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终于安静片刻,映月赶紧回道:“平白无故的,娘娘就呕了血,太医们不中用,那便吩咐人,请了万德庄的老先生来瞧瞧罢?奴婢和周总管才好安心才是。”
苏云音的心慌,被觅波到来的消息冲散,心里的惶惶也被雀跃替代。她一心想着觅波就在临淄,再不过多时便能相见,就情不自禁翘首以望。映月的话,她也不过是听了一句半句,毫不在意,闻着屋内全是药味,恐觅波担心,吩咐内监打起帘子,又是熏香的。
周斯见苏云音不过胡乱支吾两句,也未上心,也跟着附和:“娘娘凤体违和,还是小心为是,以奴才愈见,还是请了老先生来罢。”说着又搬出南宫渊来,“皇上出征时,再三叮嘱奴才小心伺候娘娘,若听说娘娘这般,岂不重责于奴才。还请娘娘怜惜。”
两人不厌其烦地劝导,苏云音实在推不过,又想着觅波就来,若此时请了老先生来,只怕两人正好遇上。依着觅波的性格,少不得要婆婆妈妈地说道许多,还非得闹得天下尽知不可。可若是不请,眼前二人怎得罢休?
苏云音无法,只得退而求其次道:“穆将军伤势实在严重,恐老先生一时走脱不开,便是来了,也心系着穆将军,不能全力而为。师姐内力高深,我现下多喝一碗药,待她来时为我推过经脉。如此,明日再请老先生,既不耽误了穆将军,我也能仔细诊过,岂不两边便宜?”
周斯映月对视一眼,知道苏云音看着好说话的模样,实则认个死理,总不肯轻易改变了主意。想想苏云音说的有几分道理,倒也不再强逼,当真端了药碗了,看着苏云音全数喝下,这才作罢。映月递上茶于苏云音漱了口,才坐片时,那边便闻院内传来熟悉的呼喊声。
苏云音立马坐直了身体,细听一瞬,声音确实熟悉非常。“师姐!”苏云音也不用映月搀扶,站起身来,匆忙跑着迎了出去,一边喊着:“师姐。”
“师妹。”觅波将随身行李一扔,几个箭步冲了过来,紧紧地拉着苏云音的双手,上下瞧了一遍,先是笑得开心,后又流下了眼泪,“你长高了些,又瘦了些。”
“你我师姐妹难得重逢,本事喜事,师姐怎的还哭起来了。”苏云音讥诮了两句,伸手为觅波拂去眼泪,跟着说道:“相比去年,师姐倒是更加英姿飒爽了些。”
觅波破涕为笑,才要和苏云音叙叙同门师姐妹的情谊,后边周斯捡了觅波的行李抱上,跟了上来,行了一礼,委婉地道:“娘娘,姑娘,外边还吹着风呢,请里面奉茶罢。”
“是了。”觅波敲着自己的脑袋,连忙拉着苏云音进屋,“瞧我糊涂的,咱们进屋说话去。”
苏云音满面笑容,立即吩咐内监摆了新酒佳肴上来,又让映月斟茶。
觅波屋内环视一圈,没看见南宫渊的身影,问道:“独有你一人,怎不见妹夫出来相迎?”她语出惊人,震的一室下人目瞪口呆,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觅波已经拉着苏云音在炕上坐了下来,更是胆大妄为地说道:“可是他欺负了你?我这就去帮你教训教训。”
说着,觅波便挽起袖子,当真要寻了南宫渊出气的模样。唬的周斯以为看岔了,听岔了,他眨了眨眼睛,再揉了揉,仍是没错,又低过头来在映月跟前小声说道:“映月姑娘,我恐是老眼昏花了,耳朵也聋了不成,你下死力掐我一掐,好叫我清醒清醒。”
映月也大吃了一惊,不敢置信,听得周斯这般一说,果真下力往周斯手臂上掐了一下,疼得周斯龇牙咧嘴,连连叫映月住手。周斯啧啧感慨着,想着几月前司徒空的行径来,暗道:这万灵山果然灵山宝地,尽出了些厉害的人物,全是来拿捏东夜皇上的不成?
这边,映月周斯两人暗地里的动作,全落在苏云音的眼里,拉拉觅波的袖子,“噗呲”一笑:“适才先在门口上哭了一通气,后又笑上一场,现下还说着教训起皇上的大胆言辞来,这又哭又笑,又是语无伦次的,这些年来,师姐一点没变,也怪不害臊的。”
“你这妮子,当了皇后,倒教训起我来。”觅波假意在苏云音身上拧了两把,跟着也调笑起来,“你这东夜的皇后,凭的什么道理,敢来质问我这南安百姓?说我不害臊,你也差不离。想来你我师姐妹十多年,最是情谊深厚的,你嫁来东夜才多少日子,这就要帮着夫家说话,嘲笑起我来了?真真是把我这师姐忘了干净,你就不害臊了?”
“我……”苏云音脸上一红,更噎的说不出话来,顺势便倒在了觅波的怀里,撒起娇来,“师妹怎敢忘了师姐,心心念念的厉害,只怕没把个心疾招来。师姐倒好,酸言酸语的,也不知是何意?”说着眼眸中有狡黠的神色一闪而过,“怕也是有了夫君忘了师妹罢?”
“真真个要给你点厉害瞧瞧了。”觅波才要搂过苏云音的,就被说起“夫君”来,这下还能作罢?觅波生了双手过来,作势就要掐了苏云音的嘴,“看你日后还敢不敢闲话我了。”
苏云音立马从炕上跳下来,一边躲着,一边笑着,一边喊着:“映月,还不赶紧拦住她。”
她师姐妹二人玩的开心热闹,周斯和映月也深受感染。算起来,打从苏云音离开万灵山后,有多少日子没这般开心过了,映月自然也跟着开心。当下正听着苏云音呼喊,只当没事人一般,偏过头去,道:“娘娘招惹了觅波姑娘不痛快,却要拿奴婢做挡箭牌,奴婢可看出来了。”
“正是这话呢。”觅波笑着应了映月的话,一把抓住苏云音,将她按在一旁的椅子上,苏云音怕痒,觅波就偏要挠着苏云音的痒,笑着说道:“瞧瞧,连身边跟着伺候的人都不帮你说话了,可见你这人十足的可恨,还不知招惹了多少人,看我今日为他们报仇来。”
说着又在苏云音腋下挠了挠,直痒的苏云音翻滚着求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师姐手下留情罢,我知错了,可再不敢了。你大人有大量,饶过师妹这一回罢。”
去年年底时,苏云音才满十八岁,年华正好的时候,却总是一副老成的模样,甚至是映月也都忘记了,只将苏云音当做是一国之母的皇后,忘了她才不过十来岁。
今日觅波到来,苏云音难得如此,映月自然欣喜,却又念着苏云音才刚呕了血,怕闹得厉害了,苏云音身上不舒坦,于是映月上前施了一礼,端了茶递上,笑着说道:“看在娘娘认错恳切的份上,姑娘便饶过这一回罢。姑娘远道而来,莫要累着了自己,还是喝口茶宽坐一时罢。”
“你这丫头倒是有些意思。”觅波眼含赞赏之意地望了一眼映月,放开苏云音,将她拉着坐起来,捋了捋外衣,故作了恶狠狠的样子吓道:“你我间的事,也不能让人看了笑话,有人帮你求饶,我就暂且放过你,再要招惹了我,定要叫你好看。”见苏云音乖乖地点头,觅波又转向映月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映月欠身回道:“奴婢映月。”
觅波接过映月的茶抿了两口,立马便瘪了嘴,嘀咕道:“喝惯了师父泡的茶,这些个凡茶果然不堪入口了。”觅波放了茶,上前两步,忽的便拉过映月的双臂摸着骨,这一会儿一出的,吓得映月愣在当场,只听觅波啧啧称赞,说着什么根骨不错,是习武的好苗子,随即问道:“你习武吗?要不拜入我万灵山门下如何?要不我亲自指导?”
“娘娘……这……”映月缩着肩膀,朝着苏云音指指觅波。许是因为适才的事情,苏云音有意不理她,转过身去,自顾喝着茶,映月一怔,干笑着,转身问道:“不知姑娘这是何意?”
谁知,觅波早已走开了两步,又在周斯跟在站定,周斯躬身一礼,陪着两声干笑。就方才那些看来,周斯心觉觅波和那司徒空都是一样的可怕人物,他自认不敢招惹,低着头。
然而,周斯却高估了觅波,他不招惹她,她却要招惹别人的。觅波上下打量着周斯,突然往周斯肩上拍拍,点点头,“这个看着也不错,还有些基本功,是块好料。”随即又问:“要不要拜入我万灵山门下?”不等周斯回答,又往双臂上墨了骨,忽而皱了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是……”
周斯大惊,他大意了,竟叫觅波摸了骨,看出不是内监的身份来。只一瞬,周斯便满脸堆着笑,拱拱手,立马岔开话头道:“得姑娘抬爱,奴才三生有幸。只是奴才在皇上跟前伺候,便已经是宫里的人,如若再拜入万灵山门下,岂非不忠?”说着又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对着苏云音一礼,“这会儿来,娘娘传的晚膳还未送来,奴才去催上一催。”于是躬身退了出去。
一时摆上晚膳来,映月想着苏云音两师姐妹必有许多体己话要说,摆好了碗筷便回道:“娘娘,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有事只管吩咐一声便是。”
苏云音也知映月的心思,只是觅波一来,苏云音顽皮了些许,话也多了起来,笑着说道:“必然是你伺候我伺候厌烦了的,此时躲了出去清闲一刻不是?”
“可不就是。”映月先是糊涂着,继而便顺势回道:“奴婢伺候娘娘这些日子来,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娘娘是用着晚膳了,奴婢可不是也要偷闲出去,吃香的喝辣的?”
几人笑过一场,苏云音假意将映月打了出去。那边映月出去掩了门,苏云音为觅波把盏布菜,又道:“我出来的急,母后陪嫁来的厨师都在宫里,并未带来。这些虽是南方的菜式,到底是出自东夜厨师之手,师姐尝尝,可还合口味?”
“当年,你我跟随师父行走江湖时,何时讲究过?”觅波并未在意,倒是问道:“皇帝当真忙碌不堪?也不见来与你晚膳。”
“师姐。”觅波还有些不大乐意,苏云音回道:“他出征了,走了月余了。”
“那个内监……”说内监也不对,觅波想了想,放下筷子,“想来也是,他该是看重你的才是,连自己的近侍都与了你。不过……瞧着他那番模样,你必然是还不知道的,我担心他有些什么心思,全数说与你知道,如何处置也看你自己想法了。”觅波凑上前来,神神秘秘地问道:“你可知那近侍是个女人?”
苏云音的握着筷子的手一顿,问:“当真?”
“才摸了骨,还能看错不成?”觅波瘪瘪嘴,为苏云音夹了菜,“你果然是不知晓的,不管因着何事,你自己多留个心眼。或是你那夫君凯旋,仔细问问,莫要叫人偷梁换柱了。”
深宫内苑本就弯弯折折,说不清道不明的黑暗,觅波的担忧,苏云音自然心知肚明。说起这摸骨,苏云音倒是有些奇怪,玩话般问道:“师姐一来,便摸了我跟前两人的骨,莫不是特意来调查他二人的?”
觅波一改嬉皮笑脸的表情,正了颜色,叹了口气,道:“近几月以来,养成这么个古怪的习惯来,倒是叫师妹笑话了。你也不是外人,我便实话实说了,我此举皆因万灵山遭了大创。”
“什么?”苏云音惊的筷子滑落在桌上,“便是师叔叛出师门,万灵山也还有几百的弟子,有师父和大师兄坐镇,何人如此大胆,敢招惹万灵山?”
“师叔的事,你已经知道了?”觅波一想,公羊栗既然已经归顺了胡邮,战场上必然是见过的,倒也不足为奇了。随后叹着气道:“我原与你一般想法,临到大乱了,方知我们大意了。师父总不理山中事务,而师兄……你可还记得大师兄断臂一事?竟与大理脱不了干系。”
苏云音惊悸怔愣,“师姐不是说师兄为了心爱之人明志所为?怎的又和大理牵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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