气,槿儿也觉得父亲说得有道理,你就让阿姐这么做吧。”
王胡氏狠狠剜一眼平昌候,接过茶杯,大大灌了一口,胸口的堵着的气丝毫未减。
这气可不是今天才堵到那的,自从昨天晌午在三妹家门口见到那个几乎和月瑶长得一样的少年后,他就时常走神、发呆,一定是又想起了那个下贱女人。
对王胡氏怨毒的目光,王彧青只当没见,低头喝茶,突然想起什么,抬头对王婕妤道:“娥儿,怎么没见王子殿下?”
王婕妤这才想起来,忙唤宫女去寻刘奭回来。
……
明月青站在殿外听到殿内笑语连天,心里一阵激动,凑到站在一边的侍卫身前,悄声道:“陛下也来了吗?”
那侍卫面无表情:“陛下没来,是平昌候一家。”
明月青心里一阵失落,眼珠一转又问:“平昌候是王婕妤的什么人?”
那卫兵皱皱眉,语气不善:“长官不知他们是何关系?”
明月青面露尴尬:“不知道。”心里忍不住嘀咕:知道还问你?
这宫中人物关系庞杂,她可不想因为搞错关系而掉脑袋。
那侍卫斜她一眼:“平昌候是王婕妤的父亲。”
明月青撇了下嘴,站正身体,目不斜视,自然也看不到了侍卫鄙夷的表情。
昨天张彦带她和众侍卫领班、侍卫见面,大家嘴上虽然什么都不说,可眼中的不服气、不屑一顾的神情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不怪大家心里不服,她年龄恐怕在里面是最小的吧,又是张彦亲自领来,并特别交待要大家多照拂她,只怕大家心里早就认定,她明月青就是靠着张彦的关系混进来的纨绔子弟。
她才不介意他们怎么想,反正呆不了几天就会被换走。
殿内热闹了一阵,快到午膳时间,平昌候一家才从殿内出来,明月青一眼便认出第一个从殿内走出的中年男子,正是昨天错把她认成母亲的那个男人。
他就是平昌候?
这么说候爷应该姓王,不姓陆,那他与母亲到底是何关系呢?
拼命压下想跑过去一问究竟的冲动,明月青看着平昌候一家在宫女的陪送下离开,平静了一夜的心,再次被搅乱。
……
意外的,下午王婕妤竟然牵着刘奭去宣室殿见刘病已。
明月青站在宣室殿外,又是激动又是郁闷又是难过。明明近在眼前的人,却因身份规矩,不得相见。更让她挠心的是,王婕妤因为是病哥哥的女人,却能光明正大的去见病哥哥。
同来宣室殿的路上,明月青总算是看到王婕妤的真容了。不得不说,平昌候家的这两个女儿,王婕妤娇柔、温婉,妹妹王槿清丽、娇俏,都是一等一的美人,风姿独具,各有千秋。
明月青虽自觉容貌不差,可与王家姐妹一比,气韵上便差了一大截,就是和自家阿姐也没得比,这大概就是嫂嫂嘴里说的女儿家的模样吧?
想到宫中这样的美人还有很多,在等着病哥哥的宠爱,心里就十分的不舒服。
在殿外等了许久,王婕妤才牵着刘奭、郑氏等一众宫女出殿,明月青同另四位侍卫跟上一行人,才走出去不远,便听到宣室殿的侍官黄卉叫她:“明侍卫且留下,陛下有话要交待。”
明月青一愣,病哥哥要见她,为什么?看向王婕妤,没想到王婕妤像根本没听到黄卉的话,脚下没有丝毫停顿的继续前行。
身边的两个侍卫只是瞟了她一眼,便从她眼前淡然走过。
明月青愣在原地,有些摸不清情况,病哥哥这样做,不怕别人说话吗?
在她纠结不知所措时,黄卉又叫了她一声,明月青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宣室殿。
进去后,她才知道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有多可笑。
她现在不但是个‘男人’,还是昭阳殿的侍卫领班,被皇帝召见,再正常不过。
尤其当刘病已给她说了王婕妤想在许皇后半年忌日时,到北山佛光寺去抄经,做法事,他已准允了,需要她亲自领队护卫的事后,并专门叮嘱了她要小心一点。
她听完后,悄悄吐了口气,暗笑自己是个傻瓜。
刘病已望着独自傻笑的明月青,一抹柔情在心底荡漾开来:“青弟,可否在宫中多留些时日?”
刘病已异样的眼神让明月青心尖一颤,脸上微微发热,正搜肠刮肚不知如何回答时,侍官黄卉进殿来报,大司马霍光,还有匈奴使臣来见。
刘病已眼神一暗,声音低沉:“让他们进来吧。”
明月青用极快的速度说了句:“我愿意。”不待刘病已有所反应,匆匆退出宣室殿。
直到明月青的身影消融在殿外刺目的光线里,刘病已才回过神来,嘴角慢慢浮上一个了然的笑容。
……
五日后换值回家的夜里,明月青跪坐在坐榻上,细心地给爬在床榻上的父亲做按摩,同时看着跳动的灯火下,父亲枕着双臂的侧脸。
她极少这么认真、这么仔细的看过父亲的脸。
哥哥继承了父亲坚毅的脸庞,阿姐则继承了父亲深遂的眼睛,而她呢?她现在才发现,自己的脸上没有一个与父亲相似之处的地方,而几乎全部继承了母亲的样貌,这样的她,没有引起左右邻里的丝毫怀疑吗?
“父亲,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明月青突然开口道。
话一出口,明月青明显感觉到父亲的身体一僵后,很快又放松下来。
明正林眼皮微微动了动,好一会儿,声音低沉,缓缓的道:“你母亲是个十分美丽善良,温柔细心的女子,她出生书香门第,不但能写会画,女工方面更是心灵手巧,几乎没人比得过她。这一点上,你阿姐很像她,也是一样的心灵手巧。你母亲自小身体比较柔弱,生下你后不久便去了。”
说起夫人,想起那个一直深埋在心底的女子,明正林的心还是会隐隐做痛,止不住无声长叹。
明月青知道父亲说得不是自己的母亲,但她听完后还是忍不住鼻头酸涩,眼中水蒙一片,分不清是为父亲的感伤在难过,还是为母亲悲惨的结局伤怀。
明正林感觉到气氛不对,扭头一看,明月青赶紧露出一个笑脸:“原来母亲这么好啊?”
明正林在明月青脸上没看出什么,重又闭上眼,嘴角藏着一抹温柔:“是啊,你母亲是为父遇见的,这世上最好的女子。”
仿佛是听父亲夸奖自己的母亲一样,明月青脸上笑容放大,重重的“嗯”了声。
明正林脑中回忆着夫人在世时的点点滴滴,一边享受着明月青舒服至极的按压。
他不知道,明月青每次的按压、揉捏下,那一股股让他僵硬的筋骨如泡在温泉般的暖流,是明月青刻意在指力上加了些许内力,不但能快速解除疲劳,还能在最短时间内让他精神焕发,所以才会让他通体舒泰得昏昏欲睡。
明正林又一次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明月青蹑手蹑脚地去床榻上拿了条薄被给父亲轻轻盖上,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父亲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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