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忆往事恍若隔世游旧地物是人非
萧云泽听杜若说要去看萧梦泽,纵然心里有万般不情愿可又不想拂了杜若的意思惹她心中不快,于是略一思索,叫过福宝来,附耳吩咐了几句,等福宝领命去了,这才命众人抬了软舆,起身去澹碧台。
待他们到了澹碧台,看守此处的太监早就接到了福宝先行传来的圣谕,将锁闭的院门打开了。
萧云泽携着杜若的手下了软舆,但等走到门口,他却停住了脚步。
“你去吧…..我就不进去了。”他踟躇了一刻,对杜若道,“我还是先回问竹轩,还有几份奏折要看--都是急务,今日必须交六部办理的。”
杜若看萧云泽的神色,心里已猜出原委,但也明白不可说破,便点头道:“嗯,我只同梦泽哥哥说清楚当日之事便回,哥哥你就放心去吧。”
萧云泽终究是放不下心让她单独进去,便命福宝、绿荷跟着伺候她,又留下软舆等她,自己则一直看着她进了园内,行至看不到处,才带了温良春先行回问竹轩去了。
杜若走进澹碧台内,只见里面冷冷清清的,园中花木长久无人修剪,衰败荒芜,池塘、假山都几乎被荒草杂树掩没,小径上更是落叶堆积,全然无昔日的秀丽富贵景象,只剩一派凄凉没落之感,心中顿时酸楚不已。
萧云泽虽然在对她讲当日变故时,也曾暗示过萧梦泽如今其实是被软禁的,但杜若实在未曾想到会是这般田地,一时,心中也不知是该怨萧云泽狠心,还是该叹萧梦泽可怜,只觉得每走一步,心头便沉重一分。
第五十九章怀天真劝和手足为大局直言相拒
杜若在瑞香花架前停住脚步。
当日,她在这宫里住的时候,常常坐在此处,想念萧云泽。
如今这瑞香也已枯死大半,只剩下些残枝败叶,连花架下的石凳,也是灰尘堆积,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坐过了。她怔怔看了片刻,才又缓步向前走。
剪秋轩前的回廊上,太阳地里,有一人正靠门坐着打盹,杜若认出,是这里的管事太监高升。
直到杜若走上台阶,高升才猛然惊醒,待他看清眼前来人,不由面露惊诧,立即起身道:“杜姑娘,是你?”
“放肆!”跟在杜若身后的福宝立刻闪身出来,叱道:“怎么同娘娘说话的?见了娘娘怎的还不行礼?”
杜若忙摆手止住福宝,轻声问道:“高公公,梦泽哥哥可在里面?”
“在,在!不在能走去哪里呢?”高升回过神来,赶紧几步向前推开门,躬身禀道:“殿下,杜……娘娘来看您了!”
连禀了两声,里面都无人应答。
高升回身苦笑道:“娘娘不要怪罪,自从当日……唉,这一年多来,殿下总是这样每日都痴痴独坐,叫了也不应。”说着,便准备入内再行禀报。
杜若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道:“高公公,还是我自己进去吧。”说完,便命福宝和绿荷留在外面,自己独自走进了房内。
她转过两重帘幕,才看到萧梦泽,他正坐在书案前,盯着案上的一本旧书出神,书案前的窗扉并未开启,帘幕低垂,黯淡的光线下,他的脸色分外苍白惨淡,真如石雕般呆滞无神。
杜若当日走时,萧梦泽刚大病初愈,但此刻的他比那时更显消瘦颓然。
“梦泽哥哥!”杜若哽咽着叫了一声,眼泪已经滚滚而下。
萧梦泽被杜若的一声轻唤猛然惊醒,扭脸看到杜若,先是定定地看着她,满面惊愕,接着死气沉沉的双眼中便多了些许亮光,犹疑、讶然、惊喜、苦涩…..诸般神色在他眼中变换而过,人却已起身几步奔过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惊喜道:“若儿,真的是你么?”
杜若早已经泣不成声,“梦泽哥哥,是我……我来看你……”
萧梦泽紧握着她的手,任凭她的眼泪浸透他的衣袖,心中也说不出是苦痛还是酸涩。
他被圈禁在此处,但并非是对外界之事毫无耳闻,杜若这一年来的境况他也知晓一些,且萧云泽也来过几次,每次都必指责若非他当初泄漏消息给杜若,她也不会只身千里涉险,遭受后来的种种磨难,更不至于落入李后魔掌,险被炼丹。
萧梦泽本来就心怀愧疚,萧云泽的指责更让他倍受煎熬,此刻猛然见人安然站在自己面前,还未来得及释然,又想到如今两人的身份已与当日迥异,自己当年的所有念想都已经成了镜花水月虚幻泡影,不由更加难受,只能痴痴地看着她,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杜若哭了一阵,见萧梦泽只是满脸悲戚,却一言不发,以为他还在怪自己当日不辞而别,便抽噎着将当日之事解释了一遍:“……梦泽哥哥,你对我恩重如山,我一刻都未曾忘记,只是,这一年来我……没有办法向哥哥你亲自解释,哥哥你生我的气也是应该……”
她这话无疑于是在萧梦泽心头的伤口上撒了把盐,真个是剧痛难当,但人却清醒了过来,不由摇头道:“我从未生过你的气。再说,已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
杜若见萧梦泽脸色更差,心里也愈发凄切,又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只能住了口。
两人四目相对,却各怀心事,一时都沉寂无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绿荷在门外禀道:“娘娘,皇上打发了人来请娘娘回宫了。”
这一声让僵立的两人都不由一震。
“你该回去了。”萧梦泽喃喃道,“这里本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去吧。”
“梦泽哥哥!我……”杜若的眼泪簌簌直下,“我替云泽哥哥给你赔罪,他不该如此对你,你们本是手足兄弟。我会求他,让他……”
“杜若!”萧梦泽一声断喝,脸色突然冷厉起来。
杜若一惊,她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萧梦泽。
只听萧梦泽冷笑道:“求他?他杀亲父鸩嫡母,若他真有半分人性,能念半点亲情,又怎会做出这些事来?哪怕他逼宫禅位,将他们囚禁也好,流放也罢,又何必定要取他们的性命?这样一个冷血之人,你觉得他还有任何手足情谊可顾?我倒宁可他将我一刀砍了,也不愿得他一分一毫的施舍!我如今还苟且活着,只不过是要看他遭受天谴那一日!你若真去求他,我此刻就撞死在这里!”
杜若怔怔看着他赤红的双眼和怨毒的神色,已说不出心头是何种滋味,好一刻,才垂下头低低道了声:“我……那我走了,保重!”
说完,逃也似的匆匆转身而去。
待萧梦泽回过神来,杜若已消失在重重帘幕帘之外,他痴痴立了片刻,才颓然跌坐回椅上,唇边泛起苦笑,眼中却终究忍不住落下泪来。
杜若走出剪秋轩,也不顾绿荷、福宝诧异的目光,低头胡乱抹了抹泪水,上了软舆。
直到回到问竹轩,她都还是心绪翻滚难平,澹碧台的凄凉和萧梦泽方才的模样仍不住在眼前晃动。
温良春正守在碧虚堂前,见她走来,急忙躬身问安,杜若也不言语,只是摆手不让他禀报,自己径直推门入内,温良春见她脸色不对,也不敢阻拦。
萧云泽正在凭案批阅奏折,听到门响,一抬头见是她,脸上不由露出些许笑容来,但等看清她的神情,心里不由一沉。
果然如他所料。
他皱了皱眉头,不过瞬息又恢复如常神色,柔声叫她:“过来陪我暂坐片刻,待我看完这本折子便可用膳了。”
他眉眼间的变化杜若也看得清楚,她避开他的目光,低垂着头,走过去依在他身边坐下,但不过一会儿,便忍不住开口道:“梦泽哥哥他……着实可怜……”
她感到身旁的人一僵,心里也跟着一紧,立刻住了口。
萧云泽沉默了片刻,将手里的奏折丢在案上,侧身将她拥进怀里,凝视着她已经哭得红肿的双眼和眼中尚未全干的泪水,待将心头的郁结和酸胀强压了下去,才涩涩道:“不必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梦泽性子犹柔寡断,最易受人蛊惑,况且,对父皇和李后之事,他对我怨怼至深,我若是不将他圈禁在宫内,只怕会有人利用他与我作对。如今政局更迭方定,正是容易生事之时……我虽将他软禁在澹碧台,但一切供给都按旧制,从未短过半分毫,是他自己不愿接受,送去的东西每每都被他砸碎撕毁,打发去伺候的人也被他悉数逐出……他恨我,我知道。我的所做作为,在他看来,本就该被记恨……对此,我也无可奈何。若儿,你要知道,人生在世,总有很多事不由己,不得已。”
杜若怔怔看着萧云泽,看他那双素日难得有什么情绪波澜的双眸中此刻虽暗沉沉地覆满阴霾却仍难掩深处的痛苦,心内顿时百般滋味翻涌,方才为萧梦泽所抱的激愤也不觉泄去了许多,待要开口,又不知该如何说,只好仍低了头,用手绞弄着衣带,借此掩饰泫然欲滴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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