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时间对庄户人家来说往往走得飞快,一晃眼就到了大丰五十年的秋收前。陈家碾半山坡上舒秀才家宅院在这两年陆续在东厢和西厢各添置了三间屋子。
东厢三间分别是客房、工作间和元宝爷孙俩的寝室。西厢三间则是一间偌大的厨房连着杂物间和羊圈。正房东屋依然是陈连生和舒圆的地盘,西屋则真正成了舒甜的闺房,两年下来不知不觉屋子里添置了好些东西。
正是暑热正盛时,上好的碧纱窗帘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一只白皙的手撩开同色门帘,一个梳着简单双髻的少女从内大步迈出。十五六岁年纪,身段高挑略有些丰腴,不过肤色细白根本让人觉不出胖来,她略有些圆润的鹅蛋脸上嵌着一双亮闪闪的杏眼,皮肤白皙细嫩更显得唇色绯红水润。
“小姐,你慢些。”随后跟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一边急匆匆追上前面女子想要伸手去搀扶,一边低声提醒个不停。
“叮叮当,你什么都好,就是啰嗦这点最让人烦。”当先出来的少女正是舒甜,只见她夸张地扶了扶额头,嘴角倒是笑意盈盈,可见心情十分不错。
丁珰装作委屈地撇撇嘴,“小姐,用不了多久舅老爷就要派人来接咱们去京城了,您可不能再这样行路如风了。”
舒甜眼神闪了闪并未答话,只是加快了步子往厨房走去,“书院停课,陈大哥和阿圆今天都要回家。我明明给你说了等我睡得差不多了叫我一声,你偏记不住,这下子根本来不及做酱猪蹄。”
俗话说“以形补形”,这两年舒甜没少给陈连生做猪手猪脚,可他还是只能靠轮椅出入,只是偶尔能够站起来走上几步。
说来舒甜都觉得神奇,明明被吴先生断言活不过两年的陈连生这两年虽然还是时不时病危一下,但实实在在熬过了两年。不仅如此,去年春他还带着实岁七岁的舒圆一起去了县城的书院报名,双双被录取。
在刚刚结束的乡试、县试中,舒圆考过了童生试,陈连生则一路高歌猛进直接考上了秀才。这次书院停课一来是秋收到来不少学生要回家帮忙,二来便是考上秀才的人要准备五日后在云州府开始的三天府试。
按理说,陈连生这样的人根本就没参加县试的资格。可是夏天时候柳望村大张旗鼓地来了一次陈家碾,不但让陈家碾的人大吃一惊,还特意为陈连生写了一封举荐信。有这封举荐信,陈连生不但可以考县试,只要有能力,府试、会试、殿试同样都能参加。
陈连生考上了秀才,可说是轰动了陈家碾。加上已经举家搬迁去京城的董文,这还是陈家碾近年来出的第二个秀才。至于在镇上书院念了五六年的陈得宝,至今都还只是童生。报喜的衙役离开,陈村长第一次动手揍得陈得宝哭爹喊娘,这两天估计都还在炕上躺着呢。
想着即将回家的陈连生,舒甜自己都没发现她的眼神亮了许多,嘴角也偷偷扬了起来,心情更是前所未有的飞扬。
炖上猪蹄、煮好排骨、卤了牛肉,舒甜让丁珰在家守着,她则拎了个篮子出门,打算去村口去年买的一块地里掰两三根嫩玉米回来做个新菜。
山脚下,董家的房子自从董文春闱中进士后举家上京便没人居住,不过才两年多时间宽阔的院落都快被野草灌木丛也淹没了。倒是柿子树左边钱家的院子整个扩建了一圈,村里数得上号的砖瓦房气派又喜庆。
钱婶正和她大媳妇坐在后门外小沟边做衣裳,见着舒甜下山远远就迎了上前,“甜丫头,这么大日头你出门干什么?也不怕晒黑了去。”
“我去村口地里掰几根嫩玉米。”舒甜看了看都快落山的太阳,深深觉得钱婶也太夸张了点。前年和去年,两人都还顶着烈日开荒种地呢;也就今年陈连生把红薯和玉米都卖给了钟庆大掌柜才让她和钱婶两个闲了下来。
“可别去了。我这边自留地里不少,我这就给你掰去。村口那块肥地结的玉米也忒好了点,现在村子里的人都瞧着呢,你要是去动一个,保管就有人帮你去动第二个、第三个。”
这两年,舒甜陆续又找到了玉米、土豆,和之前的辣椒、红薯一样都是第一年先在半山上一亩地里先种出来,第二年才在两家人开出的荒地里种。到了第三年,得,现在财大气粗的钟庆大掌柜就会给一笔银钱把大部分种子买走,专门种在他在桐城附近买的几个庄子里。
红薯和辣椒听说已经喜获丰收,玉米和土豆那边才第一年种,舒甜倒是开始种第二年了。本来她知道玉米这东西产量高又饱腹想在陈家碾推广来着,谁知道陈村长小肚鸡肠根本就不买账。他不买账,村里还有谁敢种?
气得本来一直偷偷摸摸种粮食的舒甜干脆在村头最显然的地方买了两亩地,专门套种了玉米、青豆和红薯三样。随着秋收季节来临,每天去她田边打转的村民不知道多少。要不是柳望村突然来了这么一手,天知道陈村长会不会暗戳戳出手。
想起陈连生从书院回来发现她种下的玉米都发芽了时的脸色,舒甜都还有些瑟缩,不过在钱婶面前她还是保持着死鸭子嘴硬,“我就是要去看看谁敢动手。”
钱婶还待再劝,树下正缝衣裳的有福媳妇咬断了线头,笑得有些捉狭,“娘,你拦着甜妹妹干嘛。她院子外头那么多玉米不摘非要去村口摘是为什么?还不是连生大哥今日里要归家么。”
钱婶顿时恍然大悟,“对对对,我怎么忘了这个了。”说着,钱婶的眼神将舒甜从头扫到脚,欣慰中带着一股子暧昧,往前一凑,冲着舒甜耳语道:“上个月你就满打满算十五岁,可圆房了?”
舒甜一愣,脑海里不知道怎的就浮现出了很久之前帮陈连生擦洗身子时看到的那黑丛林中的小丁丁,圆房的话陈连生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随即猛地摇摇头把那记忆给远远甩开,觉得自己貌似抓错了重点。陈连生和她圆房?她把陈连生当兄长,圆房很奇怪的好不好。
光是看她反应,钱婶就知道两人肯定还没圆房呢。一愣之后顿觉心情颇有些矛盾,“没圆房啊?会不会是连生他病了这么多年坏了身子?他今年二十二还是二十三了,怎么会……”钱婶满面狐疑,说得舒甜这芯子里三十好几的老女人都觉得有些遭受不住。
摆了摆手,“钱婶,陈大哥他忙于科考,哪里顾得上这些。”
钱婶被阻止了也不生气,又换了个角度嘀咕:“其实没圆房也好,你舅舅他竟然是京里的大官,要是连生他考不上举人,让你舅舅给你……哎呀,菩萨饶恕,我怎么生出如此恶念了。明明圆融大师都说连生和甜丫头天作之合,我怎么能想着拆散他们呢。”
日子越过越好,钱婶也越来越迷信。不过她迷信的是好人好报不生恶念,不但没让人觉着厌烦,还觉得挺可爱的。舒甜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钱婶,我先走了,你慢慢向菩萨告罪。”
她绝对不会承认真的是心急见到陈连生,就算是意识到了也只会安慰自己是想从陈连生那儿得知钟庆今年庄子里套种玉米红薯怎样,以及她灵机一动想起的稻田养鱼有没有让钟家人赔得血本无归?
临水镇通往陈家碾的路上,一辆马车正徐徐前行。马车内,伏天还身穿夹袍的陈连生正和元宝爷爷相对而坐,他们中间棋盘上黑白子纵横交错正杀得如火如荼。
马车一个颠簸,沉思中的元宝爷爷手一抖,黑子掉落在棋盘上,他干脆伸手一拂,彻底把棋盘拂乱,“这局不算,老夫的思维已经被打乱了。”
陈连生脸色苍白,依然很瘦,只是两年间他五官棱角似乎已经被磨平,原本看上去冷意森然的面庞变得温和平静,只有那双狭长凤目开合之间偶尔还能见得冷芒电闪,幽深慑人。他细长的手指一个个将棋子重新摆好,赫然正是被元宝爷爷弄乱之前的样子。
“张太医,您已经毁了多少次棋局了?”
元宝爷爷正是前太医院院正张清方。两年前大年三十,元宝靠着一坛烧刀子将人引到了陈家碾,这一住就是两年多。陈连生体内寒毒早已拔除,但张太医久久不愿离去,陈连生一催促他就拿棋局说话,每次都说输了就走,但每次都会耍赖。
这次也不例外,张清方对着陈连生又是吹胡子又是瞪眼睛,“你这小子一点良心都没有!老头子我辛辛苦苦治好你的病不就图点吃喝吗?你再这样摆着一副死人脸赶老头子走,别怪老头子告诉你媳妇你一直都在骗她。我看她还会好吃好喝供着你不!”
“可是张太医你完全可以和元宝一起等阿圆下学一道回陈家碾,便不必忍耐我的冷脸了。”陈连生明明都把元宝给阿圆做书童,就是想调开这胡搅蛮缠的老头。
张清方见陈连生自己弄乱了棋局,得逞得嘿嘿一笑:“小子,跟你一道回去吃食才对胃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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