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厌暑热难安枕席惜佳人强加贡赋
杜若听福安说吴钺私下约了红菱相见,立刻就生出几分诧异,不由问福安道:“哦?那你传了话么?”
福安忙道:“回娘娘,奴才本来是不想传话儿的---奴才这一想到他对红菱的绝情,心里就来气!可他千求万求,只说有关天的急事要同红菱讲,奴才看他不似说谎,怕他真有什么大事儿,所以就同红菱说了。估摸着,红菱此刻就是去见他了。奴才违了禁例,还请娘娘恕罪!”
说着就跪下请罪。
杜若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又皱眉问道,“大事?他找红菱能有什么大事?他可有同你说?”
福安见状,忙起身又凑前一点儿,弓腰道:“奴才问了,可吴钺怎么都不肯讲,只说是要紧之事。奴才也猜不出来,不过娘娘您说,他该不会是又要同红菱复合吧?若是那样,吴大人已有妻室,况且先前又是那么绝情,这又要置红菱于何地?”
杜若摇头,“这两个人都不是那藕断丝连的性子,只怕不会是你想的那样。可吴钺又会有什么大事儿找红菱商量呢?”
福安正想接话儿,就见绿荷捧了茶进来,于是就改口道:“娘娘,东西送来了,奴才也该回去给皇上复命了,那奴才就告退了!”
杜若点点头,福安就告退出去了。
正在此时,红菱就回来了,她进房来见杜若醒着,忙过来伺候。
杜若细细揣度红菱的神色有些异样,又想到方才福安的话,思忖了一下,索性直接开口问道:“你去见吴钺了?”
红菱闻言一愣,迟疑了一下,也不敢隐瞒,忙回道:“是!他找奴婢说……昨日之事,要奴婢日后小心,万不可再出纰漏。”
杜若留意到她眼神有些闪烁,而且面上神色也颇为不定,话也说得吞吐,心里就知道她未全然说实话,但也不便再问,就淡淡道:“哦,他果然是一腔忠心!昨日之事确实凶险,是该多加防范。那无事了,但日后不要再这么私下相见,昨日皇上也说了,宫闱不严,最易生乱!”
红菱忙点头应诺了一声,见杜若没有别的吩咐,这才又道:“娘娘昨日说那件新做的蝶翼纱袍有些宽了,若是无别的事儿,奴婢这就拿去让司针监修改。”
杜若慢慢啜着茶,“嗯,你去吧!”
红菱出去后,杜若一人对着桌上的梅子,陷入了沉思---她已大略猜得到吴钺找红菱说了些什么。
端午一过,天儿便热了起来,此刻还只不过前晌,溽热之甚就堪比三伏。
杜若本就慵懒,如今更是不愿多动,早膳只不过草草用了几口粥就不肯再吃了,也不顾萧云泽的哄劝,径自就起身回了内。
萧云泽看她不肯用膳,也忙放下牙箸跟了进来,看她躺在窗前铺着紫竹丝凉席的美人榻上,倚着一个玲珑透雕的象牙凉枕,恹恹地无精神,忙坐到她身边问道:“身子不适么?”
说着就要命人去传太医来。
杜若忙止住他,手掩着口轻轻打了个哈欠,这才懒懒应道:“没什么不适,就是昨夜觉得有些燥热,未曾睡好,此刻有些困倦,懒得吃东西。我无事,你别管我,且回去继续用你的膳!”
二人的床榻上已新铺了玉石凉簟,床前和室内四角也安置了盛满冰块的大金盆,饶是这样杜若还觉得难耐,加之萧云泽又惯常揽着她入眠,二人肌肤相接自然更添暑热。
萧云泽听她说是昨夜应烦热未睡好,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又皱眉略一思索,附耳道:“要不,让人晚上给我们打扇?”
杜若闻言蓦地涨红了脸,甩开萧云泽握着自己腕子的手,嗔道:“呸!我才不要……”
她可不愿二人的亲昵之态被人尽数看去,即便是贴身伺候的宫人也不可。
萧云泽明了她心思,想想也确实难为情,忍不住也笑了,“既然不肯这样,那可怎么好呢?若不然我们二人今晚睡那竹亭上去?那里倒凉爽,只是蚊虫多些,只怕明日醒来你这脸蛋儿就要变小猪头了!”
杜若见他取笑自己,索性翻身面朝里,不再理他。
萧云泽知她只是娇嗔,更是眼含笑意,甚为得趣儿,正要再调笑她,忽然想起一事来,不由眼中一亮,扬声叫道:“福安!”
在外间伺候的福安听到皇上传唤,忙推门进来,萧云泽附耳对他吩咐了几句,福安立刻领命而去。
不多时,福安又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半尺见方雕琢精美的香木描金匣子,后面跟着福宝手里捧着一匹玉色的丝缎。萧云泽示意二人放下东西出去。
杜若听到动静,忍不住也扭脸看了过来。
萧云泽冲她做了个得意的神色,伸手将那描金匣子揭开,兜底就朝她身上倒去。
杜若吓了一跳,惊呼一声,忙回躲避,但一阵珠雨就落了下来,落了她满身满榻都是。
她定下神看时,只见一个个拇指顶大小的珠子满榻乱滚,更有几颗落入了她的衣内,皮肤触到之处,如同碰到了冰雪,只觉凉意透骨。
杜若也顾不上嗔怪萧云泽吓她,已满腔好奇,忙拈起一枚珠子细看,见它并不似珍珠坚硬有光泽,而是质地软韧,通透如水,带着一点儿淡淡幽蓝,闻起来又有些许檀麝的香气,不同于寻常的珠玉宝石,竟然是从来未曾见过的,不由问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摸起来这么冰?”
萧云泽懒懒将她揽进自己怀里,就着她的手捏那珠子,解释道:“这是昨日北方鄂苏克国进贡来的雪寒珠,说是极北的冰海中有一种大鱼,他们称之为陵,这珠子就是那陵鱼的头顶骨中生长出来的。据说这种鱼可长到体长丈余,性凶猛迅疾,且常年居于深海,只有每年的六七月份冰海上冰雪消融才会浮出海面交尾繁衍,因此极难捕捉。因为大鱼常年在冰海中生息,所以其头顶这颗骨珠也有冰雪之性,能辟溽热暑气。”
说着,他又将那匹丝缎抖开,握着杜若的手抚摸上去,道:“这也是他们进贡来的,叫冰鲛丝,入水不湿,且即使放在烈日下灼晒依然能凉气袭人。”
杜若点头奇道:“这又是什么做的?难道真是冰海中鲛人所织的龙绡?”
萧云泽忍不住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笑道:“傻丫头!看来你是《山海经》看多了,那些传说中的东西,世上岂能真有?这也是那陵鱼的筋絡制成的---那鱼筋和雪寒珠有同样功效,又坚韧至极,鄂苏克人将鱼筋抽出,分成极细的丝,又请了中原技艺纯熟的织工纺织而成。”
杜若抚摸着冰鲛丝,看它色泽果然如冰似玉,触之又轻软清凉,不由叹道:“曾听人说那鄂苏克是苦寒之地,蕞尔小国,物产瘠乏,国人多是渔猎而生,粗鄙无教,谁想也能产出这些精妙的东西!只可惜这些东西都太少了,若不然做一床丝被和一张珠席,炎夏睡眠岂不舒服?如今这玉簟只是刚睡上去时有些凉意,睡得久了仍只是热!”
萧云泽一听不由颌首,“有道理!”
他如此说着,便叫了福安进来,命他传旨给礼部理藩司,命鄂苏克再进贡两斛雪寒珠、五匹冰鲛丝来。
杜若见自己一句随口之言,萧云泽竟然也如此当真,顿时又不安起来,忙扯着他的衣袖,劝阻道:“我只是说说罢了,你方才说这些东西那么难得,再多要肯定要劳民动众的,鄂苏克国力绵薄,如此贡赋只怕会引起他们民怨,还是算了吧!”
萧云泽此刻哪里还听得进她的话,只是拍了拍她的手,道了句“你莫管了”,便命福安速去传旨。
福安不敢怠慢,忙领旨而去。
杜若见劝不动他,就抿唇不再言语。
萧云泽看她脸上有些忧虑,忍不住用手指托起她下巴,微微一笑,道:“不高兴了?罢了,傻丫头,你的心思我知道,不就是怕那些人骂我么?但坐在这个位子上的,有几个是不被骂的?就算真是明君英主,也难逃过史官臧否。我的骂名早就招够了,还在乎这些?再说,坐这个位子的,又有几个是怕被骂的?史官刀笔,民议风评能值什么?能值得了你开心和你我的快乐日子么?你呀,就是思虑过多,我不是同你说过,如今你只管安享富贵尊荣,想要怎样便怎样,想要便要什么,只管随你自己的心意,至于他人怎样想怎样说,何必去管?我得这天下,为的就是能让你有今日,能让这天下之物,皆可随你喜欢予取予夺,你却只管这么谨小慎微顾虑重重,岂不是让我这些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杜若被他这番话说得更是无言,只管呆呆望着他,人都似傻了。
萧云泽摇头苦笑,“罢了,果然是我罪孽深重,惹了你这个小傻子!好了,好了,看我如此用心对你,皇后娘娘你就赏脸给朕笑一个,好么?”
说着,用手指扯着她的唇角,给她撑出一个笑模样来。
杜若一挣,甩开他的手,人却回身钻进了他怀中,将脸贴在他胸口闷声道:“你才是傻子!”
萧云泽面上的笑容隐去,垂眸凝视着她头顶,许久才慢慢道:“是,我也是傻子,若我不傻,我们又怎能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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