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说西凉当有此劫,公主可信?”果见耶律傲雪抱着双臂,不置一言,苏云音接着说道:“大敌当前,西凉不思共同抗敌,反有大将军郝连篡位,外脱离了东夜的庇护,又有大理虎视眈眈。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哀声怨道,揭竿起义者多数,西凉可谓是受困于内外,垂死挣扎。反观南安,文有莫家闻名于世,武有穆家镇守边疆,在朝,文景之治,在野,万灵山仗义疏财。南安修生养息多年,今非昔比,西凉如何相提并论?”
耶律傲雪想了多时,也不如如何反驳,又听苏云音饶有兴味地凝视着自己,又说道:“我不觉南安会灭国,反觉北漠……”
还不待苏云音说完,耶律傲雪便瞪大了眼睛,急急站起来,指着苏云音大声喝断:“你休要胡言乱语!”倒有些困兽犹斗的模样。
“难道不是?”苏云音反问,看着耶律傲雪一脸的不自在,兀自说道:“此前东夜与北漠曾于宛城交战,北漠大将达幸将军不巧为东夜所掳,因着皇上仁慈,将达幸将军放回,此本为幸事,只……达幸将军本性纯良,感念皇上不杀之恩,必然在北漠王跟前夸赞,但听闻公主王兄甚是多疑,莫非不曾发生嫌隙?”
耶律傲雪面上一僵,苏云音并未亲眼所见,竟能所料丝毫不差,若不是她父王保下了达幸,只怕早被她王兄杀头。耶律傲雪正是怔愣之时,只听苏云音又说道:“只怕北漠与西凉所差无几,正是内忧外患之时吧,此来东夜也是无奈之举。”
耶律傲雪咽了咽口水,又被苏云音说了个正着,无话可辨,仍是铆足了最后一口气,赌气地摸出腰间的弯刀来,放在桌上,“我说不过你,我们手上见真章吧。”
“我认输。”闻此,耶律傲雪大震,才要相问,便听苏云音回道:“我身患心疾,不能习武,若公主当真要比武,我也只能认输了。”
耶律傲雪不信,抓过苏云音的手,按着她的脉息,当真虚虚浮浮,似有似无,全然不是练武的样子,更为惊叹,问:“你身无半分内力,却敢……”耶律傲雪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你岂不闻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众人纷纷望向声音的来处,南宫渊嘴角分明噙着笑意,似乎很满意苏云音的回答,领着周斯阔步迈进茶棚来,旁若无人地坐在苏云音的身侧,温声问道:“你怎的不说一声便出来了,你可知朕看着空荡荡的后院,心里的焦灼与担忧?”
这一时,两人视线相撞,彼此也就心意相通了。苏云音微笑起来,道:“臣妾知罪。”然而面上却并无任何愧疚之色,反而逗得南宫渊开怀一笑。
茶棚中,几人实在惹眼些,使的周围百姓相互围作一团,窃窃私语,询问着茶棚那处都是谁人,有春祭上见过南宫渊的,大惊失色,立马俯伏在地,参见皇上皇后。其余百姓再细细一看,具是大震,沿道上跪满了人,大呼着万岁千岁。
此处人多眼杂,难免有大理的探子混杂其中,南宫渊赶紧吩咐周斯备马备车,拉着苏云音立马下山。奈何苏云音正是腿软的厉害,走路打着颤,实在站立不稳,南宫渊也顾不得内监丫环在场,当下打横将苏云音抱了,快步往山下走去。
从始至终,南宫渊也并未瞧了耶律傲雪一眼,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耶律傲雪只觉兜头一盆冷水下来,匆匆收拾了随身行李,招呼着随行仆从,跟在后边下了山。
下山后,南宫渊自然带着苏云音上了马车,直奔回城,往“云中居”而去。这边,耶律傲雪经此一番,心境俨然大变,气愤而又羞恼,暗自懊悔不迭,随即翻身上马,甩了马鞭疾驰而去。身后仆从呼喊着,纵马跟来,耶律傲雪只不顾,闷头骑着马,径直闯入了城中。
耶律傲雪快马加鞭,预备进城,那边有人马不停蹄,预备出城。两人恰于城门上相遇,双方皆是速度极快的,眼见紧急,双双勒紧马缰,却依然来不及,两匹马撞在一起倒于地上,而后受了惊吓,仓皇逃走。好在两人身上有些功夫,见情势不妙,已经纵身跳开。
因着耶律傲雪被苏云音如此那般地分析了一通,再加上不被南宫渊看重,心里本就不妥当,如今再走了马,更是愤然,再不能忍受,也不管对方是谁,拔了弯刀来就要博个死活。
“公主且住。”那人从城门上跳开,竟是季英,劝着耶律傲雪,一面小心避开她的弯刀。
耶律傲雪显然已经认出了季英,却并无住手,又是当头狠狠劈下一刀,大喊道:“拔出你的剑来。”她面有急怒,手下招式也混乱不堪,只顾着一通混打出气。
季英再三相劝,全然无用,本就一肚子的憋闷火气,这会儿再遇上这么个蛮横的公主,也是两处闲气一并发作。季英随即拔出自己的佩剑,毫不客气地跟耶律傲雪打了起来。
耶律傲雪虽知从小被人奉承着,到底也是有些本事的,向来只觉得中原人都是软脚虾,除了南宫渊,她还不曾将谁放在眼里。当下见季英还手,正如了她的意,要当着这满城的百姓,将季英打败,以此给南宫渊些颜色瞧瞧。
却不想,不过几招而已,耶律傲雪便落了下首,力有不敌。反观季英,却是绰绰有余,并未尽全力。如此一来,更是让耶律傲雪气的厉害,手上又多下了几分力,奈何她的力道终是抵不过季英,又不过几招,便被季英制住。耶律傲雪挣扎几番,却始终脱不开身,当着城中百姓,耶律傲雪只觉羞愧难耐,只得强作了脾气,喝道:“大胆,还不放手。”
季英放开耶律傲雪,拱拱手道:“微臣失礼了。”
耶律傲雪冷哼一声,转动着手腕,又揉了揉,手腕处的疼痛这才缓解一些。耶律傲雪将弯刀别回腰间,双手握拳,摆好架势,冲季英喊道:“刚才的不算,再来,这一次,咱们比拳脚。”说着不待季英拒绝,便冲了上去,对准季英的腹部就是一拳。
季英左手以掌挡住,再用上了几分力道,往外一推,耶律傲雪吃不住劲道,竟后退了几步才堪堪才稳住脚步,而手腕上却留下了明显的淤青。耶律傲雪仍是不服气,甩甩手又冲了上去。季英已然被耶律傲雪挑衅地不耐,化被动为主动,腿上过了几招后,先是右手拍出一掌,直击耶律傲雪的左肋,被耶律傲雪一个翻身躲过,季英又化掌为拳,避开要害,借着掌风,将人打出几丈开外,不过须臾,便呕了血。
耶律傲雪一抹嘴角,强要站起来再战,却万般不能,只有怒眼瞪着季英,不服气地说道:“你一个下臣,凭什么能打得过我?”
她还在叽叽喳喳说些什么,季英无奈叹了一口气,趁着耶律傲雪说话的空档上,从怀中摸出一个白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来,两个箭步上前,喂进耶律傲雪的口里,再往她身上几处穴道一点,想是无碍了。季英便再次拱拱手,道:“公主不是微臣的对手,只是突然出手相逼,微臣实在无奈,只有得罪了。”
口中突然出现异物,耶律傲雪急不可耐,挣扎着爬起来,扣着喉咙想要吐出来,奈何那药丸入口便化了去,又被季英点了穴道,早就趁着血脉流转往全身去了。耶律傲雪赶紧把着自己的脉像,唯恐吃了什么毒药,那边季英却口气不善地说道:“微臣给公主的,是疗伤的药丸,并非毒药。我东夜人可不似北漠人那般蛮不讲理,遇见也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大打出手。”
耶律傲雪把着脉息,果然平和,肋下的疼痛也全然散去,又听基因如此一说,脸上也就挂不住了,绯红一片,抱着拳,道:“多谢将军了。”
“只求公主安生些,莫要在我东夜的疆土上惹是生非。”季英板着脸,朝耶律傲雪一拱手,便转身继续往城外走去。
一听惹是生非几字,耶律傲雪才消下去的怒火,立马又升腾起来,指着季英的背影喊道:“你站住。”季英脚不停步,耶律傲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南宫渊不讲自己放在眼中,就连他的臣下也不把当自己当回事。当即冲上前去,伸开双手挡住季英的去路,道:“你把话说清楚,否则我不准你走。”
季英冷笑一声,问:“你北漠公主凭什么命令我东夜的将士?”说着便抬脚走了。
耶律傲雪还要追,这边她的随行仆从终于赶来,拉着耶律傲雪上下查看,可有受伤之处,却统统被耶律傲雪打开,骂道:“都滚开。”追着季英的脚步出了城,仆从跟来,耶律傲雪怒吼一声:“谁再跟来!”
耶律傲雪一喝,转身怒气冲冲而去,众人心知公主秉性,不敢再跟,又怕热出个事来,不能交代,只得在城门着踟蹰着,你推我我推你,而耶律傲雪已经早已不见了身影。
那边,季英越走越快,感觉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便干脆运起内力,足下轻点,悦国际歌大石,直奔郊外的湖边跃去。
耶律傲雪拼尽全力也不能跟上,再加之这一天所发生的事,一时百感交集,突的便收住了脚,立在当场,对着季英的背影大喊道:“我为东夜北漠长久之计,奉命嫁来东夜,已经住在临淄长达半月有余,却从不曾行过大婚礼仪,名不正言不顺,已是窘迫异常。我父王每每发来信函催问,我反要言辞遮掩。”她有一腔委屈无处可诉,说到厉害处,就这般留起了眼泪来。
季英身形一顿,停下了脚步,想要上前相劝也不是,要冷眼旁观又做不到,犹豫再三,最后只憋出一句:“微臣倒是开了眼界,被磨得公主还会哭不成?”
“我并不曾哭。”耶律傲雪摇着嘴唇,并不承认,抹着眼泪,却越抹越多,不想叫季英看了笑话,便转过身去,偷偷拿衣袖擦拭着。忽然从左肩的位置,季英默默地递过来一方手帕,淡淡地说道:“许是走了这许久的路,热了,那便擦擦汗罢。”
耶律傲雪这才接过,也不怕湖太冷,就着湖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念道:“我不得你们东夜皇帝看重,又不得皇后相容,已经令人生厌。我等外邦之人,居住在街市上,常常让人取笑。而仆从久不见行礼,隐隐不服,全是我从中调停,你反要说我惹是生非。”
“我……”季英不知如何回答,耶律傲雪又接道:“我无非惹了你们皇后娘娘的眼罢了。”
季英脸色乍变,厉声道:“不可妄自议论娘娘。”
“你说。”耶律傲雪昂首挺胸地站在季英面前,问道:“我五岁能骑马,八岁便能挽弓,十二岁便虽父王上阵杀敌,是草原上雄鹰的女儿,我哪里比不上她?你们皇帝为何不肯娶我?”
若要说武艺,耶律傲雪确实胜过十个苏云音有余。加之季英也是不善言辞之人,竟被耶律傲雪问的哑然,又竟耶律傲雪适才那一哭,季英的内心到底柔软了些,也不再绷着脸,好歹宽慰了两句。
季英从腰间抽出一个酒囊来,灌了几口,递于耶律傲雪,跟着坐在石头上,闷了半刻,突然说道:“可能‘情’之一字,确实深奥难解。”说着便喝起酒来,将早上周斯的话,委婉地转述于耶律傲雪,又道:“我朕此事苦闷,寻不得开解,才骑了马往城外来散散的。”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耶律傲雪挥了一拳,被季英单手就化解了,手上用了几分力道握住,说道:“所谓不打不相识,我敬公主是个人物,这才据实以告的,公主如何动起手来?”
见耶律傲雪鼓着气,想了一下,又说:“要说欺人,却也并不尽然。周总管说的有几分道理,你们北漠确实未说清楚。”那不过是周斯找了由头,游说季英的说法而已,他竟然当真,以此来劝说耶律傲雪。
耶律傲雪怎能服气,指着季英的鼻子骂道:“你们果然当我是好欺负的不成?什么不成道理的浑话,也要拿来推诿,你们全在小看于我。”说着一掌拍向旁边的大树,惊飞了树上搭巢的鸟儿,树叶扑索索地掉了一地,而耶律傲雪摆好了架势,要跟季英决一死战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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