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承恩泽娇宠一身听谏言负气使性

　　萧云泽谕旨一出，众大臣顿时都暗自叫苦不迭，但又不敢违抗圣命，只好硬着头皮同贾国道一同跪在了勤政殿外。

　　寒风刺骨，金砖冰冷，真是苦不堪言。

　　温良春还是头一次见萧云泽杜若站在门后，从门缝中看着萧云泽竟然真的转身而去，不由怔了，回过神来，又见红菱等人还立在她身后也是面面相觑，更觉得讪讪的，又羞又窘，尽管是自己取闹在先，可萧云泽竟然就这么走了，她心里顿时不知是何滋味，但脸上还是强撑着，也不言语，径自走回内室，歪倒在床榻上，发起呆来，任凭红菱她们怎样劝解都不置一声。

　　萧云泽到了端和殿堂，同样是寒着一张脸，一言不发，不管温良春如何劝说苦求，都不肯用晚膳，再劝便发了脾气，将众人都叱出殿外，自己枯坐在房中生闷气。

　　这几年来，杜若对他都是缠腻温顺至极，虽然偶尔也会耍耍小性儿，发发脾气，但也都不过是转眼即烟消云散，哪里有过似今日这般当众给他难堪的时候？

　　他越想越觉得纳闷，待要回问竹轩去向她问个究竟，又拉不下脸来，只好硬挨着，就这样一直闷坐到初更。最后，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安心，估摸着杜若已经睡下，便命温良春传来红菱，问她今日究竟是何事惹得杜若如此。

　　红菱不敢怠慢，忙将杜若今日前晌无意间听了福宝偷传早间朝堂上大臣的纳妃谏议后就茶饭不肯进，独自坐房中垂了半日泪的事说了一遍。

　　听了红菱的话，萧云泽不知是该继续生气还是该好笑。

　　这个傻丫头！竟然是为了此事就当众给自己使性子！

　　幸而先前那些大臣的谏议都被他瞒住未曾让她知晓，如果不然，还不知她要闹到何种地步？

　　可一深想，她为此跟他置气，归根结底还是怕自己真的负了她－－这些年来了，她竟然还是和当年那个刚入离宫时的小丫头一样没有安全感。

　　如此一想，又替她心酸，当下就按捺不住，命起驾回了问竹轩。

　　他让众人不得惊扰，自己蹑足进了内室，只见杜若竟然还未睡下，正倚着床栏发呆，眼睛紅得如同两只蜜桃儿。

　　直到他走至床前，她才反应过来，先是一愣，然后便翻身躺回床上，拿锦被蒙住了头。

　　萧云泽在床沿上坐下，掀被将人抱起，杜若挣扎着不肯，奈何强不过他的力气，也只能就范，但眼泪却簌簌直落。

　　“傻子……”他用手指给她拭去眼泪，轻叹一声，“我素日对你如何难道还比不过那些迂腐朝臣的几句昏话吗？竟然能为那些混账话生气，你也是算只小糊涂虫了！”

　　他丝毫未提她当众给他难堪之事。

　　杜若也自知理亏，可仍硬撑着，只管木着一张脸，低头不语。

　　萧云泽自然了解她的小心思，也不计较，只管柔声细语哄劝。

　　杜若果然抵不过他的缱绻温存，佯装不过片刻，就被他解了衣衫，一起倒在了绣被上……

　　杜若虽说当晚就和萧云泽言归于好，可接下来数日却都一直郁郁寡欢，既不愿再陪萧云泽批阅奏折，也懒得去侍弄她那些花草，常常一人独自坐着发呆，即便在萧云泽跟前，也没了往日娇花解语的模样，总是恹恹的，凡事都无精神，人竟然日渐憔悴了起来。

　　太医来诊治了无数次，都瞧不出她身体有何异样。

　　萧云泽思来想去，断定她还在是为纳妃嫔之事而暗自烦扰，因为这几日，她总是看似无意地对他旁敲侧击，虽然都是调笑之语，但其中意味再明显不过。

　　他未曾想到她竟忧虑如此至深，他百般哄劝无果，着实心焦。

　　这日上朝，恰巧礼部尚书沈天河上奏说，按照皇家规矩，每三年要选一次秀女，以替换后宫那些老弱的宫女，如今皇上登基已经四年多，都尚未选过，虽说皇上不愿增设妃嫔之位，但宫女无位份，不属嫔妃之列，况且之前因先皇驾崩，皇上將先皇的嫔妃和侍奉她们的宫人都悉数遣去为先皇守候陵园，如今内宫人丁稀少，也不便宜，还是应选些秀女充盈后宫才是，那些到了外放年纪的宫女也该放了……

　　萧云泽尚未置可否，国子监祭酒贾国道就走至丹墀下，跪奏道：“皇上，如今中宫虽立，但皇后一直未曾生育。圣人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上为天下黎民之表率，况皇家子嗣关系到天下社稷，国体宗脉，老臣谏议皇上还是早日增设妃嫔之位，以龙嗣国本为重。况且上皇后这数年来，无论祭祀庆典，从未按祖制出席过，本已有民声非议，皇上若是还一直这么专宠下去，只怕于皇后贤德之名更加不利……”

　　自从萧云泽当年因祭祀之事在朝堂上龙颜大怒后，众大臣都明白凡是涉及皇后之事就是皇上的逆鳞，绝不可触，所以如今几乎无人敢再提什么涉及后宫之谏议。

　　可唯独这贾国道冥顽不悟，前几日纳妃的谏议也正是他所提。

　　萧云泽本來就正心烦，今日见贾国道竟然又重提此事，不由新火旧愤一并发作出来，当即就变了脸色，將他狠狠申斥了一顿。

　　偏偏这贾国道也是個执拧之人，加上读书读得迂腐，平时又掌着管国子监，自认是天下读书人的榜样，笃信为人臣子就该“文臣死谏，武臣死战”，因此也不顾萧云泽的怒气，仍是引经据典不肯住口。

　　萧云泽见他如此顽固，不由大怒，当即就下旨革去他国子监祭酒之职，將品级由四品降为七品，打发去掌管典籍杂务。

　　贾国道为人虽然不圆滑灵通，但毕竟是三朝老臣，平日还是有些人望的，众大臣又碍于同僚情面，见萧云泽盛怒，便纷纷为贾国道求情。

　　贾国道见众人给他求情，也不知是不是又多了几分胆气，口里更是不肯停，边磕头边大声呼道：“皇上，老臣这一片忠心全是为了社稷，只怕皇上如此专宠一人，将来会有商汤灭国，西周分崩之患啊……”

　　这简直是直接將杜若比作妲己、褒姒。

　　这些话，本来许多大臣私下里都曾说过，但从无人敢这样在朝堂之上当众讽喻，萧云泽一听顿觉血气上冲，几乎要将牙咬碎，立刻喝命殿前侍卫將贾国道拖出殿外跪着，无他下旨，不得起身。

　　如今还是二月天气，又刚刚下过大雪，天寒地冻，贾国道上了年纪的人，只怕跪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要被冻僵，众大臣怕出人命，赶紧齐齐跪下求萧云泽收回圣命。

　　萧云泽已经是气得脸色铁青，见众人还给贾国道求情，不由冷笑道：“既然你们如此顾及同僚之谊，那就都陪他到外面跪着去吧。”说完，转身退朝。

　　如此盛怒，心里也有些惊怕，但眼看着满朝大臣数九寒天就这么跪着，又恐出事，犹豫再三，还是斗胆跟上来劝道：“皇上，贾国道言语不敬，诋毁皇后娘娘，冲撞皇上，皆因他年迈颟顸，又是个读书读迂腐了的糊涂酸儒，才会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来，皇上责罚他本是他罪有应得，不过皇上能否念及他是三朝老臣，之前也并无大错，暂且放他起身？贾国道快七十岁的人了，只怕这种责罚他承受不住，皇上若真是气不过，就罢了他的官，让他不得再入朝面圣岂不更好？皇上若坚持这么罚他，只怕反显得皇上不体恤老臣，听不得谏议。还有那些大臣们，也只不过是看同僚之面替他求个圣恩，皇上您宽宏大量，还是放了他们起来罢，如今天气着实寒冷，只怕那冰地上跪得久了，要出人命的……”

　　萧云泽本来也只是一时激怒，走出勤政殿后怒气就已经消去大半，此刻也觉得自己此举不妥，温良春这一劝，他也刚好借机挽回。但他仍冷笑道：“朕最恨这些人，凡事都要扯上祖宗典制、国体社稷，朕自己的日子如何过，也要指指点点！尤其是贾国道那个酸儒，倚老卖老，几次三番诋毁皇后，朕一直念他年岁已高，都未曾和他计较过，今日竟然如此变本加厉，实属可恶！若是不给他一些惩戒，日后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

　　温良春忙道：“皇上说的是，这些人确实可恶，皇上宽仁，自然不会和这些庸碌之人计较，如今这些大臣们也算得了教训，皇上不如让他们先起来，回去自行省改，岂不更能体现圣恩？”

　　萧云泽也懒得再说，便命他去传口谕放众大臣起身。

　　众大臣得了这个教训，从此之后果真无人再敢劝谏此类事。

　　萧云泽终于落了个耳根清净。

　　不过，他却并未像先前一样隐瞒此次风波，很快，皇上为皇后怒罚群臣的消息就在后宫传得沸沸扬扬。

　　杜若自然也有耳闻。

　　她面上虽然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来，但人却慢慢恢复了神采。

　　对此，萧云泽看在眼里，心里唯有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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