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疑身世变生疑问图遮掩罗织谎言
“若儿!”萧云泽额角的青筋都已暴起,一双手死死攥紧成拳,目光定定落在她的左手上---那处伤口因多次重复划开,根本未就曾愈合,只薄薄凝了一层血痂,此刻被衣袖碰触摩擦,早又绽开,鲜血涓滴而下,在她雪白的手背上蜿蜒出两道紅痕。
红白分明,格外刺目。
这几日所饮的药,那腥甜古怪的气味,似又重回口腔,直堵得萧云泽从咽喉到胸膛都涨得悸痛难忍,他委实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那一直如跗骨之蛆般难以去除的恐惧更是铺天盖地涌来,几欲要让他灭顶。
他挣扎着起身下床,但僵卧数月,双腿刚刚恢复血气,一时还不能自如,人晃了几次才算站稳,从床到桌案,只不过几步之遥,他却走得无比艰难,如同小儿蹒跚学步。
杜若只管呆呆地看着他,面上神色复杂到根本看不出是惊还是喜,更是忘了该去扶助他一把。
他握起她的手,撩起衣袖,捂住她的伤口,低声问道:“疼么?”
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颤抖。
杜若情知他已识破自己以血换药的事,索性摇头不语。
萧云泽將人拥紧,幽幽道:“你怎会说疼?若是需你割肉來为我做药,你也会一声不出割下给我,若是要你舍命換我性命,你也一样会做,是不是?”
杜若將脸埋在他怀里,既不看他,也不说话,心里也是惊风急雨,一片混乱。
“你如此对我,是成心要我不安么?你要我怎样待你才能为报……”
怀中的人一颤,似被他抱得太紧,触到了伤口。
萧云泽这才才反应过来,立刻又顾不得其他,匆忙翻找创药给她包扎。
杜若凭他摆布,乖顺地更让人心疼。
给她包扎完伤口,萧云泽就在桌案旁坐下,伸手取过盛药的暖盅,揭开盖子,看着里面的药液,又凑到鼻下闻了闻,问道:“秦君效知道么?”
杜若摇头。
萧云泽叹了口气,伸手托起她的下巴,迫使她迎上自己的目光,“我中毒之初,你也是用这个法子给我解的毒,是不是?”
杜若稍一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萧云泽凝视着她,眼中尽是悲戚和无奈,迟疑良久才问道:“你怎知你的血可以解毒?”
随着话问出口,他觉得自己的性命似是被一根蛛丝吊起,高高悬在了万仞高空之中,只要她那句话说出,蛛丝便要被斩断,自己必然会被摔到粉身碎骨,万劫难复。
他沒想到杜若被他盯着,神色倒慢慢平静了,她咬着唇,犹豫道:“那年……李后让那个道士处置我,我听到那道士对他的徒弟们说,我天生异禀,血肉可解百毒,若是以我的血肉为引炼制丹药,更是能起死回生,延年益寿。你中毒那时,我看太医院进上来的药根本无任何效用,想到了那道士的话,就试着…….未曾想到真的有效。这些日子,秦君效进上来的药又不见效,所以我就想再试一次……”
“那当年……那道士是否说过你怎会有此异能?”萧云泽心里的恐惧丝毫未因为她的解释而消减。
杜若摇头,“那道士并未说我怎会这样,我也奇怪,就像我先前喜欢猎杀鸟雀那样……让人难解,也许,就像他们说的那样,我……本来就是妖孽异类。”
说着,眼中又起了一层水雾,唇边却尽是苦笑。
萧云泽心里虽然因她的话而难受到了极点,但还是不忘偷偷仔细揣度她的神色话语,见她没有露出丝毫怨恨之色更无乔装的迹象,这才稍稍放松了些许,闷声道:“你又乱说!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不是什么妖孽!你怎的就是不听?”
“不是我多想,”杜若迎上他的目光,勉强笑道,“试想一个正常之人,又怎么会有这些怪异之处?哥哥,你实话同我讲,我究竟是不是杜将军的女儿?”
终于还是等到了这句话!
萧云泽险些不曾失惊出声,但幸好还是忍住了。
他暗暗稳了稳心神,细细忖度再三,确定杜若只是疑问,并不像是已经得知了真相,心头盘桓了一刻,这才敢迎上杜若的目光,索性以退为进,“你怎么会这么问?你若不是杜将军女儿,又会是何人之女?那年我不是曾召那救你养你的渔人夫妇入宫让你们相见过么?对你的身世来历,他们不是都同你说的清清楚楚了么?他们一介草民,如此大事,怎敢说谎捏造欺君罔上?况且,他们收养了你十来年,那些细节情状,一点一滴都讲述得清清楚楚,若是编造,又会怎的如此详细?……若儿,你究竟是疑心他们所言不实,还是疑心我对你有什么隐瞒?”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便也沉默不语。
他知道自己这是一招险棋,饶是面上再做得沉静,心里还是止不住狂跳,只能暗暗留心杜若的神色,心里不住敁敠。
原来,萧云泽一直怕杜若对她的身世起疑,所以早早就策划好,在登基之初就了派心腹可靠之人到狄州,在当年杜恒山夫人投河殉夫的旧地附近找了一户渔人,让其假托是当年救杜夫人和收养杜若之人,又假指了一处荒坟说是杜夫人的遗冢,并再三严命吴钺和当年在狄州亲历射杀巨狐的那几名近侍严守真相,待一切安排得天衣无缝,就召那渔人夫妻入宫和杜若见了一面。
杜若那时正值在华阳观受到惊吓昏沉一年后刚刚复原,那二人见了杜若,做得极象久别重逢、日思夜想的模样,说了不少她当年的旧事,甚是伤感怀恋,杜若倒是淡淡的,并没有什么太多情绪,只是重重赏赐了二人,命回去好生颐养天年。
但二人离去后,杜若反倒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哭了几日,萧云泽惶恐追问,她只是说那渔人夫妇所讲的一切,她点滴分毫都记忆不起,因此心里难过,听她这么说,萧云泽当时也只能安抚了一顿作罢。
后来杜若便一直未曾再提过身世之事。
但萧云泽这些年何曾有丝毫安心?
杜若眼中又起了泪光,头也慢慢垂了下去,许久,才小声道:“你莫多想,我并非疑心你,可若我真为杜将军亲生骨血,想我父亲一代忠良浩气干云,我母亲也应是贤淑良善的名门闺秀,我就算不肖似他们,但也该是个普通人,可我怎么就……我那些怪异之处,又是从何而来?这怎能不让人生疑?”
从她的这些话语和此刻神色,萧云泽已可断定她只不过还是在无端猜疑,心中巨石这才落了地,他轻轻舒了口气,抚着她的面颊道:“我也不知你怎会这样,否则又怎会问你?我只是奇怪,你可记得,你初到离宫那几年,一切不都是和常人一样吗?还记得那年你吃宫中赐出的酥酪,还曾中毒几乎丧命,太医花了无数功夫才把你救过来。当年我怕你害怕,一直都骗你说是得了急病。当时,你的血应该还不可化毒,若不然,又怎会几乎丧命?至于你后来怎会变得喜欢扑杀鸟雀,血肉又怎变得能够解毒,还有如今你又不再嗜好猎杀鸟雀,这些恐怕都难一时找出因由来。但这大千世界,什么奇人异事没有?又有多少事是可以凭常理揣度的?所以,你莫要再多想,听我的话,好么?还有,就算你的血肉真有解毒的奇效,你也不可再象这样为我动辄割腕放血,听到没有?你若再如此,我宁可自己了断了也绝不会再受用你半滴血!”
他前面的话还是柔情安抚,可到了末两句又狠鸷冷厉,但绝大半都是针对他自己。
杜若的眼泪啪嗒啪嗒,滴滴落在他手背之上,灼得他从外到内,如炙似焚。
半天,才听到她轻叹似的一声:“哥哥,我……对不起,你刚好,我就又如此惹你伤心。””
萧云泽见她脸上显出羞赧愧疚來,心中顿时又大不忍起来,一边暗骂自己卑劣,一边忙安抚道:“你说这话岂非要让我无地自容?以前的那些事,都莫要再提了,日后,你我二人就好好地厮守,好么?”
杜若对上他满眼的眷恋和恳切,噙着泪,点了点头。
萧云泽考虑到自己突然恢复如常,只怕惹人疑心,所以就暂且不让任何人知晓,也继续由着秦君效进药上来,只装作服了那些药有效,眼睛和双腿都日渐好转,过了数日之后才宣称自己完全恢复,并下旨重重赏赐嘉奖了秦君效和太医院众人。
秦君效喜出望外,殊不知自己只是白白捡得一个便宜。
萧云泽又重赏了温良春和红菱、福安,并让福宝、绿荷等人重新进来伺候,冷清了大半年的问竹轩终于又恢复了从前的生机,再也不像数月来如坟墓般令人的窒息冰冷萧然。
萧云泽看着眼前暌违已久的景象,只觉得如同重生一般,心里对杜若的感念更是无以复加,只恨不能將自己心肝摘下双手奉上。
杜若也似完全忘记了先前的那些不快之事,脸上的笑容也日渐多起来,对着萧云泽,又肯撒娇作嗔,甚至比先前琪雅没有来时还要缠腻一些,竟然有了些当年在离宫时的样子。
萧云泽想着她存着和自己一样的心思,所以愈发欣喜,更是什么事都不愿意再违了她的意思,只要看她有一丝不开心,饶是天大的事也要暂且丢在一边,先来哄她。
二人谁都没有再提起琪雅和夭折的孩子,他们都知道,这是一根刺,深植于心肉之中,既然拔不出,那就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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