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回话,而脸上的凝重的表情,却已经告诉了南宫渊答案。
“罢了。”苏云音勉强笑笑,将才要发怒的南宫渊拉住,小声说道:“臣妾身子历来便是如此,好一日歹一日的,臣妾也别无所求,只求不新添了别症,便是万全了。再者,个人命运如何,只怕冥冥之中,早就注定,臣妾又何必强求?皇上也莫要为难了大家罢。”
“你身上本就不爽利,倒还是躺下的为好。”看着苏云音笑得勉强,眼神有些躲闪,却要挣扎着坐起来,竟为太医求着情。南宫渊于心难忍,重新扶着苏云音躺在榻上,挥挥衣袖,示意众人退下,一面又对周斯使了一个眼色,周斯会意,跟着退了出去。
“朕国事繁忙,甚少过问后宫诸事,竟不知太医院上下,都是些无能之辈,越发连保胎也不能够了。”南宫渊轻声哄着苏云音,“皇后且善自保养,末将这些糊涂话当了真。太医无能,还有司徒真人,朕即刻便派了人往南安寻去,他虽行踪不定,朕便往天下寻去,终有结论。”
这话说来,叫苏云音无奈又好笑,面上只不显,依着南宫渊的话说道:“既是如此,臣妾听皇上吩咐。”说着嗓音便低了下来,渐渐显出疲惫之态,微微迷上了双眼来。
见状,南宫渊便将苏云音抱至凤床上安顿了,一面小声说道:“原是朕大意了,忘了皇后连日赶路,奔波疲乏,又耗了这些时刻,定是更加倦了。”一面说着,一面掖着被角,“皇后好生歇息,朕夜里再来瞧过。”说着又再三嘱咐映月等人好生伺候,这才负了双手出来。
出了内室,只见周斯早已等候多时,迎面就要行礼,南宫渊及时止住,摆摆手,问道:“皇后的病,到底是个什么缘由,那曾太医可又说个名堂,你据实回来。”
“是。”周斯抱着麈尾,垂头躬着身回道:“众太医皆是一致说法,娘娘之病……”
周斯不过才说了两句,南宫渊便已经觉出些不好的意味来。这些日子,这话他实在听的多些,每每好容易有些个念头了,又叫这些兜头的冷水浇下来,总要勉强咽下,暗自里,总是独自一人,拿了温热的五脏六腑去化解,甚至比苏云音还要难熬。南宫渊心里本就难捱,哪里容得周斯将这戳心窝子的话说全,径直打断,问道:“那曾太医可有别样说法?”
“这……”周斯也看出了南宫渊想法,只好直言道:“奴才还未问得。”
南宫渊仍不死心,一问,中太医人等皆在宫外候着,还不曾离去,便亲自走到宫门上,还不及众人行礼,便挥手示意免礼,匆忙问道:“哪位是晏大人所荐曾太医?”语落,一位花白胡须的八旬老者出列,上前一步,躬身拱手回道:“微臣便是。”
“上前来回话。”曾太医上前一步,南宫渊便问:“皇后与皇嗣如何?”
曾太医立马跪下,额头几乎抵在地面,回道:“娘娘的病症委实少见,里头已经亏空,面上虽然不全然显现,也不过是个虚架子罢了。娘娘打胎里带来的病,且有着身子,这一人之身,如何保住两人?微臣实在无能,若……”曾太医突然止住,有些惶恐,不敢继续。
“若什么?”南宫渊万分急切,嗓音瞬间提高些许,忙沉声说道:“还不快实话说了来。”
“若,若……”曾太医被南宫渊一喝,唬的一个哆嗦,可怜了他一把老骨头,愣是吓出一身的冷汗。曾太医慌张地抹了一把汗,战战兢兢地回道:“若去小保大,微臣尽毕生之学,只怕还能勉强保娘娘两年无虞。”
“放肆!你胆敢谋害朕的长子?”南宫渊衣袖一甩,怒道:“那落子汤乃是虎狼之药,你等皆是行医之人,原该有悲悯之心,明知皇后身弱,却要行此毒辣之招,你等安敢出此言?”
底下众太医瑟瑟颤抖,跪了一地。南宫渊来回踱着步,指着曾太医,厉声道:“你系南安从医多年,又和万灵山有些渊源,年少时又曾游学四方,救治过千百人,原想着你有些本事,晏大人才特特荐你来此,却不想,竟是有名无实罢了。”说着又看向众人,“你等食皇粮俸禄,越发上了年纪,连保胎也不会?好歹是太医,当真叫人羞愧难当。”众人闻言,更是低头俯首。
南宫渊厉害地骂上了一通,想着长子不可保,苏云音竟也不能长久,心里又见气闷,火气又是高涨一阵,又大怒道:“无能之辈,再去寻,寻遍天下,不怕找不来司徒真人。”
“皇上。”曾太医俯伏在地,小心翼翼,颤着声音说道:“请恕微臣大胆妄言,皇上正当壮年,若广纳皇宫,迟早诞下麟儿。娘娘的身子要紧,只怕再拖下去更是严重些,还请皇上速做决定。”话未落,便觉南宫渊周身戾气,曾太医瑟瑟缩缩,心里惶恐难安,仍是暗自里壮着胆子,在地上磕着响头,死谏道:“万望皇上以国家社稷为重啊。”
一听此语,众太医皆是齐声道:“望皇上以国家社稷为重。”
“混账!”南宫渊大怒,吼道:“皇后乃一国之母,也是你等可以妄言?你等无能,朕未治你等死罪,实属法外开恩,不曾想,你等亦非谏臣,胆敢越权行事!统统拖出去!”
“皇上……”曾太医相求,南宫渊怒将其喝止,曾太医冒着死罪,跪爬着上前,“咚咚”地磕着响头,再劝:“娘娘之病,皇上已然心知肚明,何必自欺欺人?况微臣此法,亦是保全了娘娘,如此拖将下去,于娘娘亦是不利啊,还请皇上斟酌。”
“胡言乱语!”南宫渊盛怒之下,哪里还有理智,一脚将曾太医踢开,“你学医不精,如何敢妄言?待朕寻得司徒真人,自有两全之法。要不是看在皇后病重,看不得这些杀伤之气,朕此刻便要将你等处决了,才能罢休。”说着便厉声吼道:“滚!”
其他几位太医着实唬的厉害,惊惧不已,匍匐着赶紧告退。曾太医挣扎着爬起来,却不见离去,一面磕头一面再求,道:“司徒真人才学,微臣实不敢比拟。然,微臣原在万灵山学过一招半式,到底究其根本,道理总是一般无二。所谓起死回生,总要有一口活气,树若断根,怎能续命?若不合此理,便是司徒真人来了也是无益啊。还请皇上细思。”说着又是磕头不住,声泪俱下。
阶下曾太医还在说些什么,周斯听着越来越不像,倒是咒起苏云音的意思,南宫渊面色越发凝固,似有斩杀此人之意。周斯赶紧出声打断,喝道:“皇上跟前,其实你能放肆的?你既已经归老,自去安享晚年罢,何来自讨死路?”说着喊道:“左右,还不赶紧将人拖出去。”
左右侍卫赶紧上前,拖了曾太医出去。曾太医还一面大哭,一面求劝谏。眼看着南宫渊便要发作,周斯立马一步上前,小声说道:“他不过一介告老太医,皇上万乘之尊,何必为他动气,气坏了身子,岂不让东夜百姓悲戚。这等人,交于奴才去办便是。”说着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到底还是娘娘的病要紧,他是老糊涂了,天下之大,还不能寻出个能人?”
听着周斯的话说的在理,更兼南宫渊理智回归,怒气渐消,自知苏云音之病的厉害,自己气头上,过于苛责了众人,曾太医这话便也自然放下。随着,南宫渊叹了一口气,问道:“派出去寻找司徒真人的,多早晚才能回话?”说着又叮嘱周斯要着紧些。
“这是自然。”周斯应下,便吩咐人抓紧时间去办。因着一早,南宫渊更了常服出宫迎接苏云音,此时忙碌大半时辰,还未更衣,水米未进,这边,周斯赶紧备好了车撵,伺候着南宫渊上撵,随即便起驾正德宫,一边又吩咐内监快速往正德宫中传话,提早备着一应物什。
因着宫门上,南宫渊这一番怒气,凤梧宫上下具有所耳闻。映月自然听在耳中,闻此,也知那小皇子如何也是不能再保的,便是苏云音,恐怕……想及此处,映月不自觉地便阴郁了脸,渐渐的,还未发现,眼泪便成股流下,迷了双眼,糊了脸。
映月正在暗自垂泪,哭在伤心处,便闻宫里上下皆在窃窃私语,暗自说着苏云音病重之事,映月慌忙摸了眼泪,厉声喝道:“背后竟敢妄议主子了,娘娘久不在宫中,你等怕是要造反不成?”平日里,映月就是个厉害的,这一喝,众人自然垂首站好,不敢多言。
只听映月指着他们,大声训诫道:“娘娘跟前,要敢走漏了一个字,可仔细你们的皮。”众人战战兢兢,齐声应下。映月瞧着果然老实了许多,这才转身进了内室。
除映月之外,内室空无一人,加之目及之处,又那凤床上苏云音惨白的脸色,想起太医之言,映月才止住的泪,添了这一项,再不能了,竟伏在桌案上不能自已,哭到昏天黑地。
至晚,映月瞧着时辰,已是掌灯时分,怕是南宫渊就要驾临。映月赶紧出去,要了温水净面,细细地洗了泪痕,又上了妆,除了眼圈儿有些微红,倒也没甚大碍,映月才敢重新进来。轻手轻脚地行至凤床跟前,小声将苏云音请醒,道:“娘娘,该用晚膳了。”
待苏云音迷蒙着睁开双眼,映月赶紧伸手扶了起来,先以软枕靠着,待苏云音缓过一口气时,又倒了滚滚的参茶递上。映月强作了笑脸,笑说道:“娘娘好睡,倒是苦了那一众太医,好容易想出个法儿来,还不曾让娘娘听个明白,娘娘便酣睡过去,倒叫太医们败兴而归。”
映月原不过借此宽宽苏云音的心,谁知苏云音全然不当真,抿了参茶,暖了身子,勾勾嘴角,戏说道:“太医虽未当面禀明,由你说来,难道不是一样的?”
映月一顿,哪知苏云音当了真,她也没法,到底脉像之事,她也胡诌不来,更何况苏云音原本就有涉猎,如何还能骗得到她?是以,映月只好避重就轻,细思一刻,回道:“太医说些,奴婢实在不懂,听的糊里糊涂,隐约说着什么脉像微弱,但还有后续勃发之劲,只是难些个。又说娘娘的师父,是个中高手,皇上已然派了人去请,只在这月便有消息回复,便是再迟,下月也有知晓的。”
话犹未了,苏云音便笑了起来,映月只当是苏云音宽了心,心里高兴,也跟着笑,说道:“如此,娘娘只管放心。娘娘的病原本就有忧思过度之嫌,少了这块心病,大安也是早晚的事。”
“可见你又浑说了。”苏云音歪了一时,有了些精神,便吩咐映月伺候着起身,一面更衣,一面说道:“太医也不是平白封了来的,既已诊,便知我亏了底子,如何还有勃发之劲?”只一语,便问的映月不能啃声。说着,苏云音一阵苦笑,将铜镜前的木梳递给映月,自言自语道:“师父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
“娘娘才是浑说。”映月赶紧止住,不觉提高了嗓音,“所谓金口玉牙,这等不利的话语,娘娘怎敢轻易说来?正当妙龄,娘娘不求着自己好,倒说上这些个,岂不更加了萎靡的心思?”
“你我皆是明白人,哪里就忌讳这些个。既是如你所言。”苏云音望着铜镜中,骨瘦如柴的自己,淡然道:“师父行踪不定,哪里又是那般轻易寻到?便是寻到,也不知是年底,又或是明年春夏了。我这般的身子,不过熬一日算一日罢,哪里还能等到那个时候?”
“娘娘……”映月纵使有万般话语,此刻也说不口来,最后憋在一处,只能哽咽着说道:“今日起,奴婢便为娘娘供上长明灯,每日添油祷告,祈求娘娘长命百岁。”
“映月。”苏云音握住映月的双手,低喃道:“你这又是何苦?”
映月放下木梳,跪在苏云音脚边,求道:“奴婢不为别的,只求娘娘莫要自己就此罢手。”看着她一脸的祈求,娘娘无奈地扶起映月,似有若无地应了一句,“好。”
喜欢此生一世安好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此生一世安好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