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渊与苏云音四眼相对,却又相顾无言,一时之间,凤梧宫内鸦雀无声,安静的有些渗人。
这时,窗外突然寒风卷过,竟飘飘洒洒地下起了细雪。周斯侧首细思一阵,有了主意,立马出来打着圆场道:“今夜初雪,皇上皇后又皆是风雅人物,不可不赏。奴才斗胆,去温一壶酒来,以供皇上娘娘窗下赏雪。”
南宫渊面色稍霁,转念一想,说道:“素闻云华真人妙手,擅加以温补之物制茶制酒,皇后为真人之爱徒,想来必是有所馈赠。既是赏雪,当配佳酿方妙,皇后以为如何?”
“皇上既言疲累,此酒正好解乏。”说着苏云音便命映月,去温一壶司徒空制的酒来,又差丫环于窗下铺了厚厚一层软垫防寒,手炉、热茶等物一应齐备后,才伸手说道:“皇上,请。”
南宫渊依言坐了下来,苏云音才在他的身侧坐下。
不多时,映月便端着托盘,上置白玉酒壶一把,玉杯两只,进了内室,行过礼之后,将托盘至于二人前的软垫上,各自满上一杯后,也就垂手退在了一旁伺候着。
此时的窗外,正是片片互玲珑,飞扬玉漏终。然,帝后二人终不为赏雪而来,美则美矣,却苦于无人欣赏,最终致使白雪蒙尘,销匿于凡尘俗世耳。
苏云音端起白玉酒杯递于南宫渊,浅笑着客套起来:“如此盛景,还请皇上满饮此杯。”
南宫渊注视着苏云音良久,苏云音又向前递上些许,南宫渊这才接过,端至面前,酒香馥郁,扑鼻而来,于是当真一仰头满饮了去,满口生香,咂过之后,竟发现清雅细腻,余韵无穷。于是又自满上一杯,叹道:“果真回味悠长,饮过云华真人的酒,当知何为仙酿啊。”
苏云音并不答话,也执起玉杯,轻啄了一口。
两人先是款斟漫饮,渐至酒兴浓时,晃眼间,南宫渊却看见凤梧宫内巡逻的兵士,不免觉得扫兴,于是说道:“云华真人文韬武略,而皇后自小耳濡目染,想必也学到了八九分吧。”
苏云音轻声道:“师父高才,好比日月,臣妾愚笨,譬如萤火,不敢比拟,若是能得师父一二分真传,已是大幸。”
南安乃江南温饶之地,若南人皆擅长锦绣文章尚可,却不料也多司徒空这般全才,穆少霖这般虎将。南宫渊暗自思忖着,他要统一天下,单单南安这地界便有好些难处,怕是不易啊。而后便望向窗外,恰好那队巡逻的兵士返回,虽皆是南人,却不畏惧严寒,脚步铿锵有力,眼神坚毅,份外机警,摆明就是经过严格训练的。
南宫渊心中又是一突,有些许烦躁涌上心头,遂又满饮了一杯,掷下酒杯,对苏云音说道:“朕倒越见好奇了,皇后的父皇,难道不曾告知皇后,军权,重兵,乃国之依傍,就不是女人该插手的吗?”
苏云音却道:“想必是皇上有些醉了,臣妾自小养在万灵山。”言下之意明了,自然是从未受过苏玄烨的教导,更不可能听过这样的话了。
“朕倒是忘了。”苏云音避实就虚,南宫渊也只当没事人一般,又坐了少时,慢饮两杯之后,才语带讽刺地继续说道:“生为女子,不能相夫教子,却要手握重兵以自保,想来就是皇后,也该是苦不堪言罢。”
南宫渊言辞激烈,又直戳苏云音的心肺,无非就是想逼她就范,苏云音何等的人物,怎会仅仅因为他的几句话就丢盔弃甲,苏云音淡淡的微笑着,既不恼羞成怒也不急于解释,仿佛南宫渊所说之事,却与她无关一般,只云淡风轻道:“师父常言,臣妾能运筹帷幄,调兵遣将,臣妾虽只当是戏言,未有当真,却不想父皇母后宠爱至此,难免忆起往日师父之言,因此,臣妾不才,愿意一试。”
南宫渊震愕,苏云音指着外间的巡逻兵士,巧笑嫣然,又道:“皇上且看臣妾妙用这些残弱之兵,定叫皇上不为后宫所扰。介时,皇上再看臣妾,教子虽谈不上,相夫自然大有道理。”
南宫渊怔愣片时,重稳了稳心神,状似无意般说道:“兵,可是危险的东西,皇后千万小心才是啊。”
“兵,可攻城略地,亦可守备。皇上岂不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言吗?”苏云音替南宫渊满上酒,回答的随意,一派淡然。
南宫渊眼神朦胧,心底却是一片清明,她这反倒威胁起自己来了,苏云音,皇后,这是在警告自己吗?南宫渊冷哼一声,似是心气不顺般,一口灌下苏云音斟的那杯酒,从软垫上站起身来,从始至终也未再看她一眼,负了手直往宫外而去,语气不明道:“摆驾正德宫。”越走越快,倒是急切万分的样子。
先时南宫渊有命,说要宿在凤梧宫,周斯早就遣走了随侍的一干人等,又吩咐了手下人将明日早朝的服饰送来了凤梧宫,哪曾想刚才还好端端的,这突然间就要摆驾正德宫,让周斯措手不及,手忙脚乱地吩咐人准备起步撵来,可这一时半会儿的,总没那么容易的。
南宫渊行至凤梧宫的宫门口时,未见仪仗整装静候,却见一众内监来回奔跑,低呼,一片杂乱无章之像,心中火起,一身的戾气迸发,微眯着眼盯着周斯,吓的随身伺候的周斯瑟缩两下,跪倒在地,其余内监更是心惊胆寒,皆都颤着身子匍匐在地,只求能活过今日。
南宫渊正要发作,却见一名内监领着一支整装肃穆的步撵仪仗队过来,那内监远远见了南宫渊,立马躬身快步而来,施了一礼道:“请皇上上撵。”
周斯见状,立马挥退地上跪着的众人,以免挡了道,而后恭敬道:“夜凉,请皇上上撵。”
“哼。”南宫渊一眼瞪了过去,周斯立马垂首禁言,才转头呵斥那内监道:“你是何人,好大的胆子,敢窥视于朕,该当何罪?”
那内监立马匍匐在地道:“奴才不敢。”
南宫渊怒极反笑,背着双手在宫门口来回踱着,冷笑道:“那你且说说,你是如何得知朕要离开的?竟能提前备好了步撵,岂不是有意谄媚?”
“回皇上。”那内监伏在地上,还算口齿清晰地说道:“奴才车礼,有幸在娘娘跟前侍奉,才刚娘娘见周总管遣退了随侍之人,便吩咐奴才备了步撵,又说更深寒重,叫奴才们多在撵上多铺几层软垫。”车礼不知凤梧宫内之事,只顾一味地说苏云音的好处,以为讨得了南宫渊欢心,苏云音必然大肆奖赏于他。
而后,车礼接过跪在身后的内监所捧的托盘,高举过头,又说道:“娘娘说了,皇上国事繁忙,不敢久留,唯有赠上披风一件,以备皇上回宫路上御寒。”
南宫渊早已经是脸色黑青,一口气梗在喉上,不上不下,难受的紧。他深吸一口气,一把夺过那披风甩手扔给周斯,两步上前,宽坐在步撵上,按按眉心,可见被苏云音气的厉害,睨着那内监,勉强控制着怒火道:“还有呢?”
还有?车礼细细回想了一番,却是再无其他的吩咐了,于是答道:“娘娘无有其他吩咐了。”
南宫渊黑着脸,抬抬手,周斯会意,立马高呼道:“起驾。”话犹未了,车礼却忽然侧过头来,一脸兴奋道:“想起来了。”南宫渊做了个手势,步撵立马停住。
车礼赶紧上前两步,躬身在步撵下,道:“方才,奴才正要出宫门时,映月姑娘来传娘娘话,说是问皇上,如此可比得上皇上心中相夫教子的贤妻?”
话刚落,风中便微微能听见南宫渊将拳头捏的“咯咯”作响的声音,脸色掩在夜幕中,不知明细,声音却是万般忍耐的模样,“起驾。”
“奴才恭送皇上。”望着远去的南宫渊一行,车礼莫名打了一个寒噤,又一阵风过,立马紧了紧身上的袄,只道是天过冷了而已,未作他想,便回凤梧宫回话去了。
再说南宫渊,回到正德宫后,一掌击垮了桌案,奏章落了一地,也不准周斯去捡,只恨恨道:“苏云音,你竟不识好歹到令人发指的程度,着实可恶。”南宫渊又站了良久,仍是恨的牙痒,却又无可奈何。
越想南宫渊的眼眸就越冷,晚膳之后,他说要宿在凤梧宫,也是那时周斯才遣了人去,而后上酒时,苏云音才不过离开了一瞬,其后皆是于他一处,她竟然却是安排步撵去了。她居然还敢将他赶出凤梧宫?再一细想,南宫渊一顿,甩着袖子,自己居然又落入了她的圈套。
南宫渊突然冷笑起来,他的皇后居然察言观色,揣摩他的心思到如此地步,敢提前备了步撵,足以证明她有足够的自信,确保能激怒自己,不劝自离。
周斯远远地观察着南宫渊的脸色,见缓和些许,才敢高举了托盘,奉上热茶来。南宫渊连饮数杯,戾气渐歇,突然低喃道:“你为何不生在东夜。”而后摩挲着茶杯,许久之后才重新置于托盘内,吩咐周斯伺候着歇下了。
这夜,南宫渊终究还是宿在了正德宫。
是夜,帝后各怀心思,一个借着酒意勉强安寝,一个暗自发号施令等待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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