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矫遗诏继承大统清前仇密雨惊风
大夔成帝天元二十二年七月二十三。
岁煞西北,冲龙。
这一日午夜,伴着倾盆大雨和交加的雷电,文武百官被急诏进宫。
大家聚立在勤政殿上,俱忐忑不安。
今日午间吏部尚书李显、兵部尚书范庭玉及那些素日和李显往来繁密的大臣们的府邸官衙俱已突然被大批兵士封围、李显和范庭玉等人被囚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众人已经揣测到这宫内定有惊人巨变,正慌张着打探消息,商谋对策,这厢就已传诏让他们入宫,怎能不怕?
正当众人惶恐不安之际,就听得一声:“大殿下到!”接着就见萧云泽从正门走入,身后还跟着一名上了年纪的太监,但并非是一直亲随皇上身边的齐良才。
殿内的嘈杂私语之声立时停止,百官只能暂时按下心头惶恐,齐声向萧云泽见礼,萧云泽也只不过略略颌首,便走至丹墀下站定。
众人见萧云泽一身缟素,神情冷穆黯然,心里已大感不祥,果然,只听萧云泽开口道:“先皇驾崩了。”
这短短数字,更比殿外的惊雷更震天坼地。
殿内先是一片死寂,片刻之后便哀声四起。
但众人面上虽悲恸,却仍不忘偷眼留意丹墀前的萧云泽,心中无不疑窦丛生---萧天祚昨日临朝之时还安然无恙,这只不过一日光景,怎的就驾崩了?即使染上急症,也断不会如此之快,况且太医院那里也无半点风声透出!那原因必定只有……
再想起方才入宫之时各处皆是甲胄鲜明、全副武装的士兵和殿外远比平日多上数倍的守卫,两厢对照,众大臣心下都已明白,不由更加慌乱起来---相对于对萧天祚骤然驾崩的震惊和猜疑,此刻更让他们担心的还是这位大皇子的下步举动和自己的身家性命。
殿上众大臣的神色变化都未逃过冷眼静观的萧云泽的眼睛。对这些臣子的心思,他洞若观火,如今朝中臣子分为三派,一派多为军中武将,已为他所用,第二派是李显党羽,业已被他悉数清拿,余下的这些人不过是素日骑墙观望之流,多是些文臣散官,即使心怀异想也不足为患,因此,他神色依旧,只冷冷看着众人做戏。
待众大臣哭足了一盞茶的功夫,萧云泽才再度开口道:“父皇染急症骤然宾天,诸事未曾安排,只匆匆留下口谕,遗命云泽料理政务。云泽深思托付之重,故此深夜请各位大人入宫,共议此事。”
众人听到此处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一时都暗想,先皇死得蹊跷,而大皇子此刻手握重兵,又如此行事,意图已是不言而喻,若不顺势而行,只怕招来祸端。
再想那萧天祚在时,重用李显一党,众人颇受威压之苦,此刻见满殿皆不见李氏党羽,心下都不觉松了口气,又想到萧天祚为人刚愎暴戾,反复无常,在他手下做臣子也都是胆战心惊,再加上政令严苛,民间已多有怨言,反倒是萧云泽之前平叛抗胡之时就有为人豁达宽宏,礼贤下士之名,确实深得民望,想来做了皇帝应比萧天作祚强,何况萧天祚也未曾立太子,这皇长子、次子哪个继位不都仍是萧家的江山?
……
权衡利弊,形势立判。
因此,满殿的臣子,无人敢做异议,都众口一词,纷纷跪地力劝萧云泽遵循遗诏继承大统。
次日,成帝萧天祚驾崩的消息已传遍都城内外。
同日,宫中又传来消息,说先皇中宫李后,为先皇宾天而哀绝,为了不负先皇恩义,自饮毒酒,追随先皇而去。
这场骤变不光让朝中大臣们心中揣测良多,就连市井坊间很快也流言蜂起,各种传说铺天盖地。
但终归是皇家的事,流言猜忌虽汹涌,但始终无人敢公开质疑。
三日之后,萧云泽在祷告天地,祭祀宗庙后,在承极殿登基继位,改年号嘉熙。
史称威帝。
萧云泽一登帝位,就下旨将先帝与李后归葬于平陵,并将先帝宠幸过的妃嫔及亲随宫人悉数移居该处,为先帝守灵,同时又追封自己的生母元妃为敦敬皇太后,在伏麟山离宫近旁修建圣陵,单独葬其梓宫。
萧梦泽被封为旻王,萧云泽特意下诏曰因新帝与皇弟手足情深,故旻王仍赐居原宫室澹碧台,不另设立王府。
他又下了伐罪诏,罗列原吏部尚书李显及其党羽数十人把持朝政,结党营私,奸佞祸国等罪证,彻查所有同李显有关之官员,并将李显、范庭玉、丁承兆等数十名首犯悉数判斩立决,弃市三日以示众,另外又将李氏亲族六百余人,皆流放西北戍边,永世不得再返都城,但对那些曾为李党胁迫官吏,只要自愿出首,便既往不咎,仍留任原职。
如此恩威并施,势如雷霆,不过短短十数日,便将李氏一党彻底清除。
他还责令各部各司清查当日李显一党把持朝政时的刑讼案卷,平决冤狱,并核对国库帑银、赋税账目,减免了萧天祚所立的苛捐杂役,三年免收一切税赋,并将李显及其党羽被查抄的田宅财物均折价变卖,所得钱钞除了用于巩固边塞军防外,余下的悉数下拨各州府县治,用于营造公学善堂,救济流民。
这些雷厉风行之措施,很快便使得朝堂清晏,百姓安宁,朝堂内外、市井之间的那些猜忌惶恐也渐渐平息。
待这一切尘埃落定,早已过去月余。
问竹轩寝宫门外。
福安扒着门缝,朝房内偷偷瞄了几眼,又回头低声对温良春叹道:“皇上可又是这么坐了半天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好?温公公,你倒是想个法子啊!”
温良春也是满面愁容,唉声道:“能有什么法子?杜姑娘,不,娘娘若是醒不了,只怕皇上就要这么一直坐下去喽!头几日咱们不是劝谏过么?结果怎么样?发了那么大通脾气,说是谁再劝他,一律拖下去杖毙!有道是君无戏言,皇上把话都说到这儿了,你我还能怎么劝?再劝那不是找死么?可不劝吧,如今皇上心里不好,又这么没日没夜地坐着,觉也不睡,膳食也不肯怎么进,只怕娘娘没好,皇上的龙体倒要先垮了,真是愁死老奴了......”
萧云泽坐在床前,老僧如定一般,垂眸看着床上昏睡不醒的人。
杜若已昏迷了月余,太医院中的太医已经换了个遍,药方也更换无数,只是没有任何起色。
数日前,礼部大臣上奏章谏议说如今朝纲已定,要册立后妃,以合乎礼制,他便命钦天监择了吉时,就在这问竹轩内为杜若举行了册封大典,如今皇后金册和绶印就被他亲手放在她枕边,只是她不曾睁开眼看过一眼。
杜若在昏睡中犹眉头紧蹙,还带着消退不了的惊恐。
尽管这些天来她日日都是如此,萧云泽仍难免心里蹿起一阵刺痛。
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眉心,想将将它们抚平,但惊恐怎能就这样轻轻抚去?只不过是徒劳罢了。
指尖下的肌肤滑如细瓷,同样也和瓷器般冰冷,冷得让他在这八月天气里都觉得彻骨凉意。
他叹了口气,将她露在被外的手臂放回被内,又回身从床头小几上端起一盏汤药来---杜若昏迷这一个多月,水米不进,若不是靠着太医们精心调制的这些滋养汤药,只怕早就难撑下去了。
他用小金匙舀起药汤,尝了尝,有些凉了,正想扬声叫房外伺候的人再换一盏来,就见杜若睫毛微颤,随即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杜若!”萧云泽顿时惊喜交加,手中的玉盏砰然落地,碎片四散,药汤飞溅得他满身满脸,他也全然不顾,一把就将床上的人抱进怀里。
他一连声叫着她的名字,这些天来一直将他的心紧紧捆缚住的那根弦终于开始松驰,带来的却是比先前更深更重的蚀骨疼痛。
他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却全然未觉察杜若那双本来茫然失神、死气沉沉的眼中渐渐生出了些异样的神色来,也说不清是冰冷还是炽热,好似幽夜潮生,扑天盖地而来。
杜若一开始还像根木头似的被萧云泽抱着,毫无反应,突然就一张口咬上他的颈侧,这一口用力甚猛,又恰恰咬在血脉之上,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待萧云泽感到刺痛,已是满颈温热滑腻的鲜血,不由惊问:“若儿,你这是做什么?”
杜若充耳不闻,继续发狠用力,似乎是要将他的血肉生生咬下。
“你恨我未能保护好你,是不是?”她的举动让萧云泽心里的痛楚更甚于肌肤,不禁又哑声问道。
杜若却似无知无觉。
眼见她下口愈发狠重,只怕颈侧血脉都要被她咬断,萧云泽只好用了些力气将她拉开。
杜若却不肯罢休,仍如疯魔了一般,牙齿指甲并用,在他脸上﹑臂上一阵撕咬抓挠,直弄得到处是伤,鲜血淋漓。
萧云泽被她的举动弄得又惊又急,以为是她的本性发了,又怕混乱中伤到她,也不敢用大力气钳制她,只能推开她,一边躲避一边安抚着:“若儿,是我!我是萧云泽!别怕,杜若不怕!”
果然,杜若听到他的名字,立刻顿住了动作,直勾勾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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