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君子此生意逍遥奈何山河萧萧
萧云泽这一夜几乎未能成眠。
本是为了让她欢喜才谋划了此次出游,却横生出这场意外折煞兴致,怎不令人懊恼?
而且,杜若自前晚起,就看似高兴,实则暗藏心事,这一路情绪反复,就是证明。
他总有不安之感。
让他意外的是,杜若这一夜倒是睡得颇为安稳,且天明起身也并无什么异常,似乎已将昨夜的不快抛之脑后。
萧云泽一时不知是该怪是自己思虑太过还是更该担忧杜若这种反复。
但杜若此刻看不出什么有什么异样,他也只好收拾心情,装作若无其事。
一行人就在这荒院中用了早膳就继续启程,这一路倒是平顺,午间在经过的一个小镇子找了家干净的食肆随意打过尖就又上路,下晌便到了霞影山。
霞影山方圆不过百多里,钟灵峻秀,林木森淼,因周遭没有什么市镇村落,山上也无什么寺庙道观,因此除了偶尔进山采药的人外,平日几乎无人迹行至,
萧云泽之所以选中这里,是因早在当年他遇到杜若之前,曾来过这里狩猎,知道这山中有一处极清幽的峡谷,里面长满了杏树,他当年來的时节,正逢杏花盛开,那景色,至今让他难忘,只想杜若能共睹那美景。
到了山前,更觉得林木茂密,根本无现成的路径可以进山。
好在吴钺当年曾随萧云泽一同来过,依稀还能记得当年是从何处入的山,便沿着山脚下的一条小溪,溯流而上。
马车已经不能随行,萧云泽和杜若便换骑马而行。
二人共乘一匹马,萧云泽一手揽着身前的杜若,一手执缰绳,边行边跟她将当年在这里看到那杏花时的情形,惹得杜若满眼艳羡,恨不能早点到达那处。
一行人艰难行了一个来时辰,眼前出现一道数十丈高的巨石,上面藤萝密布,青翠宛然,如一道天然巨屏,将去路遮住,而小溪则绕石根而过。
“是这里了!”萧云泽跃下马,对杜若道,“绕过这块石头就是。”
“那怎么过去?”杜若已经着急起来。
萧云泽笑着摇头,将她从马上抱下来,然后抱着她一拧身掠上了溪水中一块裸露的石头,几个起落后,便绕过了巨石。
杜若只觉得眼前豁然一亮,几乎惊呼出声。
眼前是一片峡谷空地,目光可及之处,几百上千株杏花云蒸霞蔚,入眼皆是轻红,溪水淙淙,穿绕杏林而过,柔然波光已被落花覆满,不时有游鱼跃起啖食花瓣花蕊。
夕阳自对过的山头斜斜落下,满目粉云中更多了道道金边,薄暮中烟岚已起,恍若幻境。
杜若自萧云泽怀中跳下來,却仍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声音中满是惊异,“是何人种了这些杏树?果然是世外仙境!”
萧云泽摇头,“我也不知这是人力所为还是天然造化。那年初见之时也和你一样惊讶,真疑心这里不是人间。此刻已经是四月,外面本该春尽花落,可此处却仍能芳菲如故,因此我才想带你来看看此奇景……”
他落在她面上的目光比蘸水而开的花瓣更轻软。
杜若已经奔过去,从溪水中掬起一捧花瓣,凑在鼻尖,轻轻闻了闻,目光都似已痴。
萧云泽跟在她身后,她的欢喜让他心里更添了酸涩。
“若是能住在这里,该有多好!”杜若闭目轻轻道,“就要两间茅舍,每日粗茶淡饭,足矣。”
萧云泽的目光瞬间暗沉下来,他抿唇默然了片刻,道:“会的,信我,若儿,等我将一切打点好,我们就来此处---只要你愿意,我就耕田狩猎,你就浆洗缝补,我们就过田舍自足的日子……”
杜若闻言睁开眼,迎上他的目光,却被他眼中的黯然歉意激得心中一痛,她忙嫣然一笑,道:“我只不过说说罢了。君子此生意逍遥,奈何山河萧萧---你身为一国之君,责任在身,又怎可轻言抛舍一切过田舍日子?你有这心,我就知足了。”
萧云泽却一把抱住她,肃然道:“我是说真的---我已经做好了打算,多则一年,短则数月,我们便可随心所欲,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杜若心中一颤,直直凝视着他,“你……”
萧云泽却淡淡一笑,伸出两指按上了她的嘴唇,摇头道:“别说那些话!我并不全是为了你,我委实也累了,再说,这么多年,这一切也该还给梦泽了。”
杜若倾身抱紧了他,将脸埋进他胸口。
他的心跳令人心安,他怀抱的温暖让她贪恋。
二人静静相拥。
微风起,摇落轻紅如急雨。
杜若跑得鬓发散乱,鞋褪袜溜,两颊更是粉红通透,连鼻尖都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她靠着一棵树干,双手捂住小腹,气喘吁吁连声哎呦:“不行了!不行了!我实在是跑不动了,哥哥你饶了我吧!”嘴里虽然叫着求饶,那脸上的笑却是越发明媚娇俏。
萧云泽已经追了上来,见她这样,忍不住就有些心驰神荡,双手一伸就撑在树干上,欺身將她罩了个严严实实,低声笑道:“方才是谁说,若被我捉到就随我处置?”
杜若拂开他在自己脸上摩挲的手,低低嗔道:“别这样!吴钺他们马上就过来了,被他们看到成什么样子!”
“怕什么!”萧云泽此刻真不想顾忌其他。
杜若横了他一眼,猛然推了他一把,身子一扭,游鱼一般从他腋下钻了出来,“这话也是皇上能说的么?成什么体统!”
萧云泽哪里容她逃了,手臂一舒就扯住了她的手腕,捏着她的鼻尖恨恨道:“昨晚你说帐篷浅陋,怕被他们听到,总不肯,你是成心要我……”
“你!”杜若脸色更紅,忙截住他的话头,眼波一转,秋水盈动,跺脚急道,“你再说我可真生气了!”
萧云泽被她亦娇亦嗔的样子愈发撩拨得心里如同被无数只小爪子轻轻抓挠,难忍至极,但远远已经可以听到吴钺他们赶过来的声音,他略一皱眉头,拔剑,寒光闪动之处,身边的一棵树干上便多了四个字:即归,勿扰!
他满意地微微一笑,收剑入鞘,随即将杜若一抱,纵身上马。
“走,我们去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他附在她耳边,轻笑道。
“不!”杜若连耳尖都已红透。
萧云泽却大笑着一扯马缰绳,催马穿过一蓬乱草,直入林木深处。
这里树木虽密,但行马则无太大妨碍。
萧云泽一手握紧缰绳,胳膊紧紧揽着杜若,另一手小心替她挡开杂枝藤萝,唯恐刮伤了她。
杜若似乎很是焦灼不安,她不住地挪动着身子,双手紧紧板着马鞍,紧偎在萧云泽怀中,后背几乎僵直。
“你怕什么?”萧云泽觉出她的异常。
“我们还是……回去吧,”杜若的声音有些微颤,“这里林深草密,而且太……幽僻了,只怕……”
萧云泽轻笑,“只怕什么?有我呢!幽静才好,才不会有人搅扰我们,你不是想我们两个能独处么?”
萧云泽的安慰似乎起了效。
杜若不再言语,但人仍紧绷如弓。
吴钺他们果真未再跟来,前面林木渐渐稀疏,可以听到隐隐水声,似乎是一条瀑布,想来是到了那小溪的源头。
“就到了,那里有一个小瀑布水潭,当年我……”萧云泽话未说完,突然神色陡变,屏息不语,整个人瞬息紧绷,杀气立现。
“怎么……”杜若惊问未完,已被他伸手捂住了嘴巴。
他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她噤声,已俯身将她密密实实遮掩在自己身前,同时右手已经拔剑出鞘。他敏锐地捕捉着本不属于这密林中的任何细微声响,辨识危险的来源方位。
杜若颤抖得厉害。
一声竹哨破空,四围枝叶弹动声由远及近,疾速而来。
此处林密,刺客皆在暗处,而那瀑布所在则是一片空地,他须以一敌众,只怕到那处胜算更多。
不过一瞬,萧云泽脑中便已思量清楚,立刻双腿一夹马腹,催马便朝那水声奔去。
“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听我安排!”他低声对杜若交代一句,“听话!”
杜若哪里还应得出声儿?
她的手死死抓住萧云泽的手臂,指甲都几乎透过衣衫掐进了他的肉里。
“莫怕!”萧云泽此刻对她的心疼不亚于对危险的忧虑,但又无法多做顾忌,人绷紧如满弓之箭,只待一引而发。
数道寒光破空而来,自头顶、四围同时罩下。
萧云泽反应更快,腰一沉,人已经自马上坠下,眼看即将触及地面,人卻又向一旁一翻,堪堪躲过一击,随即纵身而起,巨隼般飞掠而出,冲到了那片空地之处。
杜若仍被他紧紧携在怀中,只是她似乎已经被吓得痴傻,脸上表情血色全无。
数道身影自林中扑出,转瞬便将他们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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