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借话题旁敲侧击未成眠暗窥玄机
杜若见萧云泽仍认定吴钺是不得已而为之,话未听完,便变了脸色,冷笑着截口道:“禀性?就算他吴钺禀性忠良,就算他真有难言苦衷又怎样?红菱被他无端抛弃,是不是不争之实?这算不算得薄情寡义?我不知他所谓的苦衷干系有多大,是干系万人性命还是江山社稷,我只知道他白白辜负了一个痴心可怜之人的韶华,白白糟践了一个女子十数年的希翼和憧憬,将她一颗心活活扼死焚为灰烬!即使他真有苦衷,就该牺牲一个女人么?你还替他辩白,是不是在你看来,他的所作所为皆可被原谅?吴钺于你是心腹,于世人是国之重臣,忠勇节义英名昭彰,辜负一个女子不过是瑕不掩瑜,更何况红菱只是一个宫人,本就贱如草芥,被弃也不过是她自己遇人不淑识人不明,只能怨她自己眼瞎命薄……”
萧云泽本来也就是对吴钺的作为不解,所说也只是觉得疑惑而已,未料到杜若竟然反应如此之大,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来,而且言辞激烈,眼见着她连神色都变了,心里讶然之余,忙将人扯到自己身边坐下,分辩道:“我并非替他辩解,只是心中纳罕罢了。我方才不是同你讲了么,我也觉得他此事做得实在太过分,已申叱过他了!”
杜若却不依不饶,脸色都涨得绯红起来,“你分明就是为他辩驳!若不然,何来禀性之说?外人看吴钺,谁不说他是忠勇节义之士?就算把红菱之事说出来,只怕于他清誉也无损--指不定有多少人像你这般就先为他找好了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来!在你们男人眼里,忠义从来就无须施在女子头上的,辜负了一个女子顶多也不过落个风流之名,于那金灿灿的高义形象又有何损伤?女子被这种素英雄义士抛弃了,也必定是自己有过错在先,就算无过错,也是不配的,就比如红菱,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宫女而已,况且也二十好几的年纪了,就算在民间都难嫁人,怕不好生养,况且她想嫁的是当朝的五军指挥使?不是痴人说梦么……”
萧云泽听她愈说愈动气,愈说愈委屈,仿佛说不是替红菱打抱不平,而是替她自己,心中不由更加纳闷,但再一细细品味她话中的意思,不由恍然大悟---她这哪里只是为红菱抱不平,分明是借此试探自己!
心酸倏然涌上他的心头。
怪不得杜若如今总会有些暗含心事的模样,原来是一直在担忧这个!
他早该想到,杜若面上看起来凡事随性,但其实骨子里最是敏感,也一直未曾忘记过自己身份。
她是在怕,她和他,同样身份殊异,尤其是如今。
“若儿,”他忍不住将人拥紧,“你放心,吴钺和红菱之事绝不会发生在我们二人身上!”
杜若立时哑了声儿,慢慢垂下头去,手指却在他胸前画圈圈儿。
萧云泽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能看到她耳尖泛起了一点赧红,知道她是为刚才的话愧疚,心尖儿那处倏然一阵刺痛,落在她头顶的目光便沉沉似有千钧之重。
若儿,纵使世人都薄情,我又怎能弃你?
自从当年他拉开弓弦的那刻起,已注定已无回头之箭。
萧云泽这里虽然百般安抚了杜若,但终究也未曾对吴钺怎样。
杜若很是忿忿了几日,但她也清楚萧云泽说的对,这男女之事终须两厢情愿,不管吴钺是出于何因抛弃了红菱,二人日后都再难恢复从前,所以也只能作罢,但替红菱的不甘让她仍少不得在萧云泽耳边抱怨几句。
萧云泽面上不曾对吴钺怎样,但这只是因为吴钺不光是被他视为兄弟的心腹属下,更是朝廷的肱股重臣,于私,他刻意责骂甚至惩处,但于公,他不能为了此事而责罚一个朝廷大臣,就像杜若说的,这事确实瑕不掩瑜,根本上不了庙堂,成不了惩戒朝臣的理由。
但他也觉得吴钺此事做得令人齿冷,况且红菱也是跟随了他一二十年的旧人,若换了是别人辜负了她,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的。
他自己是个长情执拧之人,一旦认准了就不会再去选第二条路,就如他对杜若,就算如今后宫真有三千佳丽,他要的还只是杜若这一瓢弱水。
吴钺还是不懂得男女之情,萧云泽如是想。
至于红菱,本就是个禀性刚强的女子,只不过在房中佯装身子不适,平复了两日就依旧上来伺候,对外只言不提此事。
正如她自己那日同杜若所言,自此之后真的毫无二心,只把伺候萧云泽和杜若当成了唯一之事,其余眼中心中皆无一物,连装饰打扮也不再同从前,每日素衣简妆,饶是身处在这锦绣芳华之中,二十几岁的年纪却如那垂暮老人,心如槁木。
她这变化被杜若看在眼中,私下劝了她几次,都无甚效果,只换得她更为忠心勤谨的服侍。
杜若将此事同萧云泽说了,让萧云泽亲自劝她,也是一样无用。
萧云泽和杜若也只能感慨作罢。
红菱虽然将此事瞒得严密,但毕竟她情形举止与之前不同,绿荷她们难免纳罕,打探之下还是知道了些端倪,问竹轩这些宫女太监多是离宫旧人,本就情谊亲厚同气连枝,不免都感慨不已,无人不替红菱抱屈而愤恨吴钺的绝情,就连福安、福宝这些当日在离宫对吴钺为人颇为敬仰佩服的几个太监,也疏离了吴钺,颇有些同仇敌忾之意。
这一日,杜若在碧虚堂陪萧云泽批了一会儿奏折,觉得身子困倦,就回俢篁堂卧房內午睡。
刚巧红菱和绿荷她们几个都被她打发去做其他事,身边就只留了紫绡和碧纨伺候。
这碧纨和紫绡都是杜若神智失常时,萧云泽怕问竹轩內伺候的人不够,才命温良春挑进来的,平日都随着红菱她们服侍二人的起居洗漱。
紫绡乖巧忠心,杜若待她也和对红菱等旧人一样无厚薄彼此。
而碧纨则心思活络,有些取巧,只愿做些眼面前的事儿,估计是仗着姿容出众,心里有些想头儿,数次借着給萧云泽献茶伺候之机,做出诱人举止来,这些杜若都看在眼里,虽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清楚,所以平日也不大用她。
二人伺候着杜若宽去了大衣服,在窗前的软榻上躺下。
杜若皱眉道:“昨日和皇上去北苑骑了半日马,如今只觉得这双腿有些酸胀,碧纨,你去太医院取些舒筋活络的药油来。紫绡,你帮我捶捶。”
紫绡刚要应答,碧纨已经抢着道:“还是让奴婢来给娘娘捶腿吧,奴婢曾学过些推拿之术,想来能更好缓解娘娘的困乏。”
杜若知道她是不想走远路去太医院,但也懒得点破她,再看紫绡也无异议,就随她二人安排。
杜若本来就有些困倦,只不过片刻便阖上了眼睛。
碧纨见杜若闭目,气息匀净,知道她睡了,便停住了手,站起身来,皱眉捶了捶自己的腰肢,又屏息细看了一刻,确定杜若是真的睡了,这才撇了撇嘴,放轻脚步转身而去,不过并非退出内室,而是走至床前的妆台畔。
其实杜若并未睡熟,碧纨一停手,她便知晓,只是懒得睁眼言语,也就随她去,但半日未听到门响动,不由心下奇怪,微微睁眼一看,碧纨竟然立在妆台前,正弯腰对着镜中左右顾盼。
虽然隔着一道茜纱帘帷,但杜若还是看得清楚,碧纨手中拈着一枝二色金错花嵌翡五凤垂珠钗,正在头上比试---那钗正是前晌司珍局进上来的,被自己随手撂在了妆台上的。
碧纨显然不知杜若正在看自己,俨然沉浸在顾影自赏中,只见她将妆台上散放的几件首饰一一在头上比试了一番,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忽然又转脸看向杜若这边。
好在杜若只是眼帘微启,远看着仍似在沉睡,碧纨并未看出端倪,便又回头对着镜中媚然一笑,转身竟然坐在了龙凤床上,仰面娇笑,含羞带怯,同时口唇轻启,似乎在同人说话。
杜若开始很有些惊诧她的举动,但再一仔细辨别她的口型,似乎说的是“皇上”二字,心里恍然明白过来---看来,这女子果然暗藏心思!
杜若的心里不免酸胀起来,竟然会有人敢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如此觊觎她的萧云泽,还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人,若是那些明光正道册封的妃嫔也不知会怎样?
思绪一开,便再难守住,不由又想到了另一些事,顿时心中又翻滚难受起来,但又不愿被碧纨看出她未曾睡着,只好重新闭上眼,强忍不动。
碧纨估计也是怕杜若突然醒来或是被人进来撞破,只不过在床上略坐了坐便赶紧起身,用手抚平了锦褥上的痕迹,又仔细瞧了瞧杜若,见她仍沉睡如初,这才赶紧蹑手蹑脚开了房门出去,又轻轻掩上门扉。
杜若听到碧纨出去了,这才重新睁开眼,只是盯着茜纱帐后的那张龙凤床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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