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东夜后宫的两位娘娘,一位小产,一位禁足,又皆是卧病在床,一时里,后宫无人管理,流言更甚。
一说,李之言居心叵测,假借怀有身孕,后又装作小产嫁祸于苏云音,最终被南宫渊识破,这才吓得一病不起。一说,皇后苏云音无容人之量,自己患有弱症,难以有孕,却用尽了手段祸害其他妃嫔,禁足之后,懊悔成疾。无论是哪一条,皆众说纷纭,传的沸沸扬扬。
凤梧宫一向律下甚严,加之苏云音还在病中,又是禁足,消息却不通达,倒也苏云音自在静养了三五日。
这日,孟姑早早吩咐了差事,宫里宫外也打点妥帖了,便又执了凤梧宫的牌子,出宫去了,留下映月忙活了好一阵。才要歇息一时,苏云音醒了,映月忙上前去伺候着,又使人去唤了前儿那小丫环来,不多时,小丫环便候在门外,垂首听命,映月说道:“娘娘醒了,快去吩咐小厨房,备清淡吃食来。我已将娘娘喜好,列了单子于你的,可万不能错了分毫,快去吧。”
“诶。”小丫环应下,摸出袖中的单子又确认一番,便往厨房去了。
这边,映月扶着苏云音靠在软枕在,又吩咐人将温着的汤药端进来,伺候着苏云音喝了药,端了温水漱了口,才坐在了床下的脚踏上,和苏云音说着话解闷。
跟了苏云音这么些日子,映月也大致上摸准了她的喜好,见苏云音近日病痛缠身,这才醒来,没甚精神,又想着才刚喝了药,口里必定苦,沉思一晌,也就有了主意,专捡了那有趣又新奇的故事来,慢慢地说了两则,倒还可听。饶是苏云音有些昏沉,恹恹的,听罢映月的故事,也还勉强地勾起了嘴角,而后,又轻咳了两声,说道:“你这故事倒也有趣,那人与我大师兄却是一般性子,可见这类人多是真性情的铮铮男儿。”
“娘娘当真听的细,倒是羞煞了奴婢。”映月为苏云音掖了掖被子,轻声说道:“娘娘不爱吃那蜜饯,到底药苦,奴婢不过是混乱编了来,诓得娘娘忘了那嘴里的苦罢了。”
“你倒是有心。”话还未了,苏云音捂着嘴又是一阵咳嗽,急的映月忙从脚踏上站起来,抚着苏云音的背顺气,好一会儿才算止住。原本惨白的脸色,经苏云音这般咳的,却又是憋的通红,好不吓人,映月看在眼里,心中却憋着泪,不敢流下一滴来,总怕自己一流泪反倒惹得苏云音越见伤心起来。
映月再是极力忍耐,到底还是微红了眼眶,她的心思,苏云音如何不知,倒是难为映月这般有心了。苏云音也不说透,全作是领了映月的好意了,又招招手,全不提方才的事,只示意映月还坐下,讲些故事来解闷,浅笑着吃力地说道:“终日只躺在床上,着实无趣,闷的很,你可还有什么故事?再说几则来可好?”
“有的,有的。”见苏云音这会儿愿意听故事,便说明精神头好些,映月自然欢喜,连连点头应着,脑中搜索一遍,也就有了,又讲了一个世家女为情所困,最终削发为尼的故事。
苏云音赞道:“你倒是个惯会讲故事的,要去当了那说书的先生,指不定抢去多少人的饭碗,如此一比较,今儿这般反而委屈了你。”
映月连忙说道:“能伺候娘娘,奴婢不觉得委屈。”
苏云音淡淡地摇摇头,却又并不细说,映月不明就里,待要问时,苏云音已经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也就不再多问,只往香炉里加了一味安神香,便在旁小心候着。
大约,映月入宫充当婢子,是为了填补家用,又或者是躲避灾难不得已而为之,终是有些想法的,所以自然不知自由的妙处。苏云音却不同,志在山野又反为身份若累,不得不被囚在这一方天地里。若是映月当真只是那普通的说书先生,又如何被拘在此处?适才,苏云音摇头,便是如此道理,只可惜映月年纪尚且还小,恐不能细察,也就没能明说。
又一盏茶的光景,去厨房的小丫环端了吃食进殿,在内室的帘外轻声唤道:“姐姐。”
映月寻声望去,见是小丫环端了托盘,已经等在门外,也就几步走过去瞧瞧。托盘上放的,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只一碗粥而已,闻着却也清香,正适合病中之人了。映月瞧着倒还满意,吩咐她先候着,又接过托盘进了内室来。
“娘娘。”映月轻轻唤到,苏云音也未睡实,才不过唤了一声,苏云音也就睁开了眼睛。
映月端过粥碗来,舀了一勺,仔细地吹到温吞才送至苏云音嘴边,道:“娘娘这几日昏睡不醒,水米未进,这会儿醒了,好歹用些吧。”
苏云音并不觉腹中饥饿,可又不忍映月担心,只得点点头,就着映月的手吃了一口,倒不想这粥滋味非常,软糯顺滑,极好入口,虽是加了些许鸡肉,却又并不油腻,反能解些口中药味儿,当真恰到好处,因此,苏云音倒又多吃了两口。
见苏云音喜欢,映月又送上一勺,到底苏云音还在病中,胃口不佳,能吃得这几口已属不易,再要勉强自然也就不能够了。苏云音摇摇头,映月也就放下了碗,不再多劝,递上温水于苏云音漱口。
映月问道:“这粥,奴婢瞧着还算不错,娘娘吃着可还如意?”
苏云音漱了口,拥着被子半躺着,说道:“甚和我意,难为你想的周到了。”
“这却不是奴婢的主意。”映月收拾了残羹,接着说,“一个小丫环罢了,此前奴婢给她写了一张字条子,她倒是个聪明的。”
“当真?”可见这丫头用了心,苏云音便道:“传她来,我见见。”
门外的小丫头,也是时刻留意着内室情况的,听闻苏云音要见自己,心中一喜,还未表露出喜意,已见映月跟自己招手了。小丫环不敢怠慢,忙低头垂首进了内室,却不敢太过进前,只在稍远的地方跪下来,拜道:“奴婢参见娘娘。”
苏云音吩咐她进前来回话,小丫环不敢,踟蹰着,抬眼看了苏云音一眼,又看了映月一眼,见二人并无为难之意,才又上前了两步,再次拜下。
苏云音浅笑着,向映月微点了点头,映月会意,将苏云音的首饰盒子端上前来,苏云音从中挑了一支发钗,映月接过,递于那小丫环,说道:“这粥,娘娘吃了喜欢,该有如此赏赐才是。”
小丫环诚惶诚恐道:“奴婢不过让厨子拿着鸡汤煨了细粥,又放些蕨菜罢了,并无偌大功劳,不敢受赏。”
“即是娘娘赏赐,便拿着吧。”映月倒有些中意这小丫环,强行将那发钗塞入小丫环手中,她无法,只得受了,又拜道:“奴婢谢娘娘赏赐。”
先前苏云音未曾看清,待这小丫环走近之后,苏云音便知此人并非是从南安随行而来的丫环,想了片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醉蝶。”
这粥再合意,可到底是南宫渊放进来的人,还是让苏云音多留了一个心眼,说道:“醉蝶,以后你便升为二等丫环,在映月身边听差吧。”
“奴婢谢娘娘。”醉蝶谢罢,见苏云音并无其他吩咐,也就躬身退出了内室。
“这个叫作醉蝶的丫头,奴婢看着,着实不错,平时也为人细致谨慎。今儿因为一碗粥,能得娘娘抬举,倒也是她的造化。”醉蝶走后,映月念着她的好,倒是还夸了两句。
“我也瞧着是个不错的。”苏云音不忍心说出实话,也就顺着映月的话说下去,“以后你与妙歌,便又多了个说话的。”
映月也确实高兴,抢下苏云音的话头就说道:“可不是,虽说妙歌是个手巧的,会绣些花儿,鸟儿的,嘴巴却是笨得很,不过两句话,便能气死奴婢了。”说着映月也就笑了起来,瞧上去,倒没有一点儿会被气死的模样,反倒是开心之至。
说起妙歌,苏云音倒有些日子没见她了,问道:“近日怎不见妙歌?”
映月立马垮着脸,憋着嘴说道:“还不是因为孟姑。”
“又关孟姑何事?”
映月越发的不高兴了,说道:“前来东夜时,太子送来几大箱子的毛皮,孟姑预备着给娘娘制了披风来,却又不知被宫外什么稀罕物件拌住了腿,总不见在宫中久待,少不得妙歌辛苦些,总要赶在冬至前制出来才是。”
言罢,沉思片刻,大着胆子说道:“奴婢斗胆,说句要不得的话。此前,孟姑诸事谨慎,一应打点的无有不妥之处,也是当得起这管事嬷嬷身份的。再看如今,十日总有八九日是不在的,这凤梧宫也没有个主事的人,娘娘病了好几回了,也不见孟姑侍奉羹汤。”接着声音也低了下来,嘀咕着:“瞧着反倒比主子还得意了。”
“孟姑。”苏云音深吸一口气,呢喃着这两个字。她二人,从万灵山相伴至今,情谊自然是非同寻常,只是抵不过“各为其主”几个字,终究还是要背道而驰了。苏云音想着来了东夜这些日子,映月等人都是好拿捏的,没了掣肘,孟姑出宫次数日渐多了起来,虽不知她在谋划些什么,就近期的情况看来,孟姑怕是忍不住要出手了。
苏云音思忖着,半晌才抬起头来,对映月吩咐道:“日后,孟姑的职务便由你领了吧。”
“娘娘?”对于孟姑,映月虽有些抱怨,却并不是想要取而代之,怎奈苏云音这句话一说下来,映月就是没有那怪异的想法也变成有了,忙要解释,却见苏云音一脸困倦,摆摆手,说道:“我乏了,你下去吧。”映月无法,只得行了礼,又为苏云音掖了掖被角,瞧着她安睡了,便退了出去。
这方映月才出了内室,放下帘子,转身就见殿内安静异常,再一细瞧,南宫渊背身立于内室门外,也不知站了多久,赶忙跪下拜道:“奴婢参见皇上。”
南宫渊望着内室,眼神犀利,倒像是能透过那帘子看到里间一般,明知故问道:“皇后歇下了?”
映月跪在地上,如实作答:“娘娘才退了热,身子仍是倦乏困怠,已经歇下了,恐不能接驾,望皇上恕罪。”
南宫渊皱着眉头,似是不悦,道:“近日都是哪位太医诊断的?开的什么药方?饮食可还用心?自皇后来我东夜以来,怎的总不见她安好一日?”之后,南宫渊事无巨细,问了许多,又招了凤梧宫几个大丫头一一细问过,才算放心。
映月喜的南宫渊如此关心苏云音,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南宫渊环视殿内一圈,似乎并无周斯所述之人,话一转,说道:“听闻皇后身边有位武功高强的嬷嬷,不知是哪一位?”
武功高强,说的不就是孟姑吗?凤梧宫上下谁人不知,孟姑已经好些日子未回宫了。殿内一众丫环更是屏气凝神,低垂着头。
南宫渊看向映月,映月自然不敢答话。孟姑长久不在宫中,已违反了宫规,若此时和盘托出,想是南宫渊必定重处孟姑,再则,苏云音也会受到牵连。可若不回话,只怕南宫渊也会起疑,事后自然能查出,介时也不会轻饶了映月。两厢一比较,映月着实为难,杵在当场,良久也未想出对策来。
南宫渊也不急,端起茶杯,吹开茶叶,轻酌了一口,叹道:“皇后宫中的茶,滋味确实不一般些。”南宫渊转着茶杯,闻了闻味道,细细分辨了茶梗茶叶,又道:“这与正德宫所奉之茶,皆属东边来的贡茶,味道确实千差万别啊。”言讫也不待映月回答,语气肯定地问道:“方才你所说的孟姑,便是这武功高强之人吧?”
映月一愣,只好点头,还未及向南宫渊替孟姑求情,南宫渊已经置下茶杯,站起身来,吓得映月径直往后退了一步。然,南宫渊并未有开罪之意,也未再细问孟姑,只吩咐道:“你们好生伺候着,朕明日得闲,再来看望皇后。”说着便摆驾回了正德宫。
南宫渊走后许久,映月松了一口气,才要从地上爬起来,腿脚具已麻木,使不上分毫力气了。几个小丫环见状,忙围上去搀了映月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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