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萧云泽虽吩咐午膳之前任何人不得搅扰,但不过半个时辰,温良春就隔着房门禀报,说吴钺在端和殿候着,有紧急情况禀报。
萧云泽知道他如此匆匆肯定非同一般,只能起身。
杜若伺候他穿上一件玉色团云纹夹纱罗袍,送他到修篁堂外。
他已下了几步台阶,忽然回头,对杜若轻声道:“若儿,方才我说的那些话,你莫往心里去,那荷包,一会儿回来我就换上。”
说完,也不待她回答,便匆匆而去。
杜若目送他走出问竹轩,却未动身回房,只是立在廊下,抬头看着湛蓝的天,轻轻叹了口气。
红菱和绿荷几人恭送完圣驾,就进房去收拾萧云泽方才回来脱下的朝服。
红菱刚将衣物从榻上拿起来,竟然从袍袖中掉出一条帕子来。
她忙捡起帕子,看了看,对绿荷惊奇道:“这不是娘娘的么?那次到丹葩园里去看海棠花她就带着这条帕子,回来却找不到了,说可能是掉在园子里哪处了,后来我还让福宝带着几个人去找了,也沒找见,怎么如今在皇上的衣袖內?”
“你别是看错了吧?”绿荷不以为意,“兴许这条是娘娘新绣的!”
红菱摇头,“我怎么会看错?你看这双胜锁边,这一针断了线,还是我帮娘娘接的线头!”
“许是谁捡到了,知道是娘娘的就呈给皇上了。也不知你惊怪些什么!”
红菱听绿荷说的在理,也就不放在心上,自去收拾。
萧云泽一到端和殿,就看到吴钺立在殿前,神色凝重。他下了龙辇,吴钺忙跟上来,随他一同进了殿内。
温良春随即掩上了殿门。
“怎样?”萧云泽问道。
“商略……自尽了。”
萧云泽脚步猛然立住,回身看着吴钺,目光如刀,“怎会如此?”
吴钺垂首,声音里有些抑制不住的悲恸,“臣虽然遵照皇上的旨意将他拘押,但……他毕竟和臣同僚这些年,就未用枷锁。今日皇上吩咐过臣再查之后,臣就又去了刑讯司大牢,不料人还未到,就听到了此消息---是他自己拍碎了天灵盖,一掌毙命……”
萧云泽木然而立,面色森冷如冰。
吴钺禀报完,就不再出声,一直默等示下。
“他死了,此案是否就可结了?”萧云泽突然问道。
吴钺一怔,“商略这条线索虽然断了,但还有其他……”
“其他什么?”萧云泽突然冷笑,“难不成你还真信他所说的是受李显余孽主使?”
“臣……”吴钺心里一沉。
“主谋已畏罪自裁,此案自然可结了!”萧云泽唇边的冷笑又倏然不见,脸色恢复漠然冰冷,“传朕的旨意,犒赏所有侦办此案的内卫。另外着刑讯司的暗卫们加强暗查,若还有心怀不轨之李党余孽,重惩无赦!”
吴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皇上,这……”
“去吧,朕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萧云泽摆手,已转身准备出去。
“皇上!”“吴钺再也不顾得什么,怆然道,“其实,皇上您根本就清楚,是不是?”
萧云泽神色一变猝然回身,口中还是冷冷反问:“清楚?清楚什么?”
“皇上!”吴钺声已哽咽,“您究竟要自欺到何时?您是有愧于娘娘,但当年实属误会,并非您有意为之,您怎就不能同娘娘解释清楚,而非要如此?”
萧云泽人僵住,面上神色更是不住变换,最终冰冷终于崩消,代之的是唇角的一抹自嘲苦笑,他默然许久,才道:“你既然如此知我,又何须多此一问?”
“皇上!”吴钺又怎能不劝,“您……”
“吴钺,”萧云泽摆手止住他,又恢复了满面淡漠,沉声道,“不必再多言,霞影山遇刺,主谋已认罪自戕,其余的不过是我和她的事,我不想任何外人从中置喙!”
吴钺闻言颓然跪倒,以头叩地,“皇上!”
萧云泽的眼中也现出悲涼,但更多的是决绝,他冷冷地看了地上的人一刻,命道:“起身!”
吴钺叩头不止。
二人僵持足有一盏茶功夫。
萧云泽无奈,只得走上前发力将吴钺拉起,神色越发冷峻,沉声问道:“连你也要违背我的意思么?“
吴钺摇头,紧握双拳,“臣不敢!”
“好!不敢就好!既然今日已说到此处,那我就索性再托付你两件事!”
吴钺被迫迎上萧云泽的目光,只见他面色异常凝重,再细辨他的话,已隐然猜到他要说什么,不由大骇,脱口惊道:“皇上,臣……”
萧云泽却不容他再说下去,“吴钺,我知你素来对我忠心,所以今日这些话我才不得不同你说,我希望你能出于兄弟之情而非君臣之义来应承我,且保证日后能守约做到---若你不肯,我自会下诏令以天子之名来要你去做,但我想,你不会逼我至此,是么?”
吴钺起初一直咬牙不语,但实在抗不过他的威压,更不忍辜负他目光中的前所未有过企盼,最终只得无奈点头。
萧云泽似颇为满意,本来清冷至极的神色多了一隙松动,又接着着道:“头一件就是日后我若真有什么不测,不要为难杜若---不管她做了什么,都不可为难她。我还要你替她遮掩,务必保她性命周全,她若有想去之处最好,若无,烦你替她寻一处,安置几个妥当之人伴着她,最好就是红菱、福宝这些旧人,别让她起什么拙见……若是她要留在这宫中和梦泽……那,那就由她,有梦泽照顾她,我也算……安心。”
“第二件就是扶助梦泽登基。这皇位本就是他的,我窃居这些年,也算为杜若和我争得了几年神仙眷侣的日子,可怜他日日困于囹圄,也到了该还给他的时候这些年委实苦了他,他对我也算是恨毒了,但他是个善良耿直之人,虽说当年宫变你们都有参与,但他知道你们只是受命于我,绝不会记恨你们,所以你只管放心!虽说如今朝野清晏政局平稳,但梦泽禀性过于宽仁,遇事只怕难会以铁腕服众,加之皇位促然更迭,难保不会有动荡,你须全力匡扶,事他即如事我……”
吴钺咬牙不语,但已热泪盈眶。
萧云泽心头也是万般滋味难以名状,但面上仍然不动声色,拍了拍吴钺的肩,皱眉斥道:“铮铮男儿,如此动辄落泪成何体统!这些话不过是我未雨绸缪而已,何至于今日就到眼前了?不过,你既然应了我,日后就不可食言---你若真忠心于我,就对天盟誓,务必不负我所托!”
吴钺浑身直颤,足有半盞茶的功夫,才后退一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个头,再抬头,额角已经是鲜血淋漓。
“皇上,臣吴钺……对天盟誓,谨遵……皇上所托,臣纵浑身碎骨也必践诺而行!”
萧云泽将人扶起,盯着他额角的血渍,好一刻才点头道:“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今日你我之言,切不可为他人所知!”
说完,便走回到榻上坐下,闭目仰靠在引枕上,“退下吧,我累了。“
吴钺强忍悲痛,对着他端端正正深深行了一礼,这才慢慢退出了殿外。
端和殿门外伺候的温良春和福安见吴钺退出来,额头鲜血淋漓,心下都惊怕不已,忙上前问究竟。
吴钺只是缓缓摇了摇头,“无什么,只是皇上累了,说要在內休憩片刻,两位公公就用心在外伺候着吧。“
说完,便踽踽而去,每一步都重似千钧。
四月底的天气,本已转热,但坐在龙辇上的萧云泽却觉得周身冰冷,他忍不住双手抱臂,闭目仰靠在椅背上。
温良春留意到他的情形,忙问道:“皇上,您不舒服么?”
萧云泽摇头,只催众人快走。
问竹轩內已经掌了灯。
柔黄的光从俢篁堂的碧窗纱內透出,让萧云泽竟然有了些暖意。
福宝和红菱早已领着众人在廊前迎驾。
杜若并未出来。
“皇后呢?”萧云泽下了龙辇,头一句话就问道。
“回皇上,娘娘说身子有些倦,所以就未曾出来迎驾,此刻在房内等皇上一起用膳呢。”红菱忙回道。
萧云泽点头不再言语,直接进房内。
红菱等正要跟进来,被他摆手制止。
红菱会意,忙让众人止步,又亲自掩上了房门。
萧云泽进了内间,见杜若正一手托腮斜倚在榻上,对他的到来浑然未觉。
窗扉半开,夜风吹起她的裙角,翩然而动。
他想起那年她为他贺生而跳的广寒舞。
“……若是你不在,做神仙又有什么意思?嫦蛾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可知,神仙还不是苦的很?还不如你我这样……”
那日她的附耳呢语,已在他心里生了根。
可你终究还是要离我而去。
他直觉心头一阵剧痛,立住脚步,看她。
灯光映在她瓷白的脸上,勾出了柔柔的光影,她的目光痴痴落在窗棂上,眼横秋水,眉攒春山,皆是千愁万绪。
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他那个娇花解语,笑靥殷殷的若儿呢?
过往十五年的种种如千万只利箭,瞬间穿胸而过,疼得他脱口而出:“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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