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知真相心灰意冷闻惊变兄弟分崩
萧梦泽一如往日,坐在廊下看着园中的花草发呆。
自杜若走后,他每日都似这般从天明坐到天黑,无论风雨烈日。
宫中众人先前还来劝解,后来见劝也无用,况且李后自那日被萧梦泽揭穿后便也不再来澹碧台,因此众宫人没了顾忌,便干脆随他去了。
园中的那架瑞香花期早过了,只剩下绿叶满枝,正如当日常坐在花架下的那个身影,已是芳踪难觅,此刻再看,更是满心凄凉。
正在恍惚间,就听得外面一片吵嚷之声,接着就见高升急急奔了进来,直到他面前,连礼也顾不上行,就慌张嚷道:“殿下,可不得了了......起了乱了!”
饶是萧梦泽这般昏昏噩噩,听了此话也不禁露出惊愕神色来,移了眼神,直直望向高升。
高升赶紧接道:“殿下,就在方才,大量的兵士突然进了宫里把各处宫院都禁守起来了,估计用不了几时就到了咱们这处了!还听说,皇上......皇上被关了起来了,是大殿下......”
听到此处,萧梦泽已全然明白,也不知怎的,他心中并未有半分惊惧,仿佛今日之事早已在心底默演过无数次一般,人顿时又恢复了木然。
高升见他又恢复了一脸痴相,不禁愈发急起来,也顾不了主仆之礼,一把就拉了他的衣袖道:“殿下,那些兵士眼看就要来了,还是赶紧躲一躲吧!”
萧梦泽却一摆手,挣开了他,仍坐着不动,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躲?为什么要躲?
再说,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若真到了兄弟情尽之时,覆巢之下又岂有完卵?
他不信哥哥是那种冷血无情之人,若哥哥真不顾兄弟之情,他也无怨言--谁让自己先辜负了他的嘱托,致使杜若下落不明,仅此一条,自己就已无颜见哥他,更何况自己的生母舅父还做出那样的狠毒之事来算计于他。
高升急得满头是汗,正要开口再求,远远地就见一队兵士已经冲入院内来,片时就将各处都守了起来,有些先前听到风声的宫女和太监本来已经夹着小包裹要逃,此刻又被驱赶了回来,都挤在一处空地上哭嚎哀求,一片凄切混乱。
带领兵士前来的那名将领,显然已认出了萧梦泽,也不再理那些宫人,径直向这边走来。
高升立刻吓得不住打起颤来,眼看那将领就要到面前,他只好斗了胆子一闪身挡在仍呆滞不动的自家少主面前,呵斥道:“大胆!何人敢惊殿下的驾!”
那将领却并未理他,而是转到一边冲萧梦泽躬身抱拳行了一礼,道:“末将不是有心惊扰二殿下,还望殿下恕罪。请二殿下不必慌张,我等只是奉大殿下之命入宫卫戍,不会伤及任何人等性命,殿下及众宫人的饮食起居将一应如常,只是大殿下有谕,任何人等暂且不可随意出入各自宫苑,因此只能暂时委屈二殿下和众公公﹑姑娘些时日......”
他正说着,萧梦泽突然开口打断道:“大殿下此刻何处?我要见他!”
那将领稍稍一征,即刻又回道:“大殿下......此刻应在澄心斋面圣,恐怕不能如二殿下之愿和您相见,不过末将马上着人去通报一声。”
萧梦泽听他这样讲,也未再言语。
那将领见无他事,也不再多言语,行礼告退而去。
萧梦泽见人去了,这才站起身来,转身向房内走去。
高升忙跟了上来,“殿下,您看如今可怎么是好?”
“今儿什么日子了?”萧云泽并不理他,反突然问道。
高升一愣,“回殿下,七月廿三了。”
“哦,”萧梦泽轻叹一声,“快中秋了。”
萧云泽立住脚步。
偌大的澹碧台此刻灯火黯然,人声全无,雨落石径,更显凄清。
只有剪秋轩内还透出一点灯光,有人正凭窗而坐,被灯光映在窗上的身影如泥塑般呆滞孤单。
萧云泽盯着那影子,过去二十余年来关于此处的记忆悉数涌上心头,那些曾以为是此生中最牵肠的亲情,此刻却怎的都抵不过数月前在木香棚前看到萧梦泽为杜若拈去鬓边落花时的那种刺心酸楚,还有那日在平良大营见到杜若满身风尘劳顿之态时的惊惧后怕。
他抿紧了唇,迈步踏上了石阶,叩响门扉。
开门的是高升,他一看清来人,脸色顿时大变,颤声道:“大,大,大殿下,这么晚了,您来此……”
萧云泽并未理会他的惊慌,截口道:“我有话和梦泽说,你且退下。”
高升却并未遵令,而是“噗通”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求道:“大殿下,您千万……老奴求您了!”
萧云泽见状眉心皱得更紧,双眸中苍凉更甚。
他直直盯着爬伏在地上的人,嘴角不禁多出几分苦笑,“千万怎样?他是我兄弟手足,我怎会难为他?你下去吧。”
高升听他这么说,虽不放心,但更怕再多言反而激怒他,只好迟疑起身,退出房去。
萧云泽走进房内,转过帘帷,见萧梦泽仍一动不动坐在窗前,似乎未曾听到方才他和高升的一番话语,见他进来,也视若无睹。
萧云泽径自在他对面坐下。
两人相顾无言。
良久,终是萧梦泽忍不住,叹息道:“哥哥这么晚过来,不说些什么么?”
“你该明白,我要说些什么。”萧云泽盯着弟弟道。
萧梦泽的颓然消瘦,让他心中不禁一颤,料想弟弟这数月过得也定是焚心锥骨,心里的怨气不由减了几分,话语出口,也全然没了先前的戾气。
“是我负了你的嘱托,未曾看好她,我确实有愧于你,你要如何责罚,我都不会推脱。只是,若你能寻回若儿,我想再见她一面……有些私事,我想当面向她赔罪。”
萧梦泽自知哥哥来意,干脆将话说明,那日酒后轻薄,让他一直内心难安,只想当面同杜若说清。
“我已经找到她了。”萧云泽也不隐瞒。
“真的?她现在何处?可安好?”萧梦泽眼中顿时多了神采,立即起身,一把扯着萧云泽的衣袖道,“快说她现在何处,我要见她!”
萧梦泽的急切如一块巨石,瞬间将萧云泽心中那层温情击破,那些酸胀滋味又骤然泛起,他不由又寒了脸色,“你此刻不能见她!”
“为何?”萧梦泽见哥哥脸色语气都冷了下来,也不禁变了脸色,“她可安好?是她不愿见我么?还是你……”
“我怎样?”萧云泽冷声打断了他,目光更是灼灼逼人。
萧梦泽嘴唇翕合数次,最后还是未就方才的话再说下去。
萧云泽看着弟弟的神色,语气已多了悲愤:“我是不想让你见她,因为此刻即使你见了她,也无法向她赔罪!你可知她遭了什么罪?你可知道她几乎被投入丹炉活活烧死?……”
萧云泽索性将杜若这两三月来的经历和盘托出。
萧梦泽只听得脸上血色褪尽,整个人也不知是气还是怕,战栗不停,半晌才呐呐道:“我,我不知道他们竟然如此狠毒……要拿她做丹引!都是我不好,若非我懦弱无能,无法阻止父皇母后,才致使若儿蒙险,可身为人子,我又能如何?若可以,我情愿以死来换她平安,也免得两难全……”
萧云泽听他说愿为杜若死,心头更是火起,不由质问:“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将李后和李显的毒计讲给她听,害她涉险?”
原来,当日杜若并未告知萧云泽梦泽是醉后无意间吐露的消息,故而萧云泽这才对弟弟如此耿耿于怀。
萧梦泽此刻也无心辩解,只是垂头不语。
萧云泽只当他认了,也不愿再就此说下去,便冷笑道:“你也无须自责,正如你所说,下毒手的是李后和李显,助纣为虐的是我们父皇,你又如何拦得住?冤有头,债有主,要偿还的自然也该是他们!于我,只要是伤了杜若的,都绝不可恕!我自会向他们讨回个公道!”
萧云泽话里的恨意和杀气让萧梦泽一激,猛然抬头,看到哥哥满面冷鸷,不由生生打了个冷战,毕竟他与李后是母子之情,此刻不能不忧虑,便急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我母后?”
“李后已饮鸩自裁了。”萧云泽也无意隐瞒。
“你说什么?”萧梦泽一把抓住他衣襟,颤声反问。
萧云泽不语,双眼中却尽显冷酷。
萧梦泽盯着哥哥,只觉得寒意彻骨,眼泪不觉潸然而下,半日才又问道:“……父皇可知道了?”
“父皇已经先于她驾崩了。”
萧云泽的语气控制得无分毫波澜,而萧梦泽更是被这句话震得脑中一片空白,丝毫未曾察觉哥哥那握得骨节泛白的双拳和微微颤动的唇角。
房内一片死寂。
足有一盞茶功夫,萧梦泽才指着萧云泽嘶声道:“你疯了!你真的疯了!你可知,杀父戮母,倒行逆施,是要遭天谴的?”
萧云泽迎着弟弟的目光,面上已尽是嘲讽和悲凉之色,冷笑道:“是,我是疯了,从我被萧天祚囚禁在知秋苑,杜若冒死爬墙去看我的那刻起我就疯了!若我不疯,如今我和杜若可能已尸骨无存!我死有何惧,只可怜杜若她有何罪孽,先被我杀其父母,又要因我搭上性命?所以,我不能让他们伤她!我要想保护她一辈子平安顺遂,那容不下我们之人自然就不能同活于世!若说遭天谴?若苍天真有眼,那害我与她之人怎就不该遭天谴?我只不过为她和我谋条活路而已,何错之有?就算我今日所为真会遭天谴,那又当如何?我情愿!”
他恨声说完这些,也不再看萧梦泽一眼,径自转身而去。
只留萧梦泽直直瞪着他的背影,已似痴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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