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泽和杜若相拥坐在马车內的软榻上,脸色都有些难看。
“刚才吓着你了么?”过了好一刻,萧云泽才轻声问她。
杜若摇摇头,“不曾,只是……”
她未说下去,本来有些木然的脸上多了一分苦笑。
萧云泽心中一痛,勉强笑道:“那女人应是李后余党,故而才会如此狠毒,她说的那些只不过都是出于愤恨之下的胡言乱语,你莫放在心上!”
杜若凝眸看着他,神色黯然,“我就算不放在心上又如何?那终究是抹杀不了的事实,就算你能堵得了悠悠众口,也管不住他们心里的想法,也不知我这个见不得人之处为你招过少流言,都是我带累你……”
“你又来!”萧云泽一拳击上车壁,看来真是怒了,“同你说了多少次!别人如何说如何想又怎样?我从未那么想过你!”
杜若见他额角青筋暴起,脸色铁青,知道自己真触怒了他,眼中神色愈发黯了黯,忙低声俯就,“原是我不该如此说,你休要动怒,我以后不说这些了,还不行么……”
隔窗传来吴钺小心的询问声:“家主,是否有事?”
他应是听到了车内的动静。
萧云泽不耐烦道:“无事!”
吴钺沉默了片时,又迟疑问道:“家主,那我们是继续前行还是……返程?属下以为此事绝非偶然,只怕……”
“只怕什么?”萧云泽本就烦躁,一听更是火上浇油,“一个女子就将你们吓得如此仓皇!你如此胆怯怕事怎对得起我素日对你的期望?”
“家主训示的是,属下糊涂!”
吴钺知道萧云泽的脾气,知道此刻再劝也无用,只能暂时作罢,郁郁退开,吩咐其他人提起十二分的警惕来,先继续前行,等伺机再做劝说。
萧云泽骂完吴钺,这才留意到杜若正凝眸看着他,欲言又止,不由尴尬起来,“我……”
杜若摇摇头,伸出手掩住了他的口唇,柔声道:“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情,只是吴钺说的有道理,只怕此事并非偶然,那萦儿口口声声说李后怎样,只怕真是李后余孽也未为可知,我看还是让吴钺好好审问一番。要不,我们就回去吧---游玩而已,日后自然还会有机会。若真是李后余孽作祟,只怕其目的并不在我,而是你……”
她一想到这种可能,脸色更白了几分,眼中也多了恐慌,“不行!我们这就回去,好么?我们回去,当年李显等人虽然被清缴伏法,可那些家眷妇孺只是被流放,难保其中没有逃回来借机生事的!你想那年碧纨在羹汤中下毒之事,若无人指示,以那丫头的胆略又怎敢下手?我求你,就当是为我……”
她急得眼泪泫然欲下。
萧云泽静静听杜若说完,眼神已经变得柔软,他轻轻抚弄着她的脸颊,柔声道:“有你这些话就够了!你别怕,这不过是场意外而已---你想,若真是李后余党或其他什么人要暗害你我,怎么会派这等不中用之人?要是暗杀,必是高手,若一击不中,令我们有了防备,后续便再无下手机会。况且,此次出游本是秘密行事,朝中大臣都不知我们去何处,行经路线更是只有我和吴钺知道,连你也只知道我们要去霞影山而不知路线,其余九名侍从根本连我们去何处都不知,如何行进全凭吴钺指挥,除非是吴钺走漏了风声---但我认为这绝无可能!再者,若真是蓄意谋划的刺杀,也该让人在霞影山动手,那里荒僻险要人迹罕至,岂不比在这大庭广众的闹市下手更为便利?……”
他的一番分析说得杜若无言,但她的不安似乎并未消减,“如此说来真的只是虚惊一场?”
她抚着胸口,表情却越发凝重。
萧云泽满心怜爱,“我就知道,你心中肯定是不愿回去的,只是为了我不得不忍痛放弃。这次我们若是中途折返,下次也不知要到什么侍候才能再出来了---如果那帮大臣们知道此事,说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子!就算他们不知,吴钺定然也要千方百计加以劝阻。你盼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这次机会,虽然遇上如此扫兴之事,但毕竟也未妨害什么,所以莫再多想了,有我在,一切都不会有事。”
“嗯。”过了许久,杜若才轻轻应了一声,接着软软偎依进他怀中,猫儿一样慵懒,喃喃而语,“哥哥,我总是在想,上天为何如此眷顾我,让我遇到你?”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想!”萧云泽闻言一扫方才的意欲,垂眸看她,眼神愈发柔软起来。
尽管萧云泽坚信方才之事不过是意外,但他还是吩咐吴钺改换路线,又命他去审一审被关在后面马车里的萦儿。
此刻一行人已经出了乾州城,吴钺只好从他和萧云泽事先已选定的路线中重新挑了一条,也不敢再停歇,继续赶路。
到了傍晚,行程已过半,萧云泽不愿杜若夜间颠簸,就命吴钺在一座小庄子內找人借了处荒废院落,作为歇息过夜之地。
因房舍已经坍塌无法住人,吴钺就领着几人将院子略略收拾了一下,萧云泽和杜若仍宿在马车内,吴钺他们则绕着马车四围,席地休憩。
用过自带的晚膳后,趁杜若更衣梳洗之际,萧云泽自己下了车,问吴钺之前审问萦儿的结果。
“沒问出什么来。”吴钺摇头道,“她除了哭就是……诋骂娘娘,再问不出其他。皇上,您看如何处置?”
“她自己态度如何?”萧云泽盯着墙角的一蓬杂草,淡淡问道。
吴钺微微一怔,旋即回道:“似乎是想一心求死。”
“那就成全她。”萧云泽说着,走到那蓬草前,俯身拨开草丛,摘下了一朵淡色的野花---那花不过铜钱大小,五个粉白的花瓣衬着淡淡的黄蕊,单薄凄楚,很不显眼,又有杂草隐匿,若无十分眼力,夜色中根本难以发现。
他低头对着手中的花出了片刻神,就转身向马车走去。
杜若刚好打开车门,手中捧着一个铜盆,里面还有半盆水。
车旁的一名侍卫忙接过她手中的盆子。
杜若低头对他一笑,算是谢过,然后自己就准备从车上下来。
萧云泽见状眉头一蹙,一个箭步掠过去,揽腰将她抱了下来,“当心跌了!”
杜若站稳,笑了笑,“怎会?小时候爬树,那么高不也下来了?”
“还说!”萧云泽嗔怪道,“那一年不是从树上摔下来伤了胳膊么?你总是喜欢干这些让人悬心的事!”
“以后不会了。”杜若柔柔回道,乖顺地让萧云泽无法再嗔怪下去。
他将手中的野花递到她面前,杜若眼睛一亮,伸手接过来,放在鼻下轻轻一嗅:“好香!”
可刚说完,就“哈啾”轻轻打了个喷嚏,想来是被那花香所刺激。
萧云泽忍俊不禁,摇头将花从她手中抽走,替她簪在鬓边,“凉气下来了,我们还是回车内去吧。”
杜若点头,被他拥着向车上走,忽然又止步问他,“那个萦儿呢?如今怎样了”
萧云泽一顿,含混道:“仍在那车上。”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我……已让吴钺去料理,他自会安排,你就莫管了。”萧云泽不愿再说,只管拖着她往车边去。
“她也是个可怜人。”杜若喃喃道,仍不免回头往停在院子另一角的那辆马车上看,正好看到吴钺从那车上跳下来,看到她,他似乎楞了一下,但夜色之中,并不甚明朗。
萧云泽也随着杜若的目光看去,看到吴钺,知道他已奉命而行,怕杜若看出端倪,忙冲他偷偷做了个手势,自己则一把将杜若抱上了车,对她耳语道:“我们早些安寝,可好?昨晚我们……”
杜若脸色一红,反手推了他一把,挣开身,自己推了车门进去。
萧云泽见她中计,淡淡一笑,跟着纵身一跃也上了车,反手关了车门。
这马车本是宫中巧匠特制的,内中空间远比外面看去更加阔大,里面的软榻枕褥都同宫中素日所用的相差无几,因此就算是夜宿,也不失舒适。
萧云泽命人送了温水巾帕来,杜若亲自伺候他简单洗漱了,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正准备安寝,杜若却又推开窗槅看外面,问道:“你方才说吴钺会处置萦儿,他该不会……”
“不是说让你别管么?”萧云泽听她仍不忘此事,心头难免起了不安和焦躁,截口打断她的话,又做出亲昵举止诱哄她,想岔开此事。
可杜若却似乎认了真,避开他凑上来的手和唇,正色道:“我是认真问你呢。”
萧云泽敛去了笑容,“你何苦要如此败坏兴致?”
“你是不是要杀了她?”杜若盯着他问道。
萧云泽眉锋一挑,但还是缓着口气,道:“谋逆刺君本就是死罪,何况,于她,死比活着更好。”
杜若看他神色平淡,漠然得似乎根本不是在谈论一个人的生死,心里不禁涌起一阵寒凉,她垂下头,好一刻才幽幽道:“你就不能少造些杀孽么?就算是为了我?”
萧云泽眸子骤然一黯,手不由握紧成拳,关节都已用力到发白,但迅即又松弛下来,苦笑道:“今次已经太迟了,以后定会依你所言。”
杜若无力地缩回手,窗槅“啪嗒”一声落下,她躺回榻上,转身向內,轻叹了一声,不再言语。
萧云泽凝眸看了她一刻,也侧身躺下,将她抱住,又扯过锦被将二人盖好,将脸色贴在她耳侧,轻轻道:“若儿,你曾答应过我,无论我怎么做,别人怎么说,你都会信我,如今这话还作数么?要是你真信我,就别再乱想,好么?你只须明白一件事就好---我无论做什么,都是不得不做,不可不做,都是为了你我能像如今这样和和美美过每一日……”
终于,杜若在他的期待和焦灼中轻轻道:“我信你。”
萧云泽舒了口气,口唇和手指开始在她身上肆意游弋。
杜若闭目任他而为,他温热的手和唇熨烫过她微凉的肌肤,那份暖却怎么也不似往日能透入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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