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突复明窥破玄机拟惊喜反成惊愕

　　杜若听着萧云泽嗔怪她，也不言语，随他说道。

　　商略此刻也已走到阶下，正欲給萧云泽请安，听了这句话，人不由直直就看向杜若，安也忘了请。

　　杜若被他这目光一激，脸色也是一滞，随即眉头微微一蹙，开口道：“方才多亏了商将军，若不是他，我恐怕就要摔狠了。”

　　商略闻言，立刻回神，再看杜若神色，脸上不由微微一赧，忙跪地，“微臣商略给皇上、娘娘请安！微臣也是巧合路过，随手之举，娘娘无须如此。”

　　萧云泽对商略，向来心中有些芥蒂，虽然听到杜若说商略相助，但他也未作任何表示，只淡淡道：“免礼吧。”

　　“谢皇上！此刻正值这宫内侍卫交接，微臣还要巡查防务，若皇上无其他事，微臣就不敢再滋扰圣驾，这就告退。”

　　商略说完，见萧云泽点头，便已起身就要退下。

　　不了萧云泽又一沉吟，叫住了他，“你说给吴钺，从今日起，这里的戍卫就减了吧－－－问竹轩单独设戍卫本是非常之举，如今朕既然无事，就不用再守着了，也免得被那些有心之人胡乱忖度猜测。你和吴钺也不必日日都过这宫里來巡查了。”

　　说完，转而又问杜若道：“你觉得如何？”

　　杜若似乎并未迟疑，很快接口道：“一切随皇上裁夺。”

　　萧云泽微微一点头，仰靠在软榻上，摆手示意商略可以告退了。

　　商略明显有些怔忪，过了一瞬才躬身施礼回道：“微臣领旨告退！”

　　他待转身之际，不由多看了杜若几眼，只见她仍垂着眼帘，凝视着自己裙边的一枚羊脂玉比目双鱼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不敢再迟疑，还是转身退下，并未曾看到杜若此刻方抬头凝视他的背影，那眼中也有些欲言又止的神色。

　　且说福安因瑧儿之事，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杜若会怪罪于他，所以这几日都分外留意杜若的一举一动，格外小心殷勤伺候。

　　他见方才杜若因摘花差点跌了跤，忙自己踩着假山，把那枝花给摘了下来，正要捧到杜若面前去，不想刚巧窥见到商略和杜若二人的表情，心里不由一个哆嗦－－－且不说商将军临去前看皇后娘娘那眼神，分明就是带了留恋和不舍，就连娘娘那最后一眼，似乎也是意味纷杂，让人看得心头直颤！

　　难道……

　　福安顿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惊，但再看温良春和红菱，也不知他们是未曾留意到方才那一幕还是怎的，都仍面色如常，因此也只好暗自嗔怪自己多心，忙捧了花枝呈给杜若，“娘娘，花折来了！”

　　杜若接过花枝，神态却倦倦的，似乎已全然失了兴趣。

　　倒是萧云泽捉着杜若的手，将花凑到自己鼻旁，轻轻嗅了嗅，接着莞尔一笑，“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本是最娇弱的底子，偏偏最耐得住料峭春寒和寂寞，若儿，我觉得这花就如你一般，外柔内刚，让人怎能不爱？”

　　杜若正想着心事，此刻听到他借花夸赞自己，一时也怔怔地不知该怎样应答，便偎进他怀里，也不作声。

　　萧云泽似对她这一举动甚为满意，唇边的笑容愈发浓了，那时刻紧落在她面庞的本该无甚焦距神采的目光，竟似也透出了十分神采来。

　　温良春和红菱、福安看到皇上今日龙心大悦，这可是这两个月来未曾有过的，不禁又是惊诧又是高兴，不住在一旁凑趣。

　　听着问竹轩中多了久违的欢声笑语，连杜若也不觉舒展了眉头。

　　看来萧云泽今日心情委实不错，他甚至命温良春取来一支碧玉笛，接在手中，略略试了试音，便吹起了《杏花天》。

　　笛声清润婉转，果然如春风拂面。

　　吹笛人神色恬静淡泊，眉眼之间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威严冷厉，俊美温润的五官，衬着一身月白暗云龙纹的锦袍和银狐斗篷，如被谪居凡尘的九天仙人，纤毫不染人间烟火之气，真有惊艳绝世风采。

　　不光温良春、福安和红菱看得傻眼，连杜若也是满心惊讶。

　　她从不知萧云泽会吹笛，更是头次见到如此全然物外的他。

　　眼前之人，既不同于那个高居龙椅，冷厉严苛，人人都敬畏如虎的大夔国主，也不是那个幽居离宫，孤傲耿介，只有在对着她时才会一露笑颜敞开心扉的冷漠少年，甚至也不似那个对她百般纵容宠爱，和她夜夜鸾帐鸳枕缱绻共眠软语温存的知心郎君。

　　杜若本就不平静的心中乱得更甚，原来，他也有不为自己所知之处。

　　那究竟还有多少是她所不知的？

　　是他不愿她知的？

　　还是她自己故意视而不见或不愿去知的？

　　一曲终了，萧云泽舒了口气，笑道：“这么多年都不曾吹奏，果然指法生疏了很多。”

　　温良春这才如梦初醒，忙接过笛子赞道：“依老奴看，皇上如今的技艺分明是比当年更精进了，方才老奴都听入迷了！”

　　福安和红菱也纷纷附和赞叹不已。

　　萧云泽一笑置之，转而摸索着握住杜若的手，问道：“你觉得怎样？怎的不说话？”

　　话语中竟然有些孩子气的争耀意味。

　　杜若恍然回神，涩涩道：“我竟不知你会吹笛。”

　　萧云泽为她的口气微微一怔，继而还是轻笑道：“幼时学过一些时日，后来没了兴味，也就撂下了，算起来，也有十三四年了没有再摸过笛子了。方才自觉一些音律都已经记不起了，都是勉强敷衍过的，你莫笑我就好了。”

　　杜若尚未接口，温良春就先笑道，“可不是么，娘娘您是不知道，那时娘娘您还未到离宫，皇上经常一个人坐在观雨亭吹笛子，一吹就是半夜，那情形真是让人……唉，多亏后来有了娘娘，皇上的心情是眼见的舒展了许多！所以说，娘娘您和皇上相遇，真是天……”

　　说到此处，温良春忽然看看萧云泽唇角的笑容已消失不见，不由心中一颤，醒悟过来，自知话说多了，忙打住话头，惴惴不敢再言语。

　　萧云泽听温良春止住话头，也就不再理会他，只管捻着杜若的手心笑道：“当年弄这些东西，只不过是烦闷之时聊以**罢了，如今既然日日有你伴着，夜夜都只恨良宵苦短，那里还舍得半夜一个人去吹冷风受冻！”

　　萧云泽虽然素来和杜若情义笃深，私底下百般昵态，无所不至，但毕竟是至尊之身，在人前还是极少会说这些狎昵之语，因此饶是杜若此刻心绪嘈杂，听他如此不顾场合，也不禁飞紅了脸，低低嗔道：“你莫乱说。”

　　萧云泽兀自拈着花枝，垂眸若有所思，唇角仍是一抹浅笑，使得一张俊脸竟显得有几许邪魅。

　　杜若痴痴看了他好一刻才回神，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提醒道：“该进房去了，今日天气虽然好，但雪还未化净，还是有些余寒，只怕坐久了要受凉。”

　　要是平日，萧云泽定要软缠硬磨再多坐一刻，但今日只是將手里的花枝一抛，颌首道：“依你。”

　　温良春忙和福安、红菱又协助杜若將人挪回房内，刚刚服侍他躺回床上，秦君效就來进药。

　　因萧云泽并不愿让他请脉，所以杜若就命温良春将药送进来，随后将人打发了出去。

　　她又同萧云泽说了几句闲话，便借口凉药，又到案前准备放血換药。

　　萧云泽倚在床头，目光直直落在杜若身上－－－那本该毫无焦距的目光此刻倒真的是随着杜若的一举一动而转。

　　原来，今日清晨一醒来，他便发现双眼竟然朦朦胧胧能看到些光影，他起初还怕只是自己的幻觉，所以一直忍着也不敢对杜若讲，但方才在廊下坐了那一个时辰，只觉得视物更是清晰了许多，而且方才躺回床上时，他发现就连双腿也都有了知觉和力气，暗中试了试，竟然可以活动了－－－只是不知，是否可以自如行走。

　　他心头狂喜，但还是极力按捺了下来，决定要给杜若一个惊喜。

　　杜若回头，看萧云泽状似慵懒地靠在床头，手肘支在床栏上，托着腮，面上还是挂着浅笑，心中虽纳闷他今日心情怎的如此好，但也未想太多，只管回身，解开左手腕上包裹的棉布，又拔下头上的金簪，对着那伤口便划了下去……

　　萧云泽起初还含笑看她动作，但见她揭开腕上的包扎时，心里已觉得不对，再见她拔簪子对着自己手腕就刺，心头一个激灵，脑中俨然已明了她的意图，不由脱口惊呼：“杜若！”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喝将杜若吓得一震，手中簪子叮当一声落在了桌面上，她猝然回头，却发现萧云泽满面急怒，本该涣散无神的双眼却直直盯着自己，眼神炽然骇人。

　　她瞬时明白，心慌骤起，不由仓皇后退两步，直到抵住了桌案，再无退路。

　　她面色苍白。

　　他脸色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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