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得兵符困虎归山知密计惶恐无措

　　萧天祚这半月都无进一步动作，除了两个看守太监每日轮流给他送些饮食，似乎已经将这个让他恨不得剥皮抽筋的儿子彻底遗忘了。

　　但萧云泽心里并未无半分释然，他知道，萧天祚只不过在等一个可以堂而皇之将自己置于死地的理由而已。

　　他正对着杜若的画像发呆，就听到苑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抬头看时，进来的却并不是日常送饮食的太监，而是齐良才。

　　他略有诧异，但也不意外－－定是萧天祚遣他来宣读自己的结局。他小心将画像折好，放入袖内，从容起身走下台阶。

　　齐良才只问了安，也不多话，直接展开手中的圣旨，宣读了一遍，然后对跪在地上，此刻倒真满脸意外的萧云泽笑道：“大殿下，嗨，老奴就斗胆还这么叫着吧－－－您这次要是成功退敌，平了边患，皇上肯定还是会恢复您的名位的！您还不赶快接旨谢恩吶？”

　　这无异于绝处逢生，而萧云泽却无半点欣喜－－萧天祚如今必定是万般无奈才启用他，战事结束，只要他还活着，下场也免不了鸟尽弓藏。

　　“大殿下，赶紧接旨吧，皇上让您立刻随老奴去勤政殿，还要面授您兵符吶。”

　　“兵符”二字让萧云泽心内一动，本无波澜的眼底蓦地闪过一抹冷光，他伸手接过圣旨，沉声道：“戴罪之人领旨谢恩！”

　　齐良才待萧云泽接了圣旨，就立刻带他去面见萧天祚。

　　萧天祚虽然是要借萧云泽之力，但见面还是劈头先怒骂痛斥了一番，然后才又搬出社稷存亡，家国大义，告诫此次让他出征是给他一个戴罪立功、悔过自新的机会，要他务必全力退敌。

　　萧云泽跪在地上，面对训诫，垂头称“是”，似比以前驯顺许多。

　　萧天祚火气这才稍减，随即又召来兵部侍郎丁承兆，又训示了半日，这才将兵符交给萧云泽，让他们稍事准备，今晚即出发。

　　两人领旨，分别退下。

　　萧云泽因无时间，又不敢贸然去澹碧台和萧梦泽﹑杜若面辞，只好匆匆找纸笔，给两人分别写了封短笺，封好，找了一个小太监，让他转交给萧梦泽，自己这才出宫准备。

　　傍晚，丁承兆带了萧天祚钦派的一营京畿卫戍禁军，到了离宫，会同萧云泽和吴钺等几个亲随侍卫，一同起程，直奔平良关。

　　萧梦泽在上书房听说今日早朝父皇亲口下旨让哥哥带兵迎战元胡，顿时又惊又喜，这些天来因无法为其求情的愧疚也释然了许多，他按耐不住想告诉杜若，赶紧找了个借口，向师傅告了假，匆匆跑回澹碧台，刚好迎头碰上萧云泽打发来送信的小太监。他接了信，拆开写有自己名字的那封来看，只见上面只有寥寥数语，无非是托付他照顾杜若和要他保重之意。他又看另一封，信封上只有“杜若亲启”四字，对着日影照看，里面似乎也只是一张薄纸，他踟躇了片刻，最终还是将信揣好，进去找杜若。

　　杜若这些天因不敢再去看萧云泽，整日忧凄，但此刻听了萧梦择带来的消息，简直如濒死之人得了还魂良药，又急忙拆开信来看，素白信纸上只有六字：“杜若，等我。保重！”

　　尽管说战场上也是生死难卜，但毕竟比先前还是多了生机，再加上得了萧云泽这六字承诺，杜若心境倒比之前都平静了许多，接下来的时日，虽然还是谨言慎行，但毕竟已经不再整日眉头深锁，忧心似焚了，在萧梦泽面前，渐渐也有了笑脸。

　　萧梦泽明知杜若喜欢的是云泽，可奈何心里那些情思终不能灭，更有一份痴傻心思，怕日后哥哥回来，自己就不能再象如今这样和她相处，所以更是珍惜这机会，每日得空就陪她谈诗论画，弹琴下棋，把哄她开心当成了第一要务。

　　好在萧云泽这一走，李贞儿对萧梦泽的看管也渐渐松懈了下来，萧天祚因忧虑边事，更没有空闲管他，萧梦泽慢慢就将父皇母后要他除上书房不得随意在宫中闲逛的谕令抛之脑后，他见杜若喜欢各种奇异花草，此刻正当孟春，皇宫各处花园中都是鲜花盛开，就偷偷又四处走动，为她搜罗花草。

　　这日，因杜若说要做端午佩带的香包，需一味叫蘪芜的香草，萧梦泽记得靠近凤翥宫的花园池子里似乎有生长，一大早就前去替她采摘。

　　因为那池塘旁的道路是出入凤翥宫的必经之路，萧梦泽怕被母亲宫内的人看到，就找了一处花木繁茂的池岸，脱了鞋袜，藏进花丛中，这才借着几丛蒲草的遮掩，下到水中，果然找到了几棵香草，他心里大喜，正要采摘，就听到人声远远而来，赶紧抬头看，只见母后在长寿和几名宫人簇拥下走来，而舅舅李显也在侧。

　　萧梦泽也顾不得弄湿衣裳，赶紧蹲进水里，从蒲草丛中紧张地向外探看。

　　越是怕处有鬼，只见李后竟然摆了摆手，长寿会意，忙带着几名宫人退开一边，而李后则和李显走了过来，直走到了距离萧梦泽只不过数步外的假山前，开始低声谈论起来。

　　萧梦泽吓得屏息凝神，好在二人并未发现他，他动也不敢动，只能竖耳倾听二人讲话。

　　只听李显道：“娘娘，这元胡虽凶悍，但人数统共不过十数万，且其为游牧民族，不善农耕经商，他们虽然觊觎中原物产丰美，但要想统治整个中原，只能是有心无力。他们今次滋扰边境，无非是想掠夺些人口财物，以此胁迫朝廷给他们些钱粮，即使此刻来势凶猛，但其后继匮乏，所以虽为患，但不足以称为国难，只消多派人马，只要我们耗得起时日，自然不怕他们不退兵，最坏也不过是个言和，朝廷破费些钱帛。而萧云泽此次若是平了元胡之祸，即使皇上再不喜欢，只怕也难敌悠悠众口，就算不论功行赏，也断不能再将他囚禁入冷宫，这无疑于放虎归山，迟早为患。”

　　李贞儿眉头紧蹙，半日才问道：“那依你所见，如今该怎么办？”

　　李显冷笑道：“皇上虽然将兵符给了萧云泽，但何曾对他有半点信任？丁承兆虽名为监军，实际上皇上要他监视的不过是萧云泽这个人！丁承兆临行前向我密报过，皇上暗中给了他一道亲笔手谕，说若是发现萧云泽有任何异动，即可就地诛杀，那营禁军即是皇上为此所设的保障。由此可见，要想除掉萧云泽，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我们放大了胆子，谋划得妥当，自然能成事。我此刻已经有一计划，只需……”

　　李后听得频频点头，连声道：“好，既然如此，那你就速速安排－－－此次，务必要结果了那个孽障！”

　　两人在这里计议，殊不知几步开外的萧梦泽听得满头冷汗，死死抓菖蒲叶的双手都被叶片割得鲜血淋漓，正因着刺痛带来的清醒才让他没有即刻就冲将出去，质问他们为何要如此狠毒。

　　母后和舅舅后面的话萧梦泽已经完全没有听入耳中，他满脑子都是两人方才的计划，它们如同乱麻将他的脑中绞成一团，也不知过了多久，待他回过神来，假山前已经空无一人。

　　他勉强动了动僵硬的身体，从水中起身，或是在水中浸泡得久了，只觉得四肢绵软无力，头脑昏沉，他也不管全身湿透，被人撞见是否起疑或翻弄口舌，草草穿上鞋袜，拖着脚步，失魂落魄地挪回了澹碧台。

　　众宫人一见，慌成了一团，面对高升的询问，萧梦泽只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恰好杜若丛房中出来，看这情形，也吓了一跳，急忙跑上来，问他是怎么了。

　　萧梦泽看着她满脸焦急，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敷衍道：“不小心跌入了荷花池中。”

　　高升赶紧吩咐人给他准备了热水姜汤，萧梦泽洗换过衣裳，只推说身体不适，就躺在床上装睡。众人都以为他是落在水中受了寒凉，忙乱着请太医来给他诊治，萧梦泽也不辩解，只任凭众人折腾。

　　杜若以为萧梦泽是为自己采摘香草才掉入荷花池的，心内很是愧疚，就一直守在他身边，接替了宫女给他端茶递水，寸步都不肯离开。萧梦泽明知她误会，但苦于不能说出实情，心里愈发不是滋味，直憋闷得抓心挠肝，人也炮燥起来，只觉得胸膛内象塞了一团火，再加上如今四月末的天气，池水尚寒凉，他在水中泡了那么久，这一冷一热，竟然真的得了风寒，到了下半晌就发起热来，虽然也服药，可到了晚间，人还是烧得昏迷不醒了。

　　因萧梦泽是违背了帝后的旨意私自出的澹碧台才导致这场重病，高升怕皇上和李后责罚他看管不周，就让宫内众人统一了口径，向李后禀报说前一日落雨，殿下贪看春景，淋了些雨，才病了。好在李贞儿一见儿子病成这样，哪里还有心思深究其他，因此杜若算是侥幸逃过一劫，尽管人也在澹碧台，但李贞儿根本就未曾理会她。

　　为防节外生枝，杜若也不敢在李后面前露面，只能每日躲在自己房中，眼睁睁看着众人忙碌而萧梦泽丝毫不见好，再加上萧梦泽这一病，就没人能给她探听萧云泽的消息，真是两下操心，焦急万分，一时恨不能自己有隐身之术，可以到萧梦泽病榻前探视一番，一时又恨不能生出双翅来，飞到萧云泽身边去，亲眼看看他的安危，这两人，尤其是千里之外的萧云泽，简直要将她的心里搅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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