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贪杯,有无人在旁劝着,苏云音竟比往日大胆些,多喝了两杯,夜里没能睡的太踏实,早起略觉身子倦怠,所以也就没唤映月前来伺候,又多躺了些时候,这一躺,却睡了过去,再醒时,早已是午膳的点儿。
苏云音懒懒地坐起身来,撩起床上的帘子,喊道:“映月。”却见映月已经捧着托盘进来,也不知端的是什么。
“娘娘可算是醒了。”映月放下托盘,将帘子全部挂起来,给苏云音披了一件外衣,便将一碗汤递上去,道:“早起总不见娘娘醒来,想必是昨夜醉了,奴婢才熬了醒酒汤,想着娘娘起身了去去酒意,却是已经热过了三五回了,娘娘方才转醒。”言讫又试试汤碗的温度,才说道:“这会儿正温,娘娘喝了解解酒吧。”
“倒难为你想的周到了。”苏云音确实有些头晕,便接过饮下了。
映月收拾了空碗,伺候着苏云音起身,扶至铜镜前坐下,一边拿着檀木梳为苏云音梳着头发,一边嘀咕着:“娘娘好睡,却是吓坏了奴婢,忙着差人去去请太医来瞧,好在娘娘醒了,如此太医来了,只当是为娘娘把了平安脉吧。以后啊,奴婢算是记下了,再也不能让娘娘多饮一杯的了。”
正说着呢,有小丫环等级不够,无主子传唤也不敢进内室来,只在门外小声问话:“映月姐姐,姑姑问,娘娘可醒了没有,太医来了,正候在殿外呢。”
映月答道:“快请太医偏殿奉茶,娘娘梳妆了便来。”那小丫环应着,忙去传话去了。这边映月梳好了头发,打开首饰匣子,品着苏云音的喜好,挑了几支简单的步摇簪上,左右瞧瞧才赞道:“娘娘果然天生丽质,未施粉黛,不过加以两支步摇修饰而已,便已是国色天香之姿。”
苏云音浅浅的勾着嘴角,笑骂道:“倒是夸我呢还是夸你自己,就数你是个会打扮人的丫头不成?”
“自然是夸咱们娘娘。”映月满脸堆笑,取了苏云音的外袍来穿上,又系好玉佩,一应都妥当了,才扶着苏云音移步侧殿去。
太医早已等候多时,见苏云音出来,赶紧放下手中茶盏,行了礼拜道:“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平身。”苏云音在主位上坐下来,映月又在她背后加了一个大软枕靠着,才奉了茶来,苏云音饮了茶,说道:“辛苦太医久候了。”
太医垂首答道:“伺候娘娘是微臣的本分,不敢言幸苦。”说着上前为苏云音请脉,映月便挽起苏云音左手的袖子,并在手腕处铺上一块丝帕,太医才把起脉来,半晌,微蹙了眉,收回手又道:“再请娘娘换一只手。”苏云音又换了右手,太医再瞧,脸色越见严肃起来,苏云音还未着急,映月却先着急了,问道:“敢问太医,昨夜皇上与娘娘赏雪,兴致高昂,多饮了些酒,可是不好?”
“哎。”太医叹气,收回手,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却不知还从何处说起。
苏云音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是清楚,又不多问,自顾放下袖子,饮起茶来。映月只见太医叹气,不见太医说话,好是不好也不给个准数,当真是钝刀子割肉般,慌的很,惹得映月却是极为不耐了,催促道:“太医,到底如何了?”
太医对映月一拱手,道:“姑娘,非老朽不说话,实是不敢啊。”
听得太医这话,映月又急上了几分,苏云音只饮着茶,面带微笑,却是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悠闲姿态。映月忙拉拉苏云音的衣袖,恳求道:“娘娘还这般闲散呢,真是急煞奴婢了,这要是犯了病可怎么好?”映月又是跺脚又是摆头晃脑的,都快急哭了。
苏云音也不好吓着映月,放下茶杯,淡然地说道:“想来太医第一次遇见如此脉象,不敢断言罢了,只是本宫从小体弱多病,早已习惯了,太医只管直说便是。”映月也连忙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这……”见苏云音一片洒脱超逸,倒像是早已看开了,只好直言不讳道:“请恕微臣直言,娘娘左脉内虚外弱,右脉虚虚浮浮,时有时无,以微臣愚见,娘娘心脉甚弱,身子看似强健实则早已虚空,恐……”那太医迟疑了多时,才吞吞吐吐他继续说道:“恐……恐难以忍受十月怀胎之苦。”说罢,太医将头几乎不能低到地上去了。
映月却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一般,从头冷到了脚板心,再要想宽慰苏云音几句话时,却见苏云音没事人一样,淡淡地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于是更为痛心,才唤了一声“娘娘”便哽咽起来,竟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身子骨打我出身时,便已经这般模样了,你何必又哭,白白浪费了眼泪不是。”苏云音反倒劝起了映月来,而后又对太医说道:“本宫的身子,本宫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太医又何必遮遮掩掩,说的如此委婉。”
太医惶恐,问:“娘娘竟早已知道了?”而后又是叹气,苦着脸道:“微臣无能,实在才疏学浅,找不出医治之法啊。”
苏云音点点头,徐徐说道:“本宫的师父早就说过了,本宫不能有孕,便是有了,也必定引发心疾,闹个一尸两命来不得收场,只劝本宫这般羸弱的身子,于子嗣无益,让本宫不必想着了,暂且保全了自己,再另谋出路。想来也还是本宫的命,本宫命中无子嗣,强求不得。这也是本宫命中该有的劫数,却于太医无关,不必自责了。”
太医斟酌着,小心问道:“敢问娘娘师父……”
“万灵山掌门,云华真人司徒空。”
太医又是摇头叹气了一晌,才说道:“却是微臣孤陋寡闻了,竟不知娘娘乃司徒真人的弟子。微臣本欲荐司徒真人于娘娘,却不料……微臣实在无有他法了。”又说依他的本事,最多给苏云音开给温补的方子,再多的,也是有心无力罢了,接着便告了退。
映月虽知苏云音有宿疾,却不想还不能有孕,于女子而言,这是何等的悲痛之事,更何况还是后宫的女人,又是一国之后,只是想着,便知苏云音地位难保,越是这样想,映月越是哭的稀里哗啦的,难以抑制。
苏云音笑笑,道:“映月,快替本宫送送太医。”
映月胡乱抹了两把眼泪,抽噎着应了,等太医写好了方子,一直将他送至宫门口,太医道:“姑娘止步吧。”才走两步又被映月叫住,“姑娘还有何吩咐?”
映月恳求道:“要想立足于后宫实属不易,更何况娘娘本不是东夜人,如今又添了……皆言医者父母心,还望太医能保守秘密,映月这里谢过了。”说着就要跪下大拜,却被太医扶住,“姑娘何需如此大礼,老朽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后宫不宁则东夜难安啊,实不是老朽所愿。姑娘且放心吧,这事,老朽只会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的。”
映月感激非常,谢了又谢,太医说道:“老朽观娘娘甚是倚重姑娘,姑娘还需常在身侧劝导才是,万不可多饮茶饮酒,饮食也该清淡为好。总这般借着赏雪醉酒,实不为保养之法,恐神仙在世,也难保长寿。切记,切记啊。”说罢也就跟映月拱拱手,便告辞了。
“娘娘,太医说了,茶不可多饮。”映月送罢太医返回侧殿时,见苏云音端着茶杯发呆,面色无光,眼睛无神,像是在想什么心事,只好找了这个由头来,夺过苏云音的茶杯,才算唤得苏云音回神。
苏云音轻笑一下,问道:“谨遵医嘱是好的,可,有不益多饮的茶,自然也有强心润肺的茶,你又怎知这茶不益多饮呢?”
苏云音说的不无道理,映月却是被问住了,半天也不知如何回答,正绞尽脑汁呢,苏云音却是自顾再斟上一杯茶来,捂着嘴笑了起来,映月脸一红,赶忙抢过茶壶,茶杯,强词夺理道:“奴婢不如娘娘见多识广,又看了许多的书,奴婢只管听太医的吩咐就是,从今日起,娘娘每日只可饮一壶茶。”
言罢却见苏云音笑得开心,并未当真的样子,映月尤不放心,忙让小丫环收起一应茶具,又瞧着时辰已过了午时,忙吩咐了传膳,小丫头才应下,映月却又说:“罢了,还是我亲自走一趟的好。”
小丫环却满眼的不高兴,说道:“姐姐这是何意,如此看轻了我,莫不是打量着我不会传膳?”
映月也不恼,道:“你可知娘娘何物能吃?何物又不能吃?该如何吃?又有多少禁忌?还要当心些什么吗?”
如此一说,小丫环自知不如,垂了眼不再多说,思索一晌之后却又抬起头来,眼睛铮亮,说道:“既是如此,那姐姐便细细地交代下来,若怕我笨记差了,便写下来再交于我,以后便不必姐姐麻烦,两头跑了。且孟姑时常要出宫去办事,若姐姐再忙去了,娘娘可要谁伺候的好?”
映月心下一想,却是这么个道理,忙取了纸笔来,一边写着一边问道:“你可识字?”
“粗略认得几个。”小丫环见映月甚是担心,像是怕她认错了字办错差事一般,赶紧又说道:“姐姐一边念一边写,我在旁边用心记着就是,再是记不住的,必来询问姐姐。”
“好吧。”映月手下不停,当真念着道:“日常饮食以素食为主,清淡为主,温补汤类为主,不可食用酸辣之物,不可食用煎炸之物,不可使饮用冷食,不可饮酒。”映月大约瞧瞧,也就这些了,遂交于小丫环去传膳,小丫环连连点头,映月确实不放心,又叮嘱一次,再说道:“除了方才所说的,切忌,我若不在时,不可让娘娘多饮茶,只煮了水来便是。”
一一交付妥当,映月才回了侧殿来,于苏云音说着笑,捏着肩膀。
苏云音望着丫环端上来的温水,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道:“母后将你于我,本是说话解闷的,却不想,如今倒成了最闷我的那个了。只像个老管家,哪里还有一丁点当初活泼样儿。要知如此,便是母后说的天花乱坠,我也定不要你的。”
“好儿还在后面呢,待娘娘长命百岁时,自然感激奴婢的。奴婢便是撕开了脸,让娘娘厌恶一回,也不值当什么了。”
听罢映月的话,苏云音也笑了起来,却是笑皮未笑骨。暗道:长命百岁?我又何尝不愿,只恐这幅身子骨熬不过几个冬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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