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保周全意欲禅位慰病怀温言解劝
吴钺听萧云泽说要禅位给旻王,心中不由大惊,尚不待他说完,便急急阻止,“皇上,万万不可!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如此!虽说旻王殿下仁厚平和,睿智聪颖,但他……在这宫中幽居多年,久不参与国政,内政外事皆不通达,只怕难以承当,若真禅让,怕更会引致朝廷动荡,边疆不宁!再者……旻王这些年一直视皇上为……杀父弑母的仇人,对皇上心有怨怼,只怕得了皇位,对皇上您……”
吴钺这里急得满身冷汗,萧云泽却只是莞尔一笑,不过笑容中皆是苦涩。
“我又何尝想不到这些?但若是为国事考量,他有你们这些臣子匡扶,想来也不会太难应对。若是为先皇和李贞儿之事,我会同他讲清楚,那本是我策划主谋,你等只是受命于我,不得不按我谕令行事,他若要寻仇,我自当一力承担,想来他也不至于罔顾社稷江山而为难你们。再说,他心性敦厚,向来不肯殃及池鱼,这点我可确定无疑。至于他对我如何,这算我兄弟二人的家事,随他吧。其实,我倒无妨,左右不过废人一个,只是杜若……”
“皇上,您……”吴钺再也坐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已哽咽,“皇上,您绝不可如此打算!”
萧云泽听吴钺反应如此剧烈,不由皱眉止住了话语,过了一刻忽又嗤笑道,“你这是做什么?怎的如妇人女子般动不动就哭哭啼啼?我也只不过是考量而已,又不是立时就要下诏退位!方才不是同你说了么?我叫你过来也就是闷得慌,想同你说说闲话,又何必如此当真?唉,真是扫兴!起来!”
吴钺知道萧云泽绝非如他自己所言只是说闲话,只是既然他已经这么说,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好仍起身坐在床前。
萧云泽神色自若,好似方才并未讲过那些话,靠在枕上出了一会儿神,又问道:“你可否还记得那年在城外算命的事?”
“记得。”吴钺闷声回道,关于萧云泽之事,无论巨细,他无一不铭记在心。
“当时那算命先生曾讲我数年之内必有血光之灾,并说灾祸源头可能是我身边的女子,记得你当时还曾疑心过杜若,就连在碧纨投毒之事上都仍拿那术士之说来猜疑杜若,可如今看来,那术士之言却应在了琪雅身上,而救我的偏偏是若儿。”
萧云泽此话不错,吴钺这些年來确实一直在悬心那算命术士所言,未敢有半刻掉以轻心,故尔问竹轩羹汤被投毒一事中,他才不惜冒着触怒萧云泽的风险而猜忌杜若,虽经萧云泽弹斥,他心中也未敢稍有松懈。
只是这次萧云泽蒙难,全承杜若殚尽心力照顾才能化险为夷,他心头所存的忧虑这才消减了八九分,此刻听萧云泽这么说,自己也颇有些羞窘:“皇上圣明,是臣多虑了。娘娘自幼由皇上抚育,沐承恩泽,感情深厚,又怎会对皇上不利?是臣昏昧,妄加揣测!,还望皇上恕罪”
萧云泽叹道,“这也不怪你,若儿身世殊异,你有此想法也难免。可怜她这些年来,因此落了多少口舌,受了多少委屈!且不说被那些大臣们翻弄口舌,无端指责,就连我自己也……若是当日我不留下琪雅,自然就无后来这诸多风波,若儿也不会遭那些苦难,我更不会落到这般地步,她又何必日日守着一个废人……”
“皇上,万万不可如此说!娘娘与您伉俪情深,同度苦厄也是应当,再说,皇上既然体恤娘娘的辛苦,更要振作精神早日康复才是。”吴钺见萧云泽神色又沉郁起来,忙劝解道。
“罢了,”萧云泽也不愿再说下去,便岔开话头,“不说这些了。元胡那边可有什么异动?元哲是虎狼心性,只怕不肯谨守誓约……”
杜若在滴翠亭內坐了足有一个时辰,心绪才慢慢定了下来。
有些事,一旦想定了,便不能再去细想,这已耗了她不知多少年的决心,若是再迟疑,只怕此生也难有个决断。
她敛了神色,慢慢走回修篁堂。
“皇上醒了么?”她问迎上来的红菱。
“早醒了,命温公公传了吴大人来,在房内谈了半日,片刻之前吴大人才告退。”红菱伺候她解下斗篷,回道。
杜若也不再言语,就进了房内。
萧云泽正倚在枕上,仰面出神,听得脚步声进来,即刻唤道:“若儿!”
杜若应了一声,走至床前坐在他身侧。
萧云泽摸索着握住她的手,眉头顷刻皱起,“怎的这么冰冷?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杜若依偎进他的怀中,轻声道:“就在园子中走了走。”
“这么冷的天,仔细冻病了!”萧云泽心中酸涩,口气却依旧柔软,边说边握着她的手伸进自己衣內,贴在胸前肌肤之上。
“怎会?”杜若轻轻挣了几下,也就随他暖着。
两人静静相依,萧云泽将脸贴在杜若脸侧,闻她肌肤上透出的阵阵幽香---她的气息总让他感到心安,尤其是这些天,他只有听着她的呼吸才可入眠,就如那极其恋母的婴孩儿,若是杜若稍稍离开,无论他原本睡得多熟都会惊醒来。
“若儿,我口渴,方才同吴钺说了那半日话都未曾饮过茶!”
过了一刻,萧云泽轻声道,随之轻蹭了几下她的脸颊,说不出的痴缠。
杜若听出他话语中竟有两分撒娇意味,这于往昔,是绝不会有的---这样一个强大如神佛之人,向来在她面前都是天一般,为她遮风挡雨,何曾露出过半点软弱?
她心尖儿那点儿嫩肉顿时如同被人重重掐了一把,直觉痛得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处,不禁“哎呀”一声就叫了出来。
萧云泽立刻惊问道:“怎么了?你怎么了?”
杜若定神,挡开他在自己身上慌乱摸索的手,勉强笑道,“没什么,差点踢到了暖炉。”说着,推开他,起身为他斟茶。
萧云泽也未起疑心,松了手,轻声叹道:“疼不疼,快上床來我替你揉揉!”
“并不曾踢到,只是差点儿。”杜若忙道。
萧云泽静默了一瞬,又叹道:“都是我累你!”
杜若见他情绪又急转直下,不由嗔道:“你又说这话!只是那半日,怎的都不让温公公或红菱进来斟盞茶?白白渴着!若是我长久不在,你可要怎么样呢?”
萧云泽听到她后半句话,面色立时一沉,脱口问道:“何为长久不在?你这是何意?你要去何处?”
杜若一怔,自悔失言,忙柔声道:“不是假设么?你又何须如此惊怪?”
萧云泽抿唇不语,一双无了神采的眼睛直直瞪着,黯沉至极,双手似都在轻颤。
杜若别开目光,只做看不见,起身斟了盞茶,试了试凉热刚好,便递至他唇边,道:“喝吧,是闽西进贡的白毫,如今你吃药,喝不得浓茶。”
萧云泽只饮了两口,便摇头,杜若正要回身放茶盞,萧云泽却去握她的手,杜若未防备,手中茶盞一下滑脱,茶水顿时浇了二人满衣襟。
“烫到了么?”两人同时脱口而出,又几乎同时应道,“不妨!”
二人说完,便俱怔住。
萧云泽的脸色更加黯淡。
杜若的眼中也泛起泪光,但她仍装作若无其事叫红菱进来收拾了,又亲手给萧云泽换了衣裳。
萧云泽自始至终沉默不语,靠在枕上似已呆滞。
收拾妥当,杜若在他身边坐下,握着他的手轻叹道:“你又无端生何闷气?都说了,你如今需将养肝气,心绪需放舒畅,劝你只是不听,只管这么着,几时能好?”
萧云泽的唇边多了一丝苦笑,幽幽道:“我何尝不想心情舒畅,只是,如何舒畅?如今我跟废物有何区别?一茶一饭都尚且不能自理,更遑论国事政务,若不是你,我也不知……可我不能总这么累你!”
杜若握紧他的手,柔声道:“你又说这些!你我本是夫妻,唇齿之依,说什么累不累?”
萧云泽伸手将人搂紧,“正是因为你我夫妻,我才有愧于你---本该是我宠你爱你为你排忧解难遮风挡雨,偏偏要你为我受煎熬历磨难,你让我心内怎安?”
杜若将脸贴在他胸前,轻声道:“若不是你,我也无今日,所以,我甘愿。”
萧云泽的人似已痴,半天才道:“可是,我怕我若是以后都是这副模样……你正当青春妙龄,我却……你可否想过,伴着一个废人几十年是何种滋味?”
话音未落,他已被杜若捂住了嘴,“几十年又如何?无论你怎样,只要你还是我的云泽哥哥,我就不会离你不顾!就算你想抛闪我也不可!”
听得她的声音里满是嗔怒,萧云泽说不出是释然还是心酸,半日,才摸索着捏了捏她的脸颊,苦笑道:“我怎么就招惹到你,只怕你就是上天派来专门惩戒我的魔星!罢了,你爱伴着我这个废人就只管伴着---若是哪日嫌我烦了,只管同我说,也好让我自己了断了!”
这番话,他说得真假掺半,却是肺腑之言。
杜若怔怔看着他,眼泪几欲坠下,又被她极力忍了回去,良久才低声道:“你若再这么混说下去,我真生气了。”
萧云泽垂眸正色道:“不闹了,同你说正事---这几日我一直在想,我的身子这么久都无起色,只怕康复无望,你切莫急,听我把话说完,若真是如此,只怕这个皇位我是不能再坐下去了。我两月未曾临朝,那些大臣们已有妄议,如今虽然尚可隐瞒,怕也瞒不了太久了,到时,只怕要起一场大风波,既然如此,还不如早做打算---我想将皇位让于梦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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