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宁城接到林家娘子的传信后,立刻去找陈超,和他任中垒校尉时的手下分拨在街上找人,原本以为明月琼的失踪是和之前几起少女失踪案一样,却不想竟然是张廷元求娶不成,而强行将人掳走,更没想到明月琼居然跳窗逃了出来。
欧阳宁城让陈超的手下向他回禀人已找到,自己则护送明月琼回家。
雨后的夜空,满天繁星,宛如颗颗各色宝石,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更深语悄,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传出很远,夜气冰凉如水,明月琼两手紧紧抓着马鞍,冷得浑身哆嗦,控制不住打了个喷嚏。
欧阳宁城听到明月琼打喷嚏,借着星光,回头看她尽量缩在一起的身体,想起她那破烂的衣衫,本不想脱衣服给她,现在看来,再不给她披件衣服,等送她回到家人也冻病了。
犹豫了下,脱下长衫扔给明月琼:“披上吧。”
明月琼拿着欧阳宁城的衣衫,衣衫尚有余温,小心披上欧阳宁城的衣衫,温热的衣衫裹着她冰凉的身体,鼻端钻入属于男子身上的汗味,心脏抑制不住狂跳起来,暗想,他这一身汗味定为找她的累出来的。
“谢谢!”明月琼话语轻如羽毛,裹紧欧阳宁城的衣衫,仿佛是被他搂在怀里一样,让她心驰神荡。
压抑了这么多年的相思,心中有许多的话想要说,可看着夜色里欧阳宁城有些模糊的身影,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盼着这路长点,再长点。
欧阳宁城似有若无的嗯了声,便再没了声音。
明月琼痴痴地看着那道身影,直到欧阳宁城有些惊讶的声音传来:“你家住在这里?”
明月琼这才收回目光,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自家后巷院门口。居然这么快就到了。
明月琼怅然若失的在心底一声长叹:“多谢欧……欧阳公子。”她想叫表哥,却叫不出口。
欧阳宁城笑笑:“明姑娘不必多礼,这是在下职责所在,何况你我如今也算是一家人。”想想又道:“今天的事,于公于私,在下都不会置之不理的。”
说完,伸手握住明月琼的腰,将她抱下马背:“时间不早了,进去吧。”
明月琼一站稳,握在她腰上那温热的手掌便毫无留恋的迅速离开,同时带走了明月琼心头如鹿撞的旖念,眼见欧阳宁城动作利落的跨上马背要走,急忙抢上一步:“欧、欧阳公子,你怎知我被人掳了去?”
她知道一定是林家娘子带信给欧阳宁城的,她这么问,不过是想他能多留一会儿,此一别,哪里还能有这样独处的机会?
欧阳宁城兜住马:“是姨母派管家来通知我的。”
没想到欧阳宁城回答得如此简洁,明月琼轻轻哦了声,心里满是失落。
对于姨母怎么会知道明月琼被张廷元掳走这个问题,他刚刚走在路上也在想,看样子,不光是他在盯着张廷元。忽然,他想起了之前夜里遇到那个武功很厉害的小贼,自那日交手后,那小贼便如空气一样消失了。
见明月琼无话再说,往她身上望了一眼,见明月琼完全没有要还他衣服的意思,欧阳宁城也不好开口索要,对明月琼说了句:“回家吧。”不再逗留,策马离开了。
送明月琼回家后,欧阳宁城心中存有疑惑,没有回将军府,而是亲自到林府给林家娘子复命,又向林家娘子打听张廷元和明月琼相识的经过。
林家娘子沉吟片刻后,细述了明月琼与张廷元相识、纠缠的经过。
见欧阳宁城问得仔细,林家娘子忧心的道:“宁城,既然月琼没遭受侵犯,这件事便罢了吧。”
欧阳宁城挑眉道:“张廷元今日的所作所为已触犯了律法,只要明姑娘肯出言佐证,一定能治了他的罪。”
林家娘子摇头道:“你忘了明姑娘是什么家境了吗?张廷元那样的人她怎么惹得起?”
欧阳宁城幡然了悟:“姨母说的是。”
既然姨母她们都不愿追究,他又何必多事?
……
明月青一晚上两处地方都扑空,没有找到明月琼,心里焦急、懊恼至极,漫无目地的在黑暗的长安街道瞎转了大半夜,始终一无所获,又是疲惫、又是沮丧的回到家里,却发现明月琼已经躺在了床榻上,吴媛却是一听到动静,立刻跑到她们的屋里来,见明月青毫发无损的样子,长长吐了口气。
明月青去床榻边摇醒了明月琼:“阿姐,你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没事吧?”
经过这一番折腾,明月琼也是好不容易才睡着,被明月青一阵摇醒,没好气得道:“我去欧阳将军家了,所以晚了,怎么?你希望我有什么事?”
明月青一呆,随即大喜:“呵呵,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明月琼闭上眼,不再理她。
吴媛轻轻叹了口气,轻声对明月青道:“青儿,还有一个多时辰天就亮了,早些休息。”轻手轻脚的走了,夫君还等着她的回信。
明月青点点头,顾不上与吴媛多说,她确实是累了,身体倒还好,最累的是心,紧绷了大半夜的神经一旦松下来,疲倦如潮水般席卷而来,衣服也没脱,倒在明月琼的脚边,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
第二天一早,明月青睡得正香,被一声尖叫惊醒,睡眼惺松的坐起身来,茫然四顾:“怎么了?”对上明月琼望着自己震惊的眼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就这么穿着侍卫的衣服倒在床榻上,一定吓着阿姐了。
明月青低头看了一下身上的侍卫服饰,呵呵笑着挠了下头:“等我有空了再告诉阿姐。”
此时窗外已透着晨光,麻雀叽叽喳喳的欢叫声充满了后院,昭示着新一天的开始。
明月青跳下床榻,她没忘了今天要进宫,要开始新的生活,哪怕是短暂的几天,她也得打起十足的精神来。
张彦很准时来接她,马车停在医阁门前,明月霄也要进宫,张彦邀他一起乘马车,明月霄也不跟他客气,跨上马车,明月青紧跟着钻进去。
张彦对站在医阁石阶上的明正林歉意的笑笑,心虚的飞快跳上马车。
刚钻进马车里,一抬头就对上明月霄沉怒的目光,张彦不自然的扯了下一嘴角:“明兄……”
“张大人!”明月霄打断他:“我不管你们这些家族如何争斗,若我妹妹有任何闪失,我明月霄就是拼着性命不要,也决不会放过你们。”
张彦知道自己昨天的决定太过冒险,硬着头皮向明月霄保证:“明兄请放心,在下和陛下定会全力护佑青弟的。”
明月霄重重一哼,不再理他。
明月青屁股挪了挪,挤到明月霄身侧:“哥哥,青儿很厉害的,能保护自己。”
张彦立刻随声附和,这可是他亲眼所见。
看到紧挨着自己手臂的明月青,一脸卖乖的看着自己,大眼乌黑闪亮,望得他的心一下软了下来:“青儿,宫廷的争斗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那些杀人于无形的手段,才是让人防不胜防的。你涉世未深,性子又单纯,哥哥真得很担心。”
哥哥的那句‘我明月霄就是拼着性命不要,也决不会放过你们!’让明月青感动的差点落泪,将脸在明月霄的肩头蹭了蹭:“哥哥,青儿会小心的。”
张彦看着他们兄妹情深的画面,心底泛起丝丝涩意。比起几个兄弟明争暗斗的大家庭,他更愿意生活在这样的家里。
……
有了昭阳殿侍卫领班这一身份,明月青现在即便没有张彦的带领,也能自由进出未央宫了。
与哥哥在宫门口分手,同张彦直接往昭阳殿而来。
昨日张彦已经领着她与未央宫各殿侍卫领班、侍卫见过面,并将她入职一事宣告众侍卫,今天带她进了昭阳殿,告之王婕妤,明月青现在为昭阳殿领班。
等张彦说完,跪坐于桌几之后的王婕妤眼皮都没抬一下,神情恹恹的挥了下手:“知道了,下去吧。”
明月青跟着张彦退出宫殿,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去看王婕妤。其实她很想看,很好奇病哥哥的这些女人都长得什么样。但她也记着张彦的话,她现在可是一个男子,尤其是昭阳殿出了这么一档事儿后,男女大防之事更是敏感。
她就是再好奇也得忍着,在张彦没找到替换她的人之前,决不能给自己惹事,不仅是为她、为张彦、为病哥哥,更是为家人好。
张彦很快便走了,按照之前的排班,她这五日是日值,就是白天在殿外随时候命。
刚在殿外站了不一会儿,一个二十出头的宫女手牵一个三岁多的男孩,从殿里走出来,两人身后跟了四个小宫女。
明月青知道小男孩便是病哥哥与许皇后的儿子刘奭,年纪稍大的宫女是他的乳母郑氏。
几人向殿外走去,明月青不敢迟疑,和门边上其中两个卫兵招呼了一声,带着另外两个侍卫快步跟上。
郑氏领着三岁的刘奭一路走到一角花园,从宫女手上拿过来一个纸鸢,和刘奭放纸鸢玩。
明月青远远得看着,想笑不敢笑,这个时节无风怎么能放起来纸鸢?哄孩子都不会。
她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可笑的是她。刘奭拖着纸鸢在地上跑来跑去,看到纸鸢在他身后跟着他跑,高兴得咯咯直笑,玩得不亦乐乎,根本不介意纸鸢能不能飞上天,只要能有人陪着他玩就好。
看着那张兴奋的小脸,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哥哥也是这么带着她玩,她那时可比刘奭要调皮的多,经常害得哥哥被罚。
刘奭拖着纸鸢玩着玩着,注意力被刚刚从他眼前翩翩飞过的一只彩蝶吸引住了,迈着小腿,张着双臂巅巅儿得去追彩蝶:“蝴蝶,蝴蝶。”
郑氏弯腰张着手追他:“殿下,你慢点,当心摔着。”
四个宫女,两个追刘奭,两个去追蝴蝶。人好追,蝴蝶却不好追,就听刘奭嘴里不断喊着蝴蝶,一边挥舞着小手,却只能眼看着彩蝶翩翩,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忽然,一道身影高高跃起,手臂一伸,捏住了蝴蝶的翅膀,又轻飘飘的落到刘奭身前:“给。”动作轻灵如燕,惊呆了忙成一团的皇子和宫女。
刘奭眼睛亮亮的盯在明月青的脸上:“你是谁?为什么会飞?”
飞?明月青笑了,单膝下跪,目光平视刘奭:“我……卑职叫明月青,是陛下派来保护王子殿下的侍卫,卑职不会飞,就是跳得比别人高而已。”手一伸:“给。”
刘奭这才注意到她手上的彩蝶,小脸立时乐开了花,小手捏住不断振翅的蝴蝶,细细观察起来。
明月青退到一边,一抬头,对上郑氏那惊诧的眼神,回以微微一笑,眸光一转,看到四个宫女向她投来娇羞的眼神,笑容一僵,又退开几步,远远看着刘奭把玩着蝴蝶,玩着玩着,一不小心,蝴蝶从他手上飞走了,他仰着小脸,怔怔得看着。
明月青脚步动了一下,终究没有再跃起,刚刚郑氏和四个宫女的眼神,让她小心起来,还是不要太引人注目。
蝴蝶意外飞走了,明月青以为刘奭会哭,没想到他只是呆呆得看着蝴蝶飞高飞远,终于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才又将注意力转向地上的纸鸢。
不知为何,刘奭不同于一般孩子的表现,让明月青心里一痛,在这深宫高墙内,究竟经历过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才会扼杀了孩子的天性?
正在她感慨出神时,一个宫侍小跑了过来:“姑姑,平昌候一家刚刚进宫,给王子殿下带了些小玩意,婕妤让姑姑带王子殿下回去。”
郑氏点头应了,拉起刘奭的小手:“殿下,咱们去看看候爷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一行人跟着宫侍又折回了昭阳殿。
往回走的路上,刘奭牵着郑氏的手,回头看明月青不远不近得跟着他们,小嘴不经意地抿了抿,眼中光彩闪动。
王子殿下名刘奭(shi)。另外,要向读者道歉的是,西汉宫庭侍卫的职位名称,百度上查了一些,也略微翻阅了一下《汉书》,记录实事的古文实在难懂,因此,有些职位名称是我杜撰的,还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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