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苏玄烨正好得空,从御花园里逛出来时,迎面便能瞧着朝露宫的匾额,想着时候尚早,去和苏云音对弈几局也好,于是吩咐內监摆驾朝露宫。
苏玄烨借着內监的手臂扶持,稳步下了步撵,才迈进宫门,便被里间冲出来的丫环撞了个踉跄,內监眼疾手快,匆忙扶住苏玄烨,又喝道:“这什么地方,你敢如此放肆。”
丫环见撞了皇上,腾的就跪下,自知活日不多了,却还要伏在地上颤声道:“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苏玄烨揉着被撞痛的左臂,怒道:“如你等这般,朕如何万岁?”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丫环已是满面眼泪,将头在青石板上磕的“咚咚”作响,求道:“奴婢冲撞了皇上,虽万死也不能辞其咎,但求皇上放奴婢去请太医来,公主命在旦夕,再晚一步,恐要生变。”她不断地磕着响头相求,泪如雨下。
“你说什么?”苏玄烨大惊失色,急于进殿探视,奈何那丫环正跪在路的中间,苏玄烨一急之下,抬腿就是一脚,直把那丫环踹出几丈开外,才匆匆忙忙奔进殿去。
那小丫环不过一柔弱女子,如何挨得住苏玄烨当着心口的全力一脚,滚去远处已经昏死过去。內监见丫环这般,恐迟误了公主病情,立马派了苏玄烨的随侍去请,又着了几个人把那丫环抬走。待翻过面来,丫环面色已经青黑,进气不如出气多了,只恐挨不了几日了。“哎!”內监叹了口气,伴君如伴虎啊,只怪这丫头运气差些,摇头跟下面人吩咐道:“叫人给她家里送些银两贴补家用吧。”
內监安排妥当随后便也进了殿,殿内跪满了婢女,皆是战战兢兢的模样,只苏玄烨一人来回踱着步,焦躁不已,不时地问:“太医呢?为何还没来?”底下无一人敢搭言,苏玄烨更是怒不可遏,对着就近跪着的人窝心就是一脚,火冒三丈道:“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朕留你们还有何用?”
这一喝,吓得內监立马扑通一声跪下,低着头不敢言语,原本跪着的人,更是把头又低下了几分。有那胆子小的,立时便吓晕了过去。
苏云音虽然晕倒,可依然能看出她痛苦万分,脸色发白,额上算是豆大的汗珠,整个人还在微颤着,四肢时不时抽搐两下。映月绞了帕子,不断地为她擦着汗,揉捏着僵硬抽搐的四肢,奈何未见丝毫效果。苏玄烨却是不甚耐烦,直接喝退映月,自己接过了帕子,坐在床边替她擦起汗来,嘴里不断地唤着苏云音的名字,希冀能将这昏沉的人唤醒。
又片刻仍不见太医前来,苏云音却是抽搐的更为厉害了些,实在迫在眉睫,苏玄烨急得六神无主,左右仍不见太医的影子,勃然大怒道:“宫里的太医都死了不成?”随即揪住近处一人的领子提起来,吼道:“你再去请,去,快去。”
此人却是赵珂,她双脚打颤,害怕不已,想说自己不识得路,又实在不敢开口,只得硬着头皮,颤颤巍巍地往外快步而去,好在刚到殿门口,便有内侍模样打扮的人领了太医前来。赵珂心呼有救了,没做多想,一步上前抓了太医的袖子便往内室带去。
内室里,苏玄烨面色铁青,急不可耐的模样,着实唬人,太医怔愣一时,也吓出一头汗来,他心知此事危机,自然不敢怠慢,立刻回过神来,放了药箱,赶忙上前往苏云音的手腕处搭了丝帕就开始把脉。
苏玄烨盯着太医,目光竟如凌迟般,让太医浑身是刺。太医还没能把出缘由来,却听苏玄烨冰冷的声音道:“太医院的院使陈太医现在何处?为何是只王太医一人前来?”
王太医一抖,额上又渗出些汗来,他拿衣袖草草揩拭一把,只更加留意了苏云音脉象,奈何苏云音的脉象实在微弱,又加之苏玄烨在旁虎目而视,王太医当真是如芒在背,实难集中探脉。
“王太医,朕在问你话。”苏玄烨提高了些声音又问,语气里全是不言而喻的危险。
王太医心惊胆战,跪下回道:“长宁宫的贵妃娘娘派人来,说是小公主今晨偶感风寒,咳嗽不止……”王太医越说越小声,到最后自己也心虚起来。如今宫中风向大变,长宁宫有个咳嗽,院使便如临圣旨般,领了一众大小太医亲自前往巴结,若不是今日自己午觉歇过了时辰,怕是自己此时也在那长宁宫内了。
“好啊,好啊。”苏玄烨站起身来,火气直冲九天之上,他瞪着王太医道:“姝公主所有个三长两短,朕诛你九族。”言罢吓得王太医直接跌跪在地,又立马挣扎着爬起来,继续把脉,唯恐落下个满门抄斩的祸事。
这边却见苏玄烨出了内室,将內监唤至跟前,道:“传朕口谕,贵妃吴氏兴风作浪,嚣张跋扈,德行有亏,不知悔改,故降为美人,褫夺封号,即日起迁居静心苑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擅离半步。”接着又加重语气道,“你速去传旨,再请院使亲自前来,若是院使敢迟一步,便与吴氏同罪论处。”说罢挥袖进了内室。
內监应下,急忙往长宁宫的方向跑去。
苏玄烨再进来时,王太医已然已经施完了针,再看苏云音面色,虽仍是苍白无力,好在已能安睡片刻,他这才松口气,上前替苏云音掖了被角,才问道:“云儿回宫多日皆是安然无恙,今日这病却来势汹汹,是何道理?”
王太医如临深渊,他医术浅薄,只知大概,如何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思考许久也不知从何而答,逼的脑门上又冒出一层细汗,在苏玄烨冷然的目光下,又委实不敢动弹,正是左右为难之际,想起了方才的皇上口谕,灵光一闪,立马答道:“公主脉象急促,大约受了些惊吓,导致情绪失常反复,勾起了心疾。”
王太医出于自保,下意识的就攀高踩低起来,他似真似假的这么一说,虽不知苏玄烨是否会往吴贵妃身上想……不,如今该叫吴美人了,但他至少能把皇上对自己的怨怼减至最轻,若能通通转嫁至那倒霉的吴美人身上,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只是可惜,王太医是何种人,此时又是何种嘴脸,如何能逃得过苏玄烨的眼,他心里明镜似的,只不说而已,待事情过后才要一个个的慢慢处置。
这苏玄烨眼力独到,未作多想,赵珂却不然,听了王太医说了病由,心中惊愕不止,总觉是自己言语不当才惹下的祸事,此刻追悔莫及,小声的抽泣着。
哭声却让苏玄烨万分厌恶,他指着赵珂凛然道:“朕的云儿好好的,你哭什么?”赵珂一惊,吓得立马止住了声音,却仍旧止不住眼泪,只低着头不断地抹着。
忽然门外来报,说皇后娘娘来了,一句话还没说完,莫初柔已经撇开他直接冲了进来,她发钗已经歪斜,可见匆忙赶来,不及形容修饰。莫初柔冲到床边,拂过苏云音已经湿答答的发,毫无血色的脸颊,心里就抽痛不已,不免又落了一番泪来。
“有太医在,皇后且放宽心。”直至苏玄烨的声音响起,莫初柔才发现苏玄烨的存在,赶紧起身行礼,道:“臣妾思女心切,未能拜见皇上,还望恕罪。”苏玄烨并未责怪,虚扶一把,拍拍身侧的凳子,有跟她招招手,莫初柔才施了礼坐了过去。
苏玄烨握住莫初柔的手,轻轻拍了一下,有安慰的意味在,随后有伸手帮莫初柔扶正了发钗,半晌他才说:“儿女乃父母的心头肉,云儿这般,为人父母者如何能冷静自持。皇后的心思也是朕的心思啊!”说罢叹了一口气,又在莫初柔的手上拍了一下。
两人那样子,看上去,当真是一双恩爱夫妻的模样。就连莫初柔看他的眼神,也有一瞬的恍惚和温柔,只可惜他一贯懂得掩饰,莫初柔只一瞬也就敛去了柔声,跟着客套起来:“可叹皇上的一片慈父之心。”
莫初柔和苏玄烨面和心不和的说着面子话,侧头就看见了床边的角落里跪着的赵珂,瞧她并未着丫环服饰甚是醒目,再一细看,身形略有眼熟,指着她轻声问苏玄烨:“皇上可觉此人眼熟?”
苏玄烨仔细瞅瞅,不曾有眼熟之处。莫初柔又细细辨认少时,不太确定地问道:“小姑娘,你可是赵珂?”
赵珂一顿,立马点头应道:“回娘娘,正是民女。”
莫初柔一喜,因苏云音病发的悲伤稍缓些许,唤赵珂起身,进前来叙话,可苏玄烨余怒尤在,赵珂不敢上前,只跪在原地道:“民女不敢。”
既知下跪之人是赵珂,苏玄烨自然想起那是何人,而方才却险些处置了自己亲封的翁主,难免贻笑大方,一时面有窘态,却又不好直言,想着赵珂也没那胆子敢议论君王,只干咳两声也就罢了。
倒是莫初柔看出苏玄烨面上有些不自在,说道:“皇上公务繁忙,仍在朝露宫中看顾云儿许久,实乃云儿福分,也万望皇上保重龙体才是。”接着又欠身道,“请皇上回宫稍作歇息,云儿若是醒来,臣妾必当派人前往相报。”
苏玄烨正是坐立难安时,好在莫初柔一语中的,解了他的左右为难,于是也就顺着阶梯下了,只做常态道:“也好,太医院的院使若是看过云儿病情,着他立即来回朕。”说罢便唤了随侍人等,摆驾去了上书房与朝臣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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