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查原委心胆俱碎恨歹毒严辞逼问
直到入夜,问竹轩都罩在一片瘆人的静寂之中。
众太医虽然都疲累交加,可仍候在修篁堂外,寸步不敢离开。
红菱、绿荷等人皆守在房内,神色悲戚凝重,往来递送药物汤水,都是屏息蹑足,谁都不敢,更不忍惊扰了帐內的人。
灯烛映出萧云泽的影子,这素来沉静内敛强大如神佛让人敬畏仰望之人,此刻弯腰弓背,低垂着头,似乎背负着千钧之重,动也不动。
他就这样抱着杜若坐了三四个时辰,就连红菱她们进出往来给杜若喂药,他都未曾改变过姿势。
温良春在门外急得团团直转,他入不得内,但红菱她们告诉他房内的情形已让他惊骇,他跟着皇上这么三十来年,大小事情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可从来都未像此刻这么不安过。
“造孽啊!”老太监想着先前送出去的婴孩尸身,又伤心了好一阵子,才抬起袖子拭了拭眼泪,眼下还是怎么劝劝皇上节哀最重要,可怎么劝呢?
萧云泽一直坐到次日天亮,红菱和绿荷进来给杜若又灌了盞药,太医们也是竭尽了心力,开出的方子果然有些奇效,这次杜若已不用她们再用银匙撬开口舌便可將药汤送入口中,人似乎也微微有了些神智。
“皇上,”红菱將药盏交给绿荷,小心翼翼禀道,“皇上,如今娘娘这血已止住,药也能服得下,应是无甚危险了,该给她擦洗一下秽物,这么着,只怕娘娘也不舒服……”
杜若被萧云泽抱在怀中,身上裹着的还是那床几乎被血浸透的锦被。
连叫了数声,萧云泽总算还魂,他伸手摸了摸杜若的脸颊,她的眼皮果然轻轻翕动了几下,他凝视了片刻,终于点头。
红菱忙叫人送进热水和干净的床帐被褥来,萧云泽亲自看着她们收拾好,又在杜若床头守了许久,见她确实恢复了些生气,又无甚异样,这才交代了红菱一番,自己起身出了内室。
温良春见萧云泽出来,不由又心疼又心酸,赶紧迎上来,流泪道:“皇上……皇上,事都过去了,您……您万万要保重龙体,好在娘娘无大碍了,您也该换身衣裳用些膳食……”
萧云泽摇头,“让秦君效进来。”
温良春还想再劝,可看萧云泽的神色,又将到口边的话硬咽下,赶紧去宣太医。
秦君效早知道皇上必然要问他,这一夜也是未敢合眼,早已和众太医将杜若的前后情形理了数遍,又将那半只盒子和其中的灰烬残渣都再细细查验了一番,心中已有了数,此刻见皇上召见,便赶紧带了那些残物进来。
秦君效一进门,不待萧云泽发问,就立刻先磕头请罪,“皇上,恕微臣等无能,未能保住皇子,臣等罪该万死!”
话虽这么说,心中却是惧怕得很,只求皇上能开恩不施责罚。
萧云泽并不理会他的这套脱罪之词,冷冷问道:“怎会如此?”
秦君效不敢怠慢,赶紧禀道:“娘娘一向胎象稳固,就连昨日清晨微臣给娘娘请脉,还未有什么异常,之所以有此巨变,实在是……外力所为!”
说着便呈上那些残渣灰烬,并将昨日从红菱那里听来的又禀述了一遍。
萧云泽盯着太医手中烧得残缺大半的乌黑怪异的盒子和里面那些混杂难辨的灰烬,脸上惊愕立现,但迅即又满面阴沉,目光更是狠戾,“你是说,此事是有人蓄意而为?”
此刻的萧云泽满身脸色冷肃,衮龙常服上已全是血渍,暗褐色的血污在明黄的锦缎上刺得人心悸,简直如地狱修罗附体。
秦君效浑身一颤,立刻伏地叩头,“皇上,微臣并不敢肯定此事是否有人蓄意为之,但事发确实蹊跷!此物形制怪异,里面所盛装之物已被烧毁大半,微臣等辨别了整一夜,也只辨识出了部分,多是些香料,如麝香、水菘、紫茉莉根、辟芷等,其中麝香为孕妇最忌讳之物,有破血伤胎之效,但微臣看其分量,似并不足以让娘娘如此,但里面还有一味龙血石,此物焚烧之香味能令人神智昏沉,重者会生幻象且沉溺其中,且见血即会生出剧毒,只是此物产自北地阴山,据说此物多是蛮族那些巫女神婆用来做请神占卜之用,不知怎会出现在这宫内,只怕娘娘多半是被那龙血石残片的毒气所侵染,这才中毒,罹此大难……”
萧云泽已经无心再听他分析下去,即刻命人叫过红菱、含烟和紫绡来问。
三人不敢怠慢,赶紧又将昨日之事述说一遍,连昨日前晌杜若在冷香园中碰到和妃,被和妃如何出语顶撞都一字一句字如实说了,更是将和妃之前送来的乌木护身符呈了来,让萧云泽比对。
萧云泽死死盯着摆在案上的两件器物,那目光沉沉如暗夜深渊,已全然看不出其中的神色意味。
温良春生生打了个冷战---皇上这模样,他只见过一次,那就是杜若当年中了孔雀胆之毒药时,皇上也是这般狠绝神色。
萧云泽看了片刻,就身向外去,冷冷吩咐温良春道:“去,把和妃叫到碧虛堂!”
乌珠和妮娅见琪雅回来,脸色有些不大好,不由又担心起来,赶紧问她怎样。
琪雅叹气道:“还不是照妮娅说的法子烧了,只是我觉得此事太过玄虚,总有些不安。”
妮娅笑道:“公主不安什么?斡尔梅朵大巫白灵百验,从未出过什么岔子,公主您就放心吧。等皇上感知到您的心意,到时您就信了呢。”
乌珠也道:“是啊,公主您这只是为自己祈姻缘而已,又不曾祸害他人,有什么好不安的?公主你莫要多想,即使不成,我们再先想别的法子,此事又无外人知晓,于我们更无甚损失。”
琪雅听了两人的劝解,这才好些,且心里也真多了些期盼。
未曾想到,次日早膳刚过,竟然真有让琪雅意外之事---温良春竟亲自到了灵毓宫,传萧云泽旨意说是皇上要见她。
琪雅也不知是该惊还是该喜,赶紧按耐下心思,略略整了整妆容衣饰便随温良春而行。
可一路只见温良春神色肃然沉郁,似有什么不好之事,琪雅心中不免又多了不安,但试探问了几次,温良春都只是那句“老奴只是奉皇上旨意来请和妃娘娘,至于皇上召见娘娘所为何事,娘娘见了皇上自然知晓。”,再问就闭口不言。
琪雅心中慌乱更甚,忐忑之余自然想到了昨日的那只姻缘盒子---难道说萧云泽知道她用这种方法来换取他欢心,心有不悦?此刻召她前去是叱责训诫?那岂不是说那盒子并无做用?
这样想来,心里头又平添了酸涩,真是一路心情跌宕,但始终未猜出真实原委。
原来,昨日,温良春紧随萧云泽之后回到问竹轩,就找人问了事情经过,早有宫人将杜若看了那半只被烧得残缺的古怪之物后才出事的情形同他讲了。
老太监一听就知道事出重大,便即刻命问竹轩中各宫人和所有跟随皇上的人等暂且瞒了杜若的情形,一概不得让问竹轩以外的人得知一字。
因此琪雅至此还不知自己闯了大祸。
琪雅眼看温良春将自己带到了问竹轩而不是去端和殿,心头的不祥之感不由更甚,但又不敢再问,待进了问竹轩内,见那些宫人看自己的眼神更是古怪,个个都是悲愤交加,更有仇视在内,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忙匆匆低下头,步子都虚浮起来。
温良春将她带至碧虚堂门口,让她侯在门前,自己先行进去禀报,不过一刻便又回身出来,仍是面无表情,道:“和妃娘娘请吧,皇上在里面等您呐。”
琪雅勉强定了定心神,走进门内,温良春却已将门关上。
门扉合闭,只不过轻轻一声,琪雅却似受了重大惊吓,心倏然就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此刻天光尚早,加之天色阴沉,室内竟也未掌灯,光线更是晦暗不明。
她惶然看着面前,看到萧云泽端坐窗前的椅上,泥塑木雕一般,面色虽半掩在黯淡的光线中,但仍难掩阴寒,此刻他见她进来,也无任何动作,唯有投向她的目光变成了彻底的冷厉,锐利如刀,毫无半点温度。
琪雅不寒而栗,不由自主在他目光中垂下头,眼光触及处,却是萧云泽的衮龙常服,明黄锦缎上满布暗红污渍,看去竟似干涸的血渍。
琪雅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萧云泽,一时被吓住,不敢再向前半步,也忘了行礼问安。
“过来!”萧云泽的嗓音沙哑疲惫,令人心颤之威更甚平日百倍。
琪雅只好鼓起勇气,走至他面前,勉强行了礼,嘴唇翕合数次,才嗫嚅道:“臣妾给……皇上请安,不…….知道皇上,皇上这么一早召见臣妾有何事?”
萧云泽定定看着她,一言不发,琪雅只觉得他那目光竟似有形有质,要将她洞穿。
就在她被他看得几乎站立不稳,堪堪欲坠之际,就听他开口问道:“皇后小产了,你可知道?”
“什么?”琪雅大惊,不由脱口惊问。
怪道温良春和这宫里的人个个那种神色,原来竟然如此!
她又想起方才那些宫人们的目光和萧云泽此刻的神色,心中不由一个激灵---他们该不会是认为皇后小产同她有关系?
一想到此,不由心中大骇,赶紧连连摇头,“我,我,臣妾不知!”
萧云泽盯着她,目光中的冰冷未曾改变分毫,“你真的不知?”
琪雅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臣妾确实不知!皇后小产,怎会跟臣妾有……”
她话未说完,已被萧云泽打断,“那你可认得此物?”
琪雅随着萧云泽的目光看向他身旁的几案上摆的东西,顿时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脸上也霎时没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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