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见绣帕嫌凶已明绣荷包伤感旧情

　　水绿湖绸的帕子，玉色双胜锁边，帕子一角用银白素丝绣了几茎兰花。

　　萧云泽只看了一眼，便不由死死攥住帕子。

　　这帕子，他不光见过，而且是何人所有，何人针线，他也一清二楚。

　　眼前帕子上的兰花，同他至今仍贴身带着的那个荷包上的一模一样，除了绣工更精湛。

　　所有的情绪一瞬间奔涌而至，反让他脑中一片空白。

　　过了许久，他才渐渐找回了一丝清明，“接着说！”

　　他知道，吴钺既然敢把这些东西交给他，心中必然是已经有了定论。

　　吴钺深吸了口气，沉声道：“皇上不是疑问商略如何得知我们出行的目的地么？皇上是否想过，除了您和臣，娘娘也是知道的……”

　　其实，他已经暗暗询问过问竹轩的宫人太监，绿荷说，那日在丹葩园外，因她和红菱都有事离开，独自留杜若呆了半个时辰，且福安又说，看到了吴钺，似隐在假山后，暗查宫门戍卫换防。

　　这两点巧合不得不让他往那处推测。

　　“放肆！”萧云泽不待他说完，便一掌拍在案上。

　　那银盒香盒被震到了地上，只听一声脆响，里面的玉胆已跌了个粉碎，顿时冷香四溢。

　　“你是说这一切全是杜若指使？“萧云泽脸色铁青，”当年问竹轩碧纨投毒，你疑心杜若，如今你又是如此？吴钺啊吴钺，你究竟是对她有何成见？是不是就因她和常人不同？”

　　吴钺闻言立时跪下，回道：“皇上息怒！臣只是据实分析，万望皇上能容臣将话说完，若是臣的推断有误损了皇后娘娘圣誉，臣甘愿领罪，万死不辞！”

　　当年被萧天祚遣去戍边时，萧云泽只要一想念杜若，就拿出她所绣的那个荷包來看，有时也不避讳吴钺在旁，所以吴钺在商略家中一搜到这条帕子，就想到了萧云泽的那只荷包，他在脑中比对良久，确认那兰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当他再看到装有耆草露的银盒后，不由更是心头一动，忙突审了浣剑山庄的人犯，果然，他们供称商略确实是给了他们一些这种香露，让他们熟记气味，好在霞影山中就循着这气味追踪－－－耆草露气味清冽隽永，可经久不散，在密林中很易识别。

　　于是他又暗暗命人连夜赶去霞影山，沿着萧云泽和杜若当日所行的路线在密林中细细搜检了一遍－－－时隔半月，耆草露的气味虽已消散，但可能仍会有蛛丝马迹留存。

　　也不知是不是天意，他们竟然真的林中临近那空地之处中找到了一个同眼前这个一样的银盒，里面的香露已经倾洒殆尽，而那盒盖却是在进入密林之初，萧云泽刻字的树干旁的杂草中寻到的－－－如盒盖是无意间松落，如此远的距离，又是骑马颠簸，香露必然洒出，那耆草露触之冰凉，其清凉之效甚至可透过重衣，杜若不可能一路都毫无察觉，而一直到了数里之外才发现而将空盒丢弃。

　　如此推断，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杜若根本就是有心让那耆草露洒出而给杀手留下追踪线索！

　　吴钺见萧云泽缄默不语，索性从袖中掏出在霞影山林中搜寻到的那只香露空盒，双手呈给萧云泽，又将经过和自己的推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皇上，臣恳请皇上在细细回想当日情形，那些杀手俱是顶尖高手，而皇上是以一抵众，且皇上您既然已身负数伤而娘娘却毫发无损，甚至连衣裙都不曾有半点损坏－－－臣不敢质疑皇上天纵神勇和对娘娘的呵护，只是这实在有悖常理！皇上就算保护娘娘再为周祥，难道那些杀手就一点破绽都寻不出么？”

　　萧云泽定定盯着跪在地上的吴钺和他手中捧着的银盒－－－那剔透镂花处已被泥土污物填塞，看上去令人作呕。

　　他忽然觉得胸中一阵绞痛窒闷，那日杜若迎着那杀手扑出的一幕又突兀而至－－－她突然从他怀中挣脱，迎着一柄雪亮长剑扑出，而那剑本已堪堪触及她胸前衣衫，却又生生收住。

　　此刻再细想，那一瞬，那杀手脸上分明有愕然和慌乱不知所措。

　　“无稽之谈！纯属无端揣测！”他突然暴怒，嘶声叱道，可人却后退几步，跌坐回了椅上。

　　“不过是巧合而已！”他喃喃道，声音已全然不似方才的狠戾，不知是想说服吴钺还是想说服自己，“怎知不是他人故布迷阵？”

　　吴钺垂下头，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悲悯和同情。

　　“再去查！你说的这些都不过是无稽推断而已，朕一字都不信！”萧云泽忽然又抬头死死盯住吴钺，无论是神色还是语气都已恢复了天子威严。

　　杜若绣完最后一针，将荷包送到唇边，用牙齿將丝线咬断，又将残余的线头儿打了个结子，用针小心地将其压进衬里中。

　　她放下针，反复翻看着荷包，实在找不出有什么毛病，这才轻轻舒了口气。

　　素白缎底的荷包，上面用银蓝丝线疏疏绣了几茎兰花，精致淡雅。

　　和她十年前送给萧云泽的那只一模一样。

　　荷包，和和美美。

　　她想起当年碧纨捡到的那个荷包，双纱透绣双蝶牡丹，那分精致，她至今还记忆犹新。

　　怎会不记得，那本来就是萧梦泽送给她的，连同那枚并蒂莲瓣簪子。

　　双蝶牡丹，并蒂莲瓣，其含义何其昭然？

　　但她和梦泽绝不会有什么。

　　但荷包和簪子她还是收了。

　　有时，人就是那么奇怪，明知不可能，却偏偏不忍去戳穿。

　　荷包，这么美好寓意的东西，却被她用来做害命的工具，之所以选中碧纨，是因为那丫头觊觎了不该觊觎的东西。

　　她在心底无声嘲笑自己，自己都要要他的命，怎么还偏偏放不下那空虚无用的嫉妒之心呢？

　　……

　　她压下纷乱的思绪，又盯着手中的荷包出了片刻神，扬声叫红菱进来，“去把外间大橱屉子里的那个香盒拿来！”

　　红菱应诺，很快就捧了一个海棠花形的镀金掐丝珐琅盒子进来。

　　杜若掀开盒子，里面也是依照海棠式样隔成的几个小格，因杜若一向不喜欢沉芸檀麝龙涎等气味浓烈的香料，因此里面只有些晒干的香草、干花，她思量了一番，拈了些竹蕊、荼芜和白芷放入荷包中。

　　红菱看得明白，一边帮她一边笑道：“娘娘知道皇上这些日子劳神过甚，睡眠不安，特意为皇上备这个，可见娘娘对皇上真是用心呢！”

　　杜若若有若无地笑了笑，也不应声，只是将装好香料的荷包抽紧口儿，又将束带挽了个同心结。

　　“好看么？”她抚摸着荷包，轻声问红菱。

　　“好看！娘娘的绣工是愈发精进了，皇上定会喜欢！”红菱由衷赞叹。

　　杜若的女紅还是跟她和绿荷几人人学的，但如今丝毫不亚于几人，尤其是绣兰花，连萧云泽都赞叹她绣出来的兰花有宋朝画兰大家郑思肖的风骨。

　　杜若点头道：“但愿他喜欢！”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福宝宣道：“皇上回宫了！”

　　杜若和红菱忙一起走至外间，萧云泽已经进了门。

　　杜若看他气色更阴郁，心里愈发沉了下去，勉强做出了个笑脸，轻声道：“你回来了。”

　　若是平日，只要见了她，萧云泽不管先前是何等气怒，也会柔和了神色，但今日却不过淡淡“嗯”了一声，便挽住她的手回内室，走了几步，又吩咐红菱等人，“都退下，非召不得入内！”

　　红菱和福安等人见他气色不同寻常，哪里还敢怠慢，忙行礼退下，去门外找温良春和福安打探究竟。

　　萧云泽握着杜若的手，进了内室，在榻上坐下，仍是皱眉不语，只是看着她。

　　杜若被他看得心里越发揪紧，一时也无语。

　　二人默然对坐了一刻，还是萧云泽先开口道：“罢了，替我更衣，我有些头疼，午膳之前就不要让人搅扰。”

　　杜若应了一声，忙为他脱下朝服。

　　萧云泽也不肯再换衣，就穿着中衣在榻上躺下，一手搭在额上，看上去确实头疼得不轻。

　　杜若看着他皱出了一个川字的眉心，不由问道：“要叫太医来么？”

　　萧云泽闭目摇头。

　　杜若迟疑了一下，将一个装着各色干花填制的纱枕垫在他脑后，又轻轻为他按摩起头维穴来。

　　随着她的动作，萧云泽的眉头渐渐松开。

　　“若儿！”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杜若人一滞，脑中竟有一瞬空白。

　　“是什么香味？”他问道。

　　杜若回神，“我给你新做了个荷包－－－你身上那个也带了十来年了，那边角都已快磨破了。我看你这几日夜里总是睡不安稳，就在里面放了些竹蕊、荼芜和白芷之类，这几样都是提安神平和的良物。”

　　萧云泽的眉头却又皱起，“都同你说过多少次了，那个荷包我不想换。”

　　杜若的心瞬间揪痛，“我知道，因此新做的跟原来那个一模一样。”

　　“虽是一模一样，终究不是同一个。”萧云泽轻叹一声。

　　杜若看着他的脸庞，眼中的痛苦层层涌起，隐然已有泪光，但她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静静坐在他身边。

　　 喜欢魅狐请大家收藏：(321553.xyz)魅狐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