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受余毒云泽失明含隐忧杜若寡欢
萧云泽觉察出秦君效的迟疑,知道恐怕不是什么好结果,本来就无甚血色的脸上又灰暗了几分,但为了不让杜若担心,他还是按捺下心头波澜,镇定地命秦君效只管直说。
秦君效不敢违命,只好禀道:“皇上,娘娘,从皇上如今的脉象看来,体内之毒应该已解,于性命是无甚妨碍了,只是……那鸎鶲血毒性非比寻常,且救治上又有耽搁,在服用解毒药物之前,毒性已深入肝肾,后来余毒虽经驱散,但脏器已损,人之肝肾主眼目,故此皇上此刻……目不能视物……想来皇上四肢僵直难动,只怕也是同理……不过皇上且请放宽心,微臣这就去想办法……”
听秦君效如此说,温良春早又是老泪纵横,不住唏嘘长叹。
杜若只管垂眸痴痴看着萧云泽,神色木然,也看不出眼中是何情绪。
倒是萧云泽,只不过黯然了片刻,神色便慢慢恢复如常,随即打断了秦君效:“不必再说,朕知道了,你自去修配药方。温良春也退下吧,朕有些话要同皇后说。”
听得二人离去,萧云泽才定了定情绪,唤道:“若儿,挨近我坐着,好么?”
先是一瞬沉寂,接着衣裙窸窣声响,杜若果真挪了挪身子,挨近了他,然后一双柔荑便覆住了他的手。
萧云泽本来有千言万语想同她说,可此刻却半个字都难出口,踟蹰半日,只能叹道:“若儿,真是……苦了你了!我。。。。。。。委实对不住你。。。。。。”
杜若不语,他能觉察到她握着自己的那双手在轻颤,那颤动从他指间直传入心头,每一下都如在他心上剐下一刀,可偏生他连指尖都动弹不得,更别说握一握她的手或为她拭一拭眼泪。
他正难受间,脸侧就忽然多了一触柔滑温润,接着只听杜若貼在他耳边柔声道:“你莫要这么说,只要你平安无事,纵然是再苦百倍我也甘愿。”
萧云泽顿时只觉喉咙紧窒到几乎无法言语,良久,方道:“若儿……可我……”
杜若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已截住他的话头:“你切莫多想,太医院定会寻出法子的,纵使退一万步,真无法子,那也无妨,我便是你的手脚,你的双眼!你切莫要有什么不好的想头---我在这世上,可是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就当是为了我,你也须振作起来。。。。。。”
“若儿,你莫说了……”萧云泽虽看不到,却仍似感应到她那绵绵的目光和盈满其中的爱痛交织,人不禁已痴,心头更是甜痛惨败,说不出的难受。
杜若这些天守着萧云泽几乎未曾合过一眼,除了为他放血清毒,心里又思虑太多,早就虚弱不堪,此刻见萧云醒来,就再难撑得住那口气儿,此时还未来得及回他的话,人一软,就晕了过去。
萧云泽觉察不对,急忙叫人。
幸而秦君效还未敢离开,此刻仍守在修篁堂外,一听里面萧云泽声音慌乱,便知定然有变,忙随着温良春一起赶了进来,少不得又是一阵忙乱,才将人安置妥当。
萧云泽虽然得知杜若只是疲累所致,但心中愈发难受---自己如今形同废人,也不知是否还能好转,就算能好转,也不知还要再累她多少时日,更想到每次危难艰险之际,偏偏都是这个自己口口声声要一世护佑的人为自己或奔走涉险,或苦苦支撑,真是莫大的讽刺。
更加上他此刻虽然和她紧紧依偎,呼吸相闻,却连握住她的手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出,不由更是心凉,甚至比方才醒来误以为自己已死时更为绝望。
而杜若自上次小产后,身子就一直未曾大安,在知秋苑那些日子,她又不肯再吃药调理,身子自然虚弱。这一次为萧云泽放血疗毒更是血气大损,因此她昏厥后虽然很快就被秦君效救醒,可人却足足将养了三四日才勉强可以下床走动,惹得萧云泽心里头又滚油煎似的陪着难受了几日。
杜若一有好转,便不顾劝阻,又亲手伺候萧云泽,就连为他喂药端茶,梳洗擦身这些事都不肯假手让福安去做,而是诸事都亲力亲为,无一不细致入微,俨然就如她所说,成了他的眼目、手脚。
萧云泽虽不忍心她受累,但更怕她再次撇下自己回知秋苑,因此反倒依赖她更狠,倘或有片时感知不到她在身边,心中就要胡思乱想,口中就要叫人找寻。
他在这样的煎熬中,暗中又生出许多感慨,不知自己这算不算因祸得福---若是没有这段意外,也不知他和杜若的僵局要持续到几时?
可他也自知,这种境况绝不可持续太久,自己这副模样,且不说杜若受累,只怕久了,还会有更大麻烦将至---自他自中毒至今,已有半月未曾露面,朝臣们肯定已有了诸多猜疑不安,只靠温良春和吴钺周旋支撑局面显然不够,单是朝廷内部流言倒不可畏,只是如今元胡大乱方定,元哲又是暗揣虎狼野心之人,先前虽然屈从于形势和大蘷结盟,但一旦被他窥到时机,难保他不撕毁盟约,挥师犯边。
再者,如今是是新年将至,眼看岁末大祭祀在即,若再无交代,只怕不光朝廷,民间也会流言蜂起。
经过一番思忖一番,这日,萧云泽命温良春將六部尚书和几名重臣宣进问竹轩,隔着帘帷將一些要紧朝政交代了一番,又申斥了几件先前由六部会同办理但经办不力的事务,并下旨要紧政务一律由温良春送至问竹轩來由他亲自批阅,余下的才能由六部酌办,并圈选了数名大臣代自己行岁末大祭之礼。
众大臣见皇上神智清明,决断英睿,安排妥当,自然消除了疑虑和不安,前朝那些暗议流言也就不攻自散。
太医院那边,秦君效也不敢怠慢,夙夜钻研,翻阅了无数医书药典,终于修出了几个方子,呈给萧云泽服用后,竟然有些效果,半月后,渐渐可以无须人扶持就自己坐起身,双手也能活动自如,只是腿脚仍乏力,无法下床行走,眼睛也是毫无起色。
萧云泽眼见一天天过去,可自己却不再有进一步好转,心里不由越来越着急,脾气渐渐不好了起来,但在杜若面前,却一直竭力克制着,未曾流露出来。
转瞬已经是新年过了,因皇上病着,今年的正月宫内格外冷清,问竹轩內更是如此,除了房内多添了几盆水仙绿梅盆景,廊下新换了十数盞七宝琉璃宫灯外,也无甚年节意味。
正月初九,百官年假已收,便有不少折子呈递上来。
萧云泽靠着一个九龙出云满绣石青缎大引枕,坐在床上听杜若給他念户部呈上来的旧年国库盈支奏折。
杜若念完后,便將一只玉管羊毫递入他手中,握着着他的手,引导他在折子上批示。
萧云泽虽目不能视,但双臂和手已活动自如,为了免得大臣们非议,杜若这月余來一直都是靠这法子帮他批阅奏折---虽说大臣们早已对奏折上时有杜若的字迹不再见怪,但此刻情势特殊,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料萧云泽就着她的手刚写了几字,突然就挣开她的手,將手中的笔狠狠一掷。
杜若猝不及防,被吓了一惊,再看萧云泽满面颓然,她顾不得擦去手上被溅染上的墨迹,忙放下被污糟得一塌糊涂的奏折,轻声问道:“怎么了?”
萧云泽抿紧嘴唇,半日不做声,良久才缓和了气色,道:“沒什么,只是听这些账目中有不少有悖规制,难保其中没有弊端,心中不快而已,说与温良春,明日一早传户部罗唯仕來见我。”
杜若怔怔看了他一瞬,目光说不出是悲悯还是痛苦,只可惜,萧云泽根本瞧不见,但她很快又掩去情绪,握着他的手柔声劝道:“即使他们有不是,你又何须如此动怒?太医说了,你如今须养肝,最忌气恼,你却只管这么着,只怕更延误病程。”
萧云泽抽出手,反握住她的,摩挲了片刻才缓缓道:“我知道,方才不过是一时激怒,你不必担心。这些折子先搁下吧,我有些乏了,想小憩片刻。”
杜若怎会不明白他心中所想?
但她并未多话,只是抽走引枕,扶他躺下,自己则坐在床边,为他揉捏腿脚。
过了一时,她见萧云泽闭目无声,似乎已睡熟,便为他盖好被褥,起身缓步出了房门,对守在门外的温良春和红菱等人说自己到花园中走走,嘱咐他们好生留意着皇上的动静,若皇上醒了就来回她。
然后她也不肯让人跟着,一个人慢慢沿着小径,走到碧虚堂一侧的竹林內的滴翠亭中,也不顾石凳冰冷,朔风刺骨,就凭栏而坐,只觉得心绪滚滚,却难以排遣,眼中不觉就又泛起泪來,手无意识地將面前横着的几茎竹枝折得噼啪直响,她也恍然不觉。
也不知坐了多久,忽然一阵窸窣脚步声自远而近传来,杜若惊醒回神,扭头一看,竟然是商略。
第一百零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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